毒九 sexiao shu.co m
靳楠殺重掌莊中全權不過兩月,檀斬莊就接到不少大單子,不論是江湖中人打造武器,還是官家為護國軍批量訂制兵器。還有不少單子是以往攢下的,眼下莊中換了主事人,靳楠殺需要親自出面,好歹賞個臉,確保生意方面不出亂子。 即便如此,他仍未將雜務交待給靳月秀,事事親力親為。連親自上京去見軍中統帥,需要離開大宅幾日,他亦只是將一切托付給管家,對靳月秀是只字不提,連“好好養胎”都省了。 靳月秀留在大宅中,每日吃穿用度有人服侍,一切妥帖周到,如果不是站在院門口值守的二人是他的昔日同僚,他幾乎要對這種生活感到滿足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 y ushuwen. 腹中胎兒已有近八個月,靳月秀時常覺得腰酸背痛,胯間也被下墜的胎頭頂得陣陣生疼。大宅中的大夫固然盡責,但靳楠殺多半對他表過態,一切以孩子為先,哪兒會顧得上他這個無名無份的大人?若這回當真一索得男,那檀斬莊便又有了少莊主,屆時還需要他這個少夫人嗎?雖然靳楠殺先前話說得十分體面,但靳月秀也只是半信半疑,不敢掉以輕心。 但在他內心深處,某把聲音在悄然安慰自己——靳楠殺不會要他的命。他能容下莊主夫人這么多年,直到兒子死了之后,她仍然不收手,他才狠下殺心。而自己只求一個自由,孩子生下來之后給了他便是,他若是想要子孫繞膝,多得是比自己更為好生養的各色男女。他沒有任何理由揪著自己不放。 太多的空閑功夫,使靳月秀多得是心亂如麻的時候。他甚至沒有留意到,管家撤走吃剩下的菜肴后,留下了一把鑰匙在桌面上。 這與賬房的鑰匙是同一材質,但不是同一把。靳月秀拾起那精巧玩意,心中閃過好幾個不同的念頭。管家向來辦事最謹慎周全,不像是會隨手落下重要東西的人,但倘若真的是他落下的,那此刻便有機會了。 雖然不能肯定,但靳月秀心里立刻有了猜測,這把鑰匙,必定掌管著檀斬莊所有的毒。 他將鑰匙藏在衣袖之中,走出院子,卻發現院中守衛都散去了。他在心中計算著時間,此刻是換更時分,但連一個值守的人都沒有,確實也太過稀奇。但靳月秀來不及去分辨此時的情形,他低頭繞入靳楠殺的書房之中,找到了一扇隱蔽在書柜之中的小門,門上懸掛的武器他亦認得,正正是少爺生前的配劍,據說是在少爺出生那一年,莊主親手打造的。 靳月秀或許武功盡失,但從未放棄過逃出生天的念頭。他不止一次地暗中觀察靳楠殺的書房,雖不敢輕舉妄動,但將不少細微古怪之處都悄然記在心中。 他知道以靳楠殺的謹慎多疑,不可能將緩解藥性的藥與解藥都放在一處,但只要好歹能將性命多握在自己手中一分,靳月秀都愿意嘗試。 門后空間狹小,只塞進了幾個柜子,連一把椅子都沒有。入門處還有門檻,并無被輪椅碾過的痕跡,由此可知,靳楠殺裝瘸已不知多少年了。 靳月秀扯開離他最近的一個抽屜,里面果然放滿了平常他們每日服用以緩解毒性的藥粉。靳月秀立刻抓起幾包藏入懷中,這些起碼能保他一個月不發作,可以備不時之需。他又連續開了兩三個抽屜,里面放的皆是相同之物。 他轉身去看其他柜子,又發現了另些不同的毒藥,其中一種旁邊還留有字條,記著不同劑量之下的不同作用,少量可致五感漸失,加量可使毒緩慢入肺腑,若干時日后累積毒性,毒發時七孔流血…… 靳月秀只粗淺瀏覽而過,已被此毒陰險之性嚇出一身冷汗。他飛快地合上那個抽屜,又在別處翻看著,卻始終未能找到看起來像是解藥之物。對此,他心中亦早有預料,雖仍有失望,但不想再糾纏,便只藏好先前所竊,轉身預備離開。 一回過身去,靳月秀被嚇得渾身一震,只見管家正正站在入口處,如尋常一般看著他,見他發現了自己,朝他伸出手掌。 靳月秀定下心神,一手撐著后腰,另手將那鑰匙放回到了管家掌中。他的眼神捎帶試探,不見管家繼續索要他偷藏之物,這才略放下心來。 若非自己身懷有孕,大概此刻難逃一死。 管家收好鑰匙,瞥了一眼方才靳月秀關上的那個柜子,意味深長地又看向了他的肚子。隨后,管家側身讓出道路,示意靳月秀立即離開。 “你一直都知道,”出人意料,靳月秀沒有挪動,而是開口問他,“是他做的?” 管家看向他。 “少爺那不是病,”暗衛室管事的話語,再度浮上靳月秀的腦海,“是毒。” “就是他,毒死了少莊主,你知道的,對不對?”靳月秀追問了一句,他將發顫的雙手藏到衣擺之下,輕輕扯著自己的里衣。 柜中的字條,一行一句所述癥狀,都是如此熟悉。 管家依然沒有回答,但長久的沉默幾乎可算作是默認。靳月秀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此刻算是得到了解答,但又令他生起更多困惑與恐懼來。 莊主夫人不知道?少莊主只是二人斗爭中的犧牲品嗎?可他確實是靳楠殺的親生兒子,連培養多年的親兒都能斷腕抹殺,那他肚子里的孩子,真的能平安活下去嗎?連對待親生骨rou都如此狠心,還有誰是能從靳楠殺手底下逃生的?這毒會是眼前的管家下手的嗎? 靳月秀看著管家,卻始終不覺得他與靳楠殺是一類人。管家雖對靳楠殺忠心耿耿,但從未對他有過半分欺壓或不敬,在大宅中不曾聽過任何詆毀他的話語。 管家忽然伸手指了指那放著毒藥的柜子,然后又指向自己的喉嚨。 “他……是他用毒害你這樣的?”靳月秀頓感震驚,未曾想過原來管家的失語竟有前因,“是莊主?還是莊主夫人?” 管家連連搖頭。 “是少莊主?”靳月秀見管家點了點頭,心中有些明白過來,“靳楠殺是替你復仇。” 管家卻又是搖頭,隨后以口型對他訴出二字:“利用。” “我明白了……”靳月秀忽而又有些急切起來,“可不論是利用還是復仇,他既然能殺死一個兒子,他日就有可能會殺第二個!連親生孩兒都不能幸免,更莫說你我,遲早有一日我們也難逃厄運!既然他現在仍信任你,不如我們一起,趁此時逃出去,只要有了那解藥——” 管家卻冷笑著搖頭,用一種似是瞧著達官貴人懷中貍貓的眼神,掃遍靳月秀全身。然后,他將手掌放在靳月秀的心口上,輕輕按了按,接著微揚幾次下頜。 靳月秀知道這個動作的意思,“心里,莊主心里……莊主心里有我?”他難以置信地后退兩步,撞在了柜子上,“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會心里……就算他心里容得下我,我又如何能安心留下?他隨時都可能要我性命!” 管家從懷中掏出一張字條,略有些揉皺了的紙條看起來似是早已寫好,只等著某一刻取出可用。他將字條放進靳月秀手中,然后略帶不耐地離開小間。 靳月秀低頭一看,“他永遠不會放你走。” 他的自由,他的身心,他曾有些許可寄望之處的人生,已困在這一方陰暗之中,與那些飲鴆止渴的毒一同躺在柜底深處,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 下章本篇完結,再次提醒,這是個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