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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之內,靳家大宅由大紅燈籠掛滿堂變成了白紗漫天。檀斬莊失了繼承人,莊主沒了獨生子,消息一夜之間傳遍江湖。

    就在三天之前,莊里辦了喜事,靳少爺要娶妻,但喜帖還未傳到各大幫派手中,訃告已跟著發出。無人知道靳家這位新少奶奶究竟是何許人也,才成婚三日便守了寡,想來非甚愉快之事。但更令江湖中人議論紛紛的是,這靳少爺是莊主靳楠殺的獨子,莊主夫人又上了年紀,莊主亦無二房姬妾,如今栽培多年的少莊主沒了,這富可敵國的偌大一個檀斬莊,此后該何去何從?

    檀斬莊有數百年的武林根基,歷代莊主皆習家傳獨門內功,幾可刀槍不入,個個力大如神。莊中主營武器鍛造行當,所制兵器在江湖中有口皆碑,要價也甚高,靳家因此發了大財,甚至在戰亂年份與朝廷也做過生意。然樹大招風是世間常態,看靳家老不順眼的也大有人在。多年來,檀斬莊與不少江湖中人時有摩擦,現任莊主還曾遭數次暗殺,雖每一回都化險為夷,但為博出名而不要命者多如牛毛,時時來犯,令莊中上下不勝其煩。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ushu w x.

    終于,在十五年前,靳楠殺遭伏,雙膝以下筋脈受損,再不能行,從此需以輪椅代步。恰逢五十年一遇的大旱,生靈涂炭,餓殍遍野之時,靳家捐出銀兩數千賑災,又令莊中弟子重新為災民打造謀生用具,以義舉掙回好名聲。受傷后的靳楠殺躲在大宅之中,深居簡出,休養生息,低調避開所有風頭。自此再無人膽敢sao擾靳家,檀斬莊在江湖中名聲漸弱,但地位依舊。

    檀斬莊過了十五年的太平日子,如今忽然痛失愛子,對莊主靳楠殺的打擊之大可想而知。江湖各派紛紛遣人上門慰問,不論是從前有過過節的幫派,還是向來與莊主交好和睦的各路英雄豪杰,多有送上帛金與首領親筆書慰帖。接見來客的自不會是莊主本人,但出乎眾人意料,不是莊主夫人,也不是管家。各派中人竟得以一窺靳家少夫人真顏,這位不知從何而來的新寡少奶奶。

    這位身材矯健,面容俊秀,眉眼英朗,舉手投足之中透出幾分武學功底,卻偏偏毫無內力的少夫人。

    靳月秀,無父無母,五歲便被靳家買下收入大宅中,與莊中其他孤兒孤女一樣,賞了個下人的新名字,被編排入各室之中,從此為奴為仆。靳月秀的身形纖細頎長,本只被安排為小廝服侍主子,他故意打破茶碗茶壺,讓管事發火,將他塞到更加辛苦的冶金坊去。不料他去后做事極為刻苦勤奮,得坊主獎賞,準他為莊中弟子,可習武習藝。成年以后,他被分派為大宅暗衛,平日里絕不可拋頭露面,亦不可讓主子們察覺半分,只能在暗中屏息守衛。若三五年后,無任何行差踏錯,那便可改派至檀斬莊散布在五湖四海中的各處分部,可以莊中弟子的身份行走江湖。這也是靳月秀自己對人生的寄望,有朝一日,得以自由。

    但世事難料,當機遇降臨,甚至連他也分不清究竟是鴻運,亦或是厄運,他都無力阻擋。

    少莊主病了一整年,日復一日地昏睡不起,偶爾還會七孔流血,請了好幾批名醫來看過都束手無策。夫人心里著急,甚至尋了算命先生來看過,最后也只有成親沖喜這一條法子。

    并非無法給堂堂檀斬莊少莊主尋到一門體面的親事,而是自家少爺這么一副不省人事的樣子,便是有門當戶對的姑娘公子,也斷斷不愿意在此時嫁過來。算命先生松了口,說不過只是沖喜罷了,亦不見得非要八抬大轎明媒正娶,走納妾的禮數也是使得的。若只是納一個填房,那便毋需大費周章了,直接在莊里隨便點一個合適的丫頭小子,抬成半個主子,有誰會不愿意呢?

    算過了全莊上下所有下人的生辰八字之后,夫人在名冊中圈出了靳月秀的名字。當這個比少爺年紀還小上兩歲的暗衛,在眾目睽睽之下步入廳堂的那一刻,上至莊主夫婦,下至管家與各室管事,皆是暗自驚嘆——莊中竟有如此眉清目秀之人,藏于暗處這么多年不為人所識。

    “是月字輩,那在莊中,亦有不少時候了吧?”莊主夫人輕聲問他。

    “回夫人,已有十四年了。”靳月秀單膝而跪,低眉順眼,所行乃是侍衛的禮數。他仍習慣性地斂了氣息,一身漆黑,幾與鋪地石磚融為一體。

    莊中下人取名按照兵器譜排字輩,“月”為月牙刺,后面接的字則多為隨意取的。當年買靳月秀進莊中的管事多半已退休,但亦不難猜到為何給他起了一個“秀”字。

    “……確是好名字,那便不必改了。”輪椅之上的靳楠殺僅是掃了他一眼,便又專注回手中的茶上,“以后便是自家人了,阿秀。”

    十日后便是黃道吉日。這十日內,靳月秀仍日日司其暗衛之職,直到成親當日,他奉命候在廳中。他僅被發了一根紅綢緞系在腰間,并無新衣新鞋,更無鳳冠霞帔。仍是雙目緊閉的少莊主被幾個下人抬了進來,擱在椅上,行禮是不必妄想了,連上香奉茶等事,都由靳月秀代勞,稀里糊涂地便算是拜過了堂。

    在鞭炮聲中,靳月秀背著毫無知覺的少爺,入了他們的新房。

    “從明日起,你不必再管暗衛的事了,留在房中服侍少爺便是。持家管事之道,我會一一教導于你,若他日少爺另有婚配,我們會再替你安排莊中其他差事。若少爺注定只有你一門妻房,那你便是靳家少夫人了。”莊主夫人如此對他交代,話語中難掩憂心。

    果不其然,三日之后,少爺咽了氣,甚至沒有回光返照,不曾睜眼看過一次自己的新夫人。

    無人問過靳月秀的感受——從最開始要讓他嫁給少爺,到少爺死了,他忽然變成了寡夫——他是喜是悲,是驚怕是榮幸,對少爺究竟有幾分情意,對暗衛一職又是否仍有不舍,無人知曉,無人在意。

    他像是一個物件,擺在何處更有用,更好看,從來不曾由自己做主。甚至多的是曾與他共事之人,暗地里嫉妒他一朝飛上枝頭,由籍籍無名的陰影之人,成為了可發號施令的主子,多么幸運!

    靳月秀由一身玄色,換成了一身素衣,依照禮節為亡夫守節。莊主夫人憂傷過度,每日臥床不起,以淚洗面,自然無法再料理喪事。靳月秀對此等事務了解甚少,只能在管家協助之下,每日清晨便到夫人房中叩請指示,隨后再摸索著去辦。下人中不乏抱著看熱鬧心態之人,只等著新來的少夫人出洋相。不料靳月秀不改習武之人本色,事事果斷,樣樣仔細,對待莊中奴仆亦態度平和,并不擺主子架子,倒令眾人刮目相看,直道來了個曾也是下人的主子,終于有人懂得體貼他們辛苦了。

    但亦有人察覺到異樣之處,這個少夫人以前明明是暗衛,為何現在卻一絲內力也察覺不到了?

    自成婚那日以來,靳月秀便不曾再見過莊主的面了,管家倒是日日能見到。靳家管家在大宅侍奉三十年,一直對莊主忠心耿耿,行事手腕出眾,精打細算,對莊中上下事務爛熟于心,是連少爺在生時見到了也要畢恭畢敬之人。此人唯有一點短處,便是他口不能言,是個十足的啞巴。

    出了頭七之后,本每日清晨都會來與他商議的管家,這日卻久等不來。靳月秀正要自己去尋,見管家姍姍來遲,忙迎上去。管家到他跟前站定,先作揖行禮,然后如往常一般遞出字條:“莊主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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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排提示,這個也是虐的,而且兩人關系比《小貓》更扭曲,更不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