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明凈的高空之下,荒山野嶺處一片狼藉,刀劍、尸體、符篆的殘渣亂作一團,懸崖邊處跪坐著一位長發(fā)女修。 “她”正用手撫摸著一塊古碑,很是虛弱,雙手已經(jīng)血rou模糊,動作勉強,渾身更是像被貨車碾碎過的疼,手指接觸碑面上的刻痕,錐心的疼痛,血rou黏連,遮蓋了字跡,沉岫云只能依稀看見“金艮”二字。 這種視角很新鮮,她像個寄生在這人身體里的亡魂,能夠接收她的所知所感,甚至能模糊的體會到她的情感,卻不能對眼前的一切干預(yù)半分。 這人的狀況實在凄慘,沉岫云的視角比她更開闊,可以清楚的看見殘破衣衫下她的丹田,鮮血似乎已經(jīng)流盡,內(nèi)里空無一物,只剩下蒼白的血rou,被人破壞得不成樣子。 若不是她是個修士,靠著微薄的靈氣續(xù)命,恐怕早就一命嗚呼了。 此人就是“沉岫云”。 忍著想要暈過去卻無法脫離的疼痛和生理性恐懼,沉岫云從她亂如蓬草、沾滿了血痂的發(fā)間辨認出來。 但原著中不是說沉岫云是死于主角之手嗎?怎么在此處受了如此嚴重的傷? 她正疑惑,卻見那人不知發(fā)現(xiàn)了什么,臉上甚至帶了笑意,竟硬生生拖著殘破的身體爬行到崖邊,每一寸都是鉆心的疼痛,要不是沉岫云現(xiàn)在是靈體的形態(tài),恐怕牙齒都會被咬碎。 “不要!” 那人卻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甚至用“跳”來形容都太過溫和,她更像是把自己扔了進去,任由殘破的身體被風(fēng)刃再度傷害,迅速的接近死亡。 想要抓住她的沖動甚至讓她從“沉岫云”的身體里掙脫出來,卻已經(jīng)來不及。 她逆著狂風(fēng)俯沖過去,以為會看到滿臉的絕望頹敗,心如死灰,然而那張傷痕累累的臉上,卻勾著嘴角,目光爍爍,閃耀如星。 墜落的過程太過漫長,似乎永不終止,不給她消化的時間,那張?zhí)撊跎n白的面龐在她面前一點點再度精致艷麗,直到和她記憶中的自己別無二致,甚至更為生動張揚。 “沉岫云”朝她伸出手,她愣愣回應(yīng),同她交握。 “用本座的命活下去,有一天你便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她張嘴欲問,卻被她笑眼落下的淚打斷。 “我只要你做兩件事,救下葉羨兒,釋放猰貐?!?/br> 她知道猰貐,原著里被囚禁在千仞寒獄里的兇獸,被沉岫云釋放以后兇性大發(fā),奔襲至北洲一帶,食人無數(shù),血流成河,對千仞寒獄的破壞更使得兇獸逃脫成潮,給這方世界帶來了巨大的浩劫。 至于葉羨兒,她是北洲葉氏的長女,在猰貐出世之前已經(jīng)被沉岫云擄掠而去,原文里有寫到她與主角是兒時玩伴,本應(yīng)該是少年慕艾的戲碼,卻被沉岫云粉碎,之后雖被救下,卻神志不清,再加上主角后宮眾多,最后竟不知所蹤了。 提到葉羨兒時,“沉岫云”臉上有毫不掩飾的憐惜和憤懣,只是很快掠過,沉岫云不明白原主為什么一定要釋放兇獸,也不知道這兩件事有什么關(guān)系,“沉岫云”卻抓住她的手臂,猛然將她拉至身前,強迫她在墜落中與她對視。 “我知道你很想回去,但你要是做不到這兩件事,百年之內(nèi),這具身體便會油盡燈枯?!?/br> “答應(yīng)我?!?/br> 兩人的會晤被牽著絲線的金色大手打斷,它突兀的出現(xiàn)在懸崖之下,每一處皮膚都鐫刻了紅色的符文,似乎惱怒“沉岫云”的出現(xiàn),伸手將兩人抓進掌中。 “還有,替我給羨兒說一句對不起。” 沉岫云想要點頭,面前的威壓卻過分強大,只能硬生生忍受自己的靈魂被拉扯,相同的面孔在她面前一片片消散,她想要挽留,卻無能為力。 在陷入黑暗之前,她看見她們的魂體上有金色的咒法呼應(yīng)。 “以我命魂,立下此契?!?/br> 一切都是那樣的真實,當(dāng)沉岫云在靈泉之中睜開眼睛的時候,還能感覺到腹部中空的詭異感,仿佛那人依舊在與她對視。 不知已經(jīng)過去多少時辰,水霧更盛,細弱的蛇軀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女修成熟的胴體。 用指尖將浸濕黏連在胸口的黑發(fā)撥開,她看見了那處和記憶中別無二致的金色契印。 “果然是真的?!?/br> 方才的經(jīng)歷不假,那這個世界的沉岫云本人,已經(jīng)被那只巨手殺死,魂飛魄散了嗎? 她忍不住伸手觸碰,胸口的印記沒有一絲回應(yīng),安分的呆在她的皮膚上,像個普普通通的紋身。 身體既然已經(jīng)恢復(fù),逃離此處也只不過是剎那的功夫,她抬起手腕,芥子安分的待在她的指根,稍稍松了一口氣,她從芥子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符篆。 打量四周,并未看見應(yīng)道紀的身影,她以為那人是對看護弟子修煉感到興致缺缺,已經(jīng)上岸離開了,現(xiàn)在使用符篆,他一時半會兒也不大容易感受得到靈力的波動,正是離開的最佳時刻。 只是身后卻有異常的水聲攪動。 巨蛇浮出水面,仍然是與剛才別無二致的大小,方才的視角看去是如此的威嚴可怕,習(xí)慣了蛇類的形態(tài),現(xiàn)在作為人身看過去卻有些溫吞可愛了。 頭一次從蛇瞳里望見懵然,沉岫云嘴角有了笑意,在原著中早有提及,華光宗的道君修為深不可測,平日里生冷一幅面孔,卻只有作為徒弟的主角清楚,應(yīng)道紀不近女色,是他畏懼,是他不敢。 凡人眼里的煙火情事,竟是他的一片逆鱗。 “師尊......” 她靠近他,胸前的旖旎令人面紅耳赤,隨著距離的縮短,就連肌膚上的水光也清晰可見,剛剛還藏在水面之下的嫣紅半遮半掩的晃動,像隨風(fēng)伏水的兩朵海棠,映的清明的水面也曖昧。 瞧見女童變作青年女修的場面,她手臂上因境界低微而暴露的鱗片在他面前片片隱去,白蛇對她的靠近沒有發(fā)起攻擊,卻不給予任何反應(yīng)。 直到她托起他的頭顱,仿佛對待一只乖巧的靈獸。 “見到弟子的這副模樣,你可喜歡?” 暖泉的功效是有目共睹的,不同于之前的冰冷,沉岫云感到身體已經(jīng)溫暖靈活了許多,若是和應(yīng)道紀真打起來,說不定也能撐個一招半式。 “你是申云?” 她聽見應(yīng)道紀問,更像是陳述,點頭承認,以為他會惱羞成怒,郁憤又或是漠視,蛇首卻沒有掙脫,乖乖將自己安放在她掌中,她甚至感覺更沉了一些。 “你是我的弟子?!?/br> 他語氣篤定,沉岫云卻驚愕,捧著這顆蛇頭,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比起這樣氣定神閑的淡然,她更想看見作為主角“助力”的人狼狽的模樣。 “哦?” 赤裸的女修笑容更顯,被怒氣策動,冒著被華光宗上下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調(diào)動靈氣,渾濁的黑環(huán)圍繞白蛇,變作枷鎖的樣式。和宗外男修相似的黑色魔紋攀上側(cè)臉,占據(jù)了她的大半個臉龐。 “魔修也是?若我是沉岫云也是?” 不出她所料,他被嚇了一跳,瞳孔緊張的微縮,卻不知想起了什么,仍然答到: “也是?!?/br> 虛偽。 沉岫云卻不稀罕,眼底浮現(xiàn)厲色,cao縱魔氣將他推開,當(dāng)然是無用的,應(yīng)道紀變作了人形,見她已經(jīng)手握符篆,下意識上前想要制止,她卻消失在暖泉之中。 被攪亂的霧氣重新團聚起來,眼前的女修已經(jīng)不見蹤影,應(yīng)道紀獨自佇立在水面,望著已經(jīng)平復(fù)的水面,那塊被小孩緊緊抓住的玉牌,已經(jīng)慢慢的沉向更深處,一如“申云”的氣息,漸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