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2:讓,隨之褪去》
17. 一陣細微的震動聲隱隱約約由旁傳來,使我從睡夢中漸漸清醒,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一閃一爍的手機螢幕燈光在昏暗的氛圍下顯得格外明顯。 伸手搆著距離我不到一公尺處的手機,我拿近一看,上頭的來電顯示是一串從未曾見過的號碼,在我正猶豫著要不要接起來時,震動停止了。 沒有多做思考,我又再一次地將沉重的眼皮闔上,一邊聆聽著耳邊空氣流動的細響,任由睏意再一次地將我佔據。 不知道過了多久,握在手心的電話又不安分地開始震動,二度驚醒了我。煩躁地抓了抓頭,來電顯示又是那一個陌生號碼,我將它接了起來,含糊不清地開口:「喂,你哪里找?」 對方沉默了一段時間,久到使我疲憊的眼睛一個不小心又瞇上,片刻時光捎過后我才聽見聽筒傳來的那一陣低沉的嗓音:「……柳棠薇嗎?」 他的聲音很耳熟,但我的思緒仍處在尚未清晰的狀況,我只知道自己認得這個聲音,卻又想不起對方是誰。 「嗯哼。」 「最近……過得還好嗎?」 「嗯。」 「你的聽起來怎么有點奇怪,難不成你現在在睡覺?」 「嗯。」 「果然。」他失笑,他的聲音真的很好聽。 接下來,話筒另一端的人又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不知過了多久,耳邊才又隱約傳來他的聲音。 「欸。」 「干嘛。」含糊地應道,我翻了一個身,舒服地趴在床上,依然緊閉著眼。 「我很想你。」 「嗯哼。」對任何句子恍若未聞,任憑淺意識在幫我回答。 「你知道我是誰嗎?」 「嗯……不知道。」 「早猜到了,你這傢伙,還是沒有變吶。」他的語氣帶著笑意,卻又含藏著幾分無奈。隔著電話的距離,我的腦中卻浮現出某個人一邊苦笑搖著頭的身影。 「嗯。」依然的,我只回答了這句話。 「我是張澈。」他頓了幾秒,語氣聽起來很猶豫,「陳逸她……要我轉告你說對不起。」 「嗯?」 「我不久前聽別人說,你好像生病了,但當我去問診治你的醫院,他們都不肯透露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他繼續往下低語道:「所以,你現在還好嗎?該不會就是為了治療才搬去高雄的吧?」 ──「我是張澈。」 「……」 「喂?」 「……」我不語,腦中有個什么開始在sao動。 「喂?聽的見嗎?」沒聽見我答腔,他的音量突然間放大很多,像是怕我聽不見,于是更靠近話筒講話那般,語氣也變緊張許多。 ──「我是張澈。」 ──「陳逸她要我轉告你說對不起。」 ──「我是張澈。」 我是,張澈。 「張……澈?」睜開雙眼,盯著上頭的天花板,我語調很平淡,尾音卻微微上揚。 「對。」 「真的是你嗎?你真的是張澈?」 「我是。」 「還打來做什么?」沉默了些會,我啞著聲音再度敞口,語氣毫無起伏,冷到連自己都認不出來是自己。 「拜託,棠薇……」 「不準那樣叫我!」低吼,「等一下,現在我清醒了,讓我先整理一下思緒。」閉著眼,我將手背貼在自己的額頭上,深呼吸。 ──「陳逸她要我轉告你說對不起。」 「你剛剛說,陳逸想向我道歉,是嗎?」 「……嗯。」張澈的聲音沉沉的,一點都不像他。 「喔?所以說,」我放輕聲音,一字一句緩慢道:「你認為只是對我講一句簡單的對不起,我就有原諒你們所做的事的義務,是嗎?」 「我從來沒有這個意思。」 「既然如此,你還打過來干嘛?還跟我提起干嘛?你以為我會基于舊情而原諒你嗎?我告訴你,張澈,你太天真了。」我搖頭,艱澀地說道:「真的太天真了……」 「棠薇,你先冷靜下來……」 「你要叫我怎么冷靜,為什么每個人都要逼我去回想那些事情,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我激動地提高分貝,摀著自己另一側的耳朵,在這一刻逼近失去了理性。 閉上眼睛,試著深呼吸,許多沉寂在心湖最深處的回憶翻涌而起,掀起了一波波浪濤,不斷沖打著我的心崖,最后打上了好一段時間皆未曾碰觸到的礁巖。 張澈的緘默,讓我有緩衝時間來平復情緒,把理智一點一滴地喚了回來。 「算了,別提那些事情了。」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找回原來的自己,深吸一口氣,我往下淡淡地道:「其他人都過得都還好吧?」 「嗯。」他的聲音依舊沉穩,只不過在此刻,更多了幾分低啞。 「子涵她……也過得還好嗎?」嚥下了口水,我把藏在心中已久的問題傾倒出來。 「……」張澈這次卻沒有回應。 「有時候,我還真希望你們能習慣沒有我的日子,包括你、包括子涵,縱使我會覺得很難過。」用手指繞旋著自己的發尾,我試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改以輕松的口吻說出這句話。 「不過,記得也好,忘了也罷。我在這里的新生活很開心,你們也不必再為我牽掛了,真的。」故作沒事地笑道,我想要的是灑脫,卻又壓抑不住漸漸哽咽的尾音。 另一端依舊沒有人回應我,只是用力的沉默。 「就這樣吧,以后都不要再試圖與我聯絡了,過去的事情讓它過去,包括那些傷口,也包括我與你之間的所有感情回憶。」 「但是,我還是想拜託你,如果你有看見子涵,請你幫我轉告她……」話說到一半,我忍不住地喉嚨一哽,必須藉由深呼吸來緩和胸口的那股酸楚,才得以把話接下去說完,「我真的很想她。」 手機移開耳邊,我看著螢幕上的顯示仍是通話中,專注地盯著它發呆了片刻,張澈依舊沒有切斷通話。 最后,我將手指緩緩地移到結束通話的鍵,與他的回憶一幕幕由心底升起,快樂的、難過的,不管是淚水或是歡笑,最后仍要在此刻畫下斷點。 當我準備要按下時,話筒卻在此刻傳來了張澈的聲音:「……柳棠薇,葉子涵她已經……」 聽見張澈開口說話,以及句子中出現了子涵的名字,我連忙將手機接起來聽,通話卻早已斷掉,微微發燙的手機卻再也沒了任何聲音。 螢幕畫面一整片漆黑,無情地訴說著手機沒電了的事實。 面無表情地將手機往地上一擲,我疲憊地將臉埋入枕頭中,全身使不上半點力氣,就好像身體不再是我的那樣。 滴滴答答的指針,不知道又往后推移了幾圈之后,我才有力氣從床上爬起來。用雙手支撐著床面幫助自己站起身,我有氣無力地走到了洗手間外頭,開燈,隨后走進了浴室內。 一一褪去了衣物,我打開了蓮蓬頭的水,并且將水溫調到最冰點,任由刺骨的冷水由上而下地沖溼我的發絲,以及我赤裸裸的身體。 四肢的破皮以及膝蓋上的擦傷因接觸到水而產生了撕裂性的刺痛感,我卻置之不理,反而試著讓自己習慣這些痛覺。 或許是剛睡醒不久的緣故,或許是感冒使然,又或者是剛剛才與張澈通話過的原因,我的腦袋仍是一片茫然,空白到一絲絲想法都沒有,唯獨心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樣。 也許這樣比較好,至少我不會去胡思亂想,鑽一些我根本無法預料以及掌握事情的角尖。 讓它隨之褪去,我一再對自己催眠著。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隨著時間褪逝而去,但是在那天來臨之前,拜託,別再逼我回想起任何事。 只要不去想任何事,一切都很好,都會沒事的。 我認為自己很理智了,卻無可否認心底近幾瘋狂地催眠著自己的事實,一遍又一遍,停止不下來…… 打在臉頰上的水滴明明是冷的,隱隱約約的,我卻感覺到了兩行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