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街道上每一個店家都擺放著一棵棵的圣誕樹。

    在這個節慶意味濃厚的節日前夕，歆稊窩在mefeel咖啡店的角落，盯著電腦螢幕看了好久都沒有眨眼。每一年的圣誕節，她都會忙得沒有時間分心做其他的事情。

    歲末年終之際，她會在粉絲專頁上面舉辦活動，新讀者或者老朋友都無所謂，可以針對歆稊的作品寫一些閱讀心得，而她會從中挑出自己感動的文字贈與對方圣誕禮物。

    最初開始舉辦這個活動是予麟的提議，卻沒有想到佳評如潮，后續的每一年都會有讀者提醒再辦，久而久之也就成為一個習慣，圣誕節成了歆稊和讀者之間的默契。

    只不過，隨著粉絲專頁人數突破五萬大關，今年的選擇變得相當不容易。

    「今年《初戀》的心得特別多。」予麟在她的身邊坐著，滑動著自己的智慧型手機，瀏覽和歆稊一模一樣的頁面。身為經紀人，她很滿意看到活動參加人數有一千多則。

    「駱其琛效應。」歆稊簡答，視線暫時從螢幕別開，卻是在筆記本上做記錄。

    當駱其琛向粉絲們推薦《初戀》的時候，歆稊對予麟預測書籍會再版不以為意，畢竟大多數的粉絲甚至連喜歡駱其琛的歌在講什么都未必能夠回答，更何況這個年代，閱讀人次下降，她不認為光憑偶像的推薦就能讓「甚至愿意為偶像蹺課」的粉絲讀她的書。

    不過呢，歆稊這次卻猜錯了。

    鐘歆稊粉絲專頁不只在一周內從四萬七千人突破到五萬人、今年心得徵文出現很多討論《初戀》的新面孔……更重要的是，編輯主動聯絡予麟，提到很多人在網路上訂不到書，紛紛電洽詢問此書能否再版，而出版社想邀請歆稊撰寫《初戀》的再版序。

    「看起來他的粉絲沒有這么無腦嘛。」予麟聳聳肩，將手機放在桌面：「只不過，合作的事情可能蓋不住了，我得跟小芳討論看看如何處理。」

    歆稊討論度變高的同一時間，不知道是誰走漏的風聲，她將與其琛合作的事情成為粉絲專頁涂鴉墻上的頭條新聞。新舊讀者們好奇的關切，無論立意如何，都成為歆稊非常大的壓力來源。

    尤其是在新書即將上市的此刻，她非常擔心與駱其琛的合作案會模糊焦點。

    「幾年前，其琛在一個專訪說過，與其談論他在演藝圈里的成就和表現，甚至是外表的美丑，他其實比較想知道，歌迷們喜歡哪一首歌？歌曲傳達的東西都接收到了嗎？」歆稊輕輕唸著，她提到其琛的表情總是特別溫柔：「可是，事情好像沒有這么簡單哦？」

    「你不要自己想太多。」予麟顯然很習慣歆稊的多愁善感，藉機轉移了話題：「倒是昨天我接到岢岳翔的電話，他想問你對于《樹下約定》的看法如何？」

    「喔，那個啊。」岳翔改編的微電影《樹下約定》昨天在網路上首播，歆稊第一時間就看了：「沒有想到〈老樹〉可以改編成那樣，看完覺得很感動，演小晴的那個女生有把我弄哭。」

    「所以你應該會同意把《初戀》交給他吧？」

    歆稊原本在自己的網頁上瀏覽，卻被這句話給打斷注意力，她看了一眼丟出試探句的予麟，不用問也知道她的意思：岳翔的電話不只是關心她對微電影的評價，想必也提出新的合作案。「你知道我的答案，這么多年來也只有在你身邊我才敢拒絕別人。」

    「真搞不懂你的堅持是為了什么。不過，我會告訴他的，但你別忘記，岳翔是其琛的老朋友，他要是透過他問你，我可擋不了。」看歆稊揚起嘴角嶄露笑臉的樣子，予麟再次認輸。

    歆稊還來不及回應予麟，一則私訊來得時間剛剛好。螢幕右下角顯示的暱稱非常熟悉，她想也沒想的將對話框打開。他們上一次的對話記錄是凌晨一點鐘。「說曹cao曹cao到。」

    【chiluo：你在咖啡店嗎？我在附近，方便找你聊聊？】

    【鐘歆稊：我在。雖然有點忙，但你要來就來吧。】

    【chiluo：等會見。】

    關掉對話頁面，歆稊對上探頭探腦想偷看對話內容的視線，予麟笑得燦爛，半點也沒有要掩飾自己的行為，一臉期待的等待歆稊自己開口講清楚。

    「駱其琛說他等下過來。」歆稊簡答，后續的話比較像是在自說自話：「應該是想跟我討論〈離〉的故事吧，感覺他好像不是那么喜歡，可是他透露的事情真的蠻片段……」

    「哦，原來兩句話就可以講這么多事情啊。」予麟就像抓到把柄一樣，笑得很曖昧。

    「經紀人知道作家很認真在工作，不是應該要很欣慰嗎？哪有人像你這個樣子，忙得沒有時間陪我去錄音室，又在這邊笑我。」歆稊知道自己不小心透露太多，微微嘟著嘴抗議。

    「我只知道，我不在，你單獨跟他去校園演唱會，他還唱了〈sweetheat〉。」

    「小芳講的嗎？」歆稊一問，就從予麟閃爍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哎唷，他就說我已經先答應他了，不能反悔，而且我也好想聽〈sweetheat〉現場版……但是，也就只有這樣而已啊。」歆稊越說越小聲，到后來留下自己也不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一開始，歆稊確實是很單純的想要成為其琛的朋友，尤其是當其琛基于對自己的信任而說出那些未公開的過去，她覺得自己有義務回報那份信任，于是想也不想的，投入比自己的作品還要更多的專注在其琛的預購贈品上，也很高興其琛往往很滿意成果。

    可是，當所有人都在提醒其琛對歆稊的特別之處，她的確無法不正視這個問題。

    其琛為了合作案主動出面說服自己，并盡力給予最好的待遇；其琛替自己阻擋陌生的來訪者，知道暘靖失控還要小芳去停車就衝上樓；其琛主動告訴她過份詳細的過去，在她接不上話時主動開啟新的話題；最重要的是，其琛為自己唱了五年多都不愿唱的第一張專輯。

    歆稊也很想說服自己這一切都只是朋友的待遇，但是，她可是個專門販賣溫暖的小說家，這些專屬于她的特別就像是每個男主角對女主角的溫柔……不過，這怎么可能……

    「喂，駱其琛也太快了吧。還有，他后面那個人是誰？」掛在門上的風鈴聲清脆的響著，予麟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朝歆稊的背后看去。

    歆稊聽到其琛的名字就向后方轉頭，卻在看清楚其琛身邊的人是誰，她即刻從座位上跳起來，直接拉著予麟朝門口快步走去。「童暘靖，他怎么還來？」

    四天前，校園演唱結束那一晚，他們沒有任何人喝到米菲特調的咖啡。

    玻璃碎成一地的時候，米菲露出連歆稊都沒有看過的冷漠表情，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包括歆稊，米菲對她說自己今天開店開得很累了，明天再補請她咖啡。

    沒有人知道童暘靖和米菲到底有什么樣的過去，他們就像說好似的絕口不提。歆稊套不到話、其琛問不到答案，唯一證明兩人關係的，是暘靖離開時，取代欲言又止表情所更替的失落，還有米菲就算裝作若無其事的態度，這四天卻比以前的任何時候都沉默。

    「miffy，我認為我們需要聊聊。」暘靖走到吧檯之前，他并不在乎客人們的注目。

    「我們沒有什么好談的，我還要做生意，請你離開。」米菲顯然已經沒有四天前的激動，此刻的冷淡，就像是將對方視為一個她不愿意接待的客人，沒有情緒的擦著杯子。

    「那我就點一杯咖啡，在你愿意跟我說話之前，我會每天來。」

    「隨便你，反正你一定很快就會放棄了。」米菲沒有看著暘靖說話，反而越過他看向其琛：「昨天剛來一批新的咖啡豆，要試試嗎？」

    「好。」其琛和暘靖異口同聲的回答。

    空氣彷彿在那一瞬間凍結了。身為旁觀者的歆稊直接被捲入這股低氣壓中，動彈不得的看著米菲：她卻泰然自若的點點頭，從架上拿起兩個杯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予麟拉了拉歆稊的衣角，想從中得知缺席的夜晚錯過什么事，但歆稊完全無法解答。

    「呃……進去坐嘛，其琛你不是有事要找歆稊。」予麟能成為經紀人，最大的優點絕對是她很會看人臉色，發現答案無解而場面尷尬，她趕緊使眼色要他們離開現場，「米菲，你不是要教我怎么做松餅，快趁現在我有空，教我。」

    「喔，對。我有事情跟你說。」其琛收到予麟示意的眼神，和歆稊有默契的朝咖啡店里頭邁步，這才發現暘靖固執的站在原地：「童暘靖，走了。」

    「你們要聊什么是你們的事情，我就要坐在這里！」從頭到尾，暘靖的視線沒有離開過米菲，此刻他更是一屁股在吧檯前的位置坐了下來。

    米菲瞥了一眼童暘靖，「客人想坐哪就坐哪，有事要忙的人就去吧。」

    「走吧，我想跟你討論〈離〉的故事……」其琛衝著歆稊搖搖頭，局外人的關心對他們沒有幫助，而歆稊微微一愣，其琛拉著自己手腕的手掌非常溫暖。

    她不想承認，可是兩個人的關係好像正在悄悄越界。這樣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