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日，鐘歆稊與駱其琛第十次在錄音室里相遇。

    今天并沒有錄音的行程，只是歆稊已經兩天沒進錄音室，其琛因而在前一晚約她去聽〈慣〉的混音結果。還有，如果歆稊晚上有空，他希望她可以跟他一起去校園演唱會。

    「你有想聽的歌嗎？」坐在單人沙發上，其琛漫不經心的滑著平板。

    「圣誕晚會的氣氛最適合〈crazynight〉了。」歆稊半點猶豫也沒有，回答的速度好像早就設想好了答案。她頓了一秒，才急著緩頰：「不唱也沒關係，你唱什么我都想聽。」

    「我可是難得讓別人點歌，這首歌隨便一個歌迷都點的出來，有失你的水準吧？」

    「你認真的？」歆稊轉向仍盯著平板的其琛，沒有料到對方如此挑釁。「那我可以點〈sweetheart〉嗎？雖然你都不唱第一張專輯的歌，可是我真的很想……」

    「這才對嘛，夠冷門。」其琛抬起頭，輕笑著。

    「呃，是你自己要問我的，我又沒有叫你一定要唱。」歆稊沒把冷門看作讚美。

    「知道自己的作品不用打歌也有人喜歡，也算是一種成就感。」其琛衝著歆稊一笑，不意外她還是害羞將視線別開：「我回公司拿吉他，這首歌只能自彈自唱。」

    「這么麻煩就算了吧。不是說六點要出發，已經四點了。」

    「不會阿，還早。你就先在這里沉淀〈慣〉的短篇吧？公司很近，我搞不好還可以比予麟早回來！」看穿歆稊期待卻還要假裝無所謂的表情，其琛聳聳肩，拿起鑰匙即刻出發。

    歆稊根本就還沒有反應過來，連阻止都還來不及，其琛已經不見人影。

    嘆了口氣，無奈的看著被關上的門扉，這也是歆稊無法從媒體上認識的另一面。她常以為檯面上親民的駱其琛私下仍會有明星架子，相處后才感受到他對在乎的事情事必躬親。

    就拿他們這次的合作案來說吧，要讓歆稊能夠更靠近自己所不熟悉的其琛，這絕非輕而易舉的任務，可是其琛卻非常認真的試圖打破兩人的隔閡，像個朋友般的和她討論不著邊際的生活小事，讓她習慣和他輕松相處，偶爾的玩笑話則是專屬兩個人的默契。

    如果不是其琛，歆稊幾乎快要忘記，她并不是時下的瘋狂追星族。

    參與他的簽唱會、寫信給他，歆稊從來不是抱持能偶像見面的仰慕，反而是擠在渴望和偶像談戀愛的少女堆里，單純的想在每次專輯發行的饗宴上給予支持。不被記得也無所謂，信件替她傳達從未變節的期待──鐘歆稊喜歡駱其琛，不是喜歡他風度翩翩的外表，而是他的才華。

    當思想上可以理性的識別兩個人的關係，駱其琛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偶像，他也會吃飯、會睡覺，甚至會喜歡鐘歆稊筆下的平凡故事。各有自己的天地，未嘗不能一起發揮創作能力。

    于是，歆稊同意與心底的彆扭和解，重新與其琛從伙伴的關係開始更認識對方。

    下午四點三十二分，其琛離開錄音室已經半個小時，予麟還沒有回來。

    趁著這個機會，歆稊使用其琛留下來的平板，反覆播送著歌曲〈慣〉的音檔，戴上耳機聽得十分投入。不是她沒有故事靈感，而是這一首在講述習慣與依賴的歌曲讓她覺得很驚喜。

    這首歌是駱其琛與圈內好友童暘靖一起完成的作品，其琛寫曲、暘靖寫詞。

    在其琛的曲里，可以感受到nongnong的眷戀，好像這一個習慣隨著時間的累積更加香醇動人，逐步遞增的默契則是依賴對方的準則；可是，暘靖的詞，卻有一種不同的氛圍。歌詞里藏著一種難以理解的灑脫：我依戀你，但我唯一能做的是將自由還給你。

    只能說，原先單純讀歌詞對這首歌誕生的想像，全被曲給打亂了。只不過，也因為駱其琛的音樂功力深厚，他輕而易舉的將詞曲融合，反而創造出一種風格獨特的情歌。

    「嘿，你好。」突如其然，錄音室的門被打開了。

    帶著耳機的歆稊并沒有聽到這聲叫喚，等她終于意識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大片陰影遮蓋住她筆記本上的字跡，她才注意到闖入的陌生人一臉好奇的打量著自己。

    「你是誰？」她驚慌的扯掉自己的耳機，瞪大了眼睛。想躲，卻被擋住了去路。

    「我以為其琛很有原則，跟前女友演演戲就算了，居然還讓新女朋友進自己的錄音室？」男人挑起一邊的眉毛，雙手環抱在胸前，一臉不認同的搖著頭。

    「其琛的朋友？」歆稊完全聽不懂這個男人在講些什么，但她聽見其琛兩個字。

    「童暘靖。」他自我介紹，盯著她的眼神卻沒有收斂：「其琛很少把平板交給別人，因為里面有很多未公開的片段。你也玩音樂嗎？」他似乎只能用同行解釋她在這里的理由。

    「沒有。」歆稊簡答。

    「那……」

    殊不知，暘靖的問句還沒有開始，錄音室的門被大力的推開，伴隨著其琛的咆哮：「童暘靖，我叫你在樓下等我！」背著吉他，氣喘吁吁的樣子，額頭上的汗水是他著急的證據。

    「不讓我上來，是怕我看到你的新女友吧？」暘靖向歆稊的方向挑眉。

    「不要鬧了。」其琛白了對方一眼，壓下喘息的胸口起伏：「她是歆稊，《初戀》的作者。」

    「原來她就是寫了《初戀》的作者。」暘靖恍然大悟，但神情依然曖昧：「對于喜歡的人，怎么就差別待遇啊？想當初，小恩想來探班都不準，現在你直接把人帶進錄音室？」

    「喂，她不是……」

    「對不起，我到外面打個電話。」在被當作隱形人，繼而聽到更多好友無意的爆料之前，鐘歆稊唯一想到的作法僅有逃離現場。她可不希望當事人沒意愿，她就不小心聽到多馀的秘密。

    「其琛，你的口味變了。」暘靖在歆稊剛剛坐著的位置坐下，拿起她留下的筆記本。

    「談什么變不變，她是我找來的合作伙伴，不是女友候選人。」其琛從關上的門收回目光，將吉他放在沙發上面：「別在歆稊面前講那些，她沒自信的程度要變成朋友就很不容易了。」

    「她不是候選名單，那我可以追嗎？雖然是作家，但是清純的我ok喔。」

    「你要是敢動她，明天我就讓你的裸照上八卦週刊封面。」

    其琛分毫也沒將暘靖窮追不捨的調侃放在心上，他拾起掉在一旁的平板電腦，注意到插在上頭的紅色耳機，光憑直覺也知道，歆稊原先應該在聽〈慣〉找感覺，誰知道殺出一個程咬金，她緊張的連耳機都沒有收起來，落荒而逃成了理性思考的唯一選擇。

    「〈慣〉是指那首我寫的歌嗎？」

    「嗯，你原本取名叫作〈慣性依賴〉那一首。」

    「養成一個習慣，不見得從處心積慮的計畫開始，朝夕相處是另一種潛移默化。」

    「什么？」其琛瞥了一眼暘靖在看的東西，牛皮紙為基底的筆記本上是歆稊娟秀的字跡。「看來是她對這首歌的註解。是說，你慣性依賴的對象應該早就嫁人了吧？」

    其琛的話，暘靖并沒有尖牙俐嘴的反擊，一向得理不饒人的他只是若有所思的凝視著那行字，好像想起一段不太愉快的回憶，嘻笑著的表情也瞬間冷了下來。

    駱其琛無奈的聳聳肩，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逕自走到外頭去了。

    正因為是兄弟，他知道暘靖因為「那個人」才不再信任愛情，從他們大學相識以來，暘靖換女友的速度有如換衣服那般輕易。其琛沒有見過「那個人」，只能暗自祈禱將來能有個人能帶他遠離惡夢……就像他一樣，曾經他也不相信愛情，直到看見那個女孩溫暖的給予希望和信仰……

    「好，我會自己跟他說。」門后，歆稊剛結束一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