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消息,留憑據
穿著校服的少女不拘小節地坐在課桌上,一只手還掐著面前男生的下頜,另只手夾了叁四把化妝刷。她顯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悄悄框在鏡頭中了,眼睛瞪得很大,表情懵懂的,甚至沒找到鏡頭在哪里。 被她掐著的男生穿著華麗的戲服,手架在椅背后,兩腿張開撐在女生兩側,雙眼定定地望著攝像頭,微微勾了勾嘴角示意。 咔嚓。 時間被無心人定格在此處,再被有心人找回收藏。 手機會發燙,照片常年貼著它夾在后面,已經有些變色。兩人中間暈出了一朵白色的光環,仿佛記憶被吞噬的前一秒。 岑有鷺捏著這張照片,有些驚訝,“我還以為……你帶在手機背后的會是從學校紅榜上扣下來的我的證件照。” 尚清干咳一聲,“我怎么會干這么沒品的事。” 還好他謹慎,尚清心虛地想。 他當年確實翻了垃圾桶把岑有鷺的證件照扣下來了,但是因為沒有電子原版,所以尚清舍不得用,覆了膜之后就收藏在家里了。 而這張合照是他親自從班級電腦上拷貝下來裁剪修復過畫質的,尚清打印了幾十張隨便用。大學寢室的墻上粘了一份、手機殼后面夾了一張、家里書桌上還用相框裱了一份…… 總之,除了貼海報之外,他跟一個追星的女同學取了十成十的經。 岑有鷺不在,他就力求在私人空間的每個角落里都給自己填滿岑有鷺的蹤影。 林嘉綺有次到他房間看見這些裝備之后大為震撼,并且毫不懷疑科技再發展一陣,尚清能拿著岑有鷺的照片去定制手辦。 這些,岑有鷺通通都不知道。她拿著泛黃的照片仔細琢磨,發現記憶竟然比照片更清晰。 車窗沒關,岑有鷺被名為過去的狂風席過,化身落葉隨風飄零,落回了起點處。 洞悉全貌之后回望過去,岑有鷺產生了一點新的體會。 “所以你那個時候看見攝像頭了,故意沒提醒我,就是想這樣跟我合照是吧。” 尚清抿了抿唇,沒說話,上揚的嘴角卻暴露了實情。 岑有鷺將照片對著燈光舉起,兩人的面龐變成了半透明,只有她本人的手指在紙背上留下清晰的陰影。 “你一直都帶著這張合照?” “嗯。”尚清從車窗探頭出去,開始倒車入庫,“有時候是拿這張照片當借口拒絕別人,有時候……” 剩下的話被風吹走。 但尚清是那種無論風多大,都會跑到你的耳邊確保你明白他心意的人。 所以他不急不忙地將車停好,關上車窗,解開安全帶,微微側過身體去看岑有鷺,預備鄭重地再重復一遍。 車內頓時陷入沉默的沼澤。 岑有鷺靜靜地盯著尚清,等他補完后半截的話。明明她的酒量較之前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但還是在梔子花味的車載香薰中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有時候用來想你。”他補上后半句。 尚清傾身,一只手按在岑有鷺的坐墊上,沒有碰她,眼神卻曖昧地描摹過一遍岑有鷺的眉眼。 “五年時間,真的太長了。”尚清嘆息似的放低了聲音,“每晚我都會進入我們兩個人的夢境等你,剛開始很順利,后來我閉上眼去想你的時候,我腦海中你的臉是一片空白。” 岑有鷺已經能想到那個面色慘白的少年在深夜里會如何地輾轉反側。 真奇怪,他們分開的那些年里,她不止一次惡毒地詛咒過尚清不得好夢,然而詛咒的勝果擺在眼前,岑有鷺卻又暗自祈禱它不存在。 她反手將照片沒收,揣進自己口袋里,岑有鷺探身在尚清唇上輕輕啄了一下,然后與他頭抵著額頭,耳鬢廝磨。 “過去的照片不用一直留著,現在我人就在你面前,想看多久都可以。” 氛圍濃稠,空氣中滌蕩的都是回春的氣息,溫暖而生機勃勃。 兩人濕漉漉的呼吸掃在對方臉上,無形中有細小的藤蔓從口鼻處往內里鉆入,在他們的五臟六腑中盤踞著扎根,將兩個獨立的個體緊緊聯系在一起,往后余生再有分離,必定是死別一般痛徹心扉。 岑有鷺閉上眼,等待尚清來吻她。然而尚清沒有,他依舊睜著眼睛,努力地盯著岑有鷺。 良久,他一只手拿過自己的手機,在上面敲敲打打一陣。岑有鷺裝手機的口袋跟著震了一下。 她不知道尚清葫蘆里又在賣什么藥,因為沒能如愿接吻,有些不滿地瞪了尚清一眼,撤開身體去解鎖手機。 狗尚清:【我愛你。】 岑有鷺哭笑不得,“你干什么,面對面還要打字?” 尚清指了指她的手機,期待地說:“你快回‘我也愛你’。” “為什么,不能直接說嗎?我也愛你。” 尚清像是按下開關一樣rou眼可見地興奮起來,他伸手扣住岑有鷺的后腦勺,重重吻了上來。尚清含著岑有鷺的唇不斷吸吮,長舌像蟒一樣纏繞住岑有鷺,粗糲的舌面幾乎將岑有鷺刮得口腔發麻。 直到岑有鷺快喘不上氣了,才嗚咽著推搡開他。 尚清眼中的情潮濃郁得快凝成實物了,車內昏暗,岑有鷺亮著的手機屏幕映在他眼底,恰似夜幕中的星。 他對著岑有鷺緩慢地眨動一下眼睛,就有一顆流星重重地砸在岑有鷺心口,讓她頭一次體會到目眩神迷的滋味。 吻完之后,尚清依舊不依不饒,“你快點打字回復我,在聊天軟件里留個證據。” 岑有鷺不解,“到底什么意思啊?我還會騙你嗎?” “你不會騙我。” 尚清探身緊緊抱住她,車外有輛超跑轟鳴著咆哮而過,兩個人貼在一起,仿佛鋼鐵巨獸下彼此的唯一。 “但我怕我的記憶會騙我。” 他說著,埋頭嗅了嗅岑有鷺發間的香氣,guntang的大手貼著她的后背來回撫摸,似乎在靠視覺以外的感官來確認懷中人的真實性。 “當年我們有什么事都在夢里說,分開之后聊天記錄我翻了個遍,半點我們曾經談過戀愛的痕跡都找不到。” 尚清偏頭在岑有鷺頸側不忿地輕咬一口,“有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幻覺了,你不告而別其實是因為我們兩個本來就沒有關系。” “所以現在你必須留下點證據。” 岑有鷺不想說什么煽情的話,所以沉默地拿起手機,雙手環抱著尚清,在他背后打了一行字發送過去。 【我一直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