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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叮。”“叮。” 玻璃酒杯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咳咳咳!”雷雪被酒精嗆到,劇烈咳了幾聲。 凌與微微笑了笑,將自己的酒杯推過去:“喝這個吧,甜一點。” 酒吧的光線有些暗,幫忙藏住了一點臉上的紅暈,雷雪點了點頭:“謝謝老師。” 凌與舉起那杯高濃度的苦酒,面不改色地啜了一口。放下酒杯,盯著杯里的長方體透明冰柱一言不發。 自從接手了這個案子,凌老師似乎就時不時這樣。若有所思,又好像頗為苦悶。雷雪心想調節一下氛圍換個氣氛,好讓她放松下來,于是開口道:“老師為什么會選擇當警察?” 凌與用指尖敲了敲杯壁,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愣了幾秒,卻笑著反問道:“你為什么當警察?” 雷雪正襟危坐,忽然有種在警校上崗前面試的感覺:“因為我從小就覺得這份職業是光榮和夢想。” 凌與合上眼笑了笑,好似全然預料到了這種答案。 “那你現在還這么覺得么?” “呃..嗯。”回想正式從業這兩叁年來所見的丑惡與近日處理的一些雞毛蒜皮、狗血人倫的鬧劇,雷雪猶豫了一瞬,仍給出肯定的回答。 凌與給予一個贊許的目光,喝了口酒低聲道:“真好啊..熱愛著這份職業,懷揣維護正義的使命感…” “可我不是。” 雷雪有些發愣。 凌老師這么敬業,怎么會不是呢? “我并不想當警察。家人也不想我做警察。” “還在上學的時候,家里出了些變故,更讓我無比排斥,厭惡這個職業。” “可,可凌老師的專業能力是局里公認的強。即便面對這么令人頭疼的案子,您也都主動請纓攬了下來不是嗎?我還得謝謝老師手把手帶我這個新手小菜雞上這種大案子呢…如果不是因為熱愛與信念,一個人又怎么能做得到這種地步呢?” 凌與沉默了,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波瀾不驚的面容此時終于被酒精灼痛,皺起了眉。 “您,您慢點喝..” 再睜眼時,凌與眼角滲出一點紅。 “雷雪,人其實是很無力的。” “生,死。仇恨,或者愛情。” “大部分人除了承受,什么也做不了。” “…” “可總會有那么一個、兩個人不甘心。” “所以我想,要是能為他們做些什么,那也不錯。” … 一個、兩個人,一前一后,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在黑夜里行走著。 “你不說話,可還是要跟著我。” “想做什么?”俞安之停住腳步,取出煙來點燃一支,吐了口氣,側身看向身后行走的人。 藍言依然向她走著,看了眼她指尖的煙,又垂眸到地面。 “想帶你回家。” 俞安之嗤笑了一聲,繼續轉身向前走。 藍言幾步跟上來,與她并行。 俞安之并沒有甩開她,只是夾著煙抱起雙臂,似乎有些冷。 “哪個家?” 寒夜的街道上清清冷冷,幾片落葉咔嚓咔嚓被踩碎,只有兩人鞋底敲擊地磚的聲音在空曠處傳響。 “我們的家。” “…” “很小的時候,我就沒有家了。” “…” “小學的時候我父親坐牢,母親帶我離開臨川四處打工,借住在別人家里,或者在出租屋里。幾年后我父親出獄,找到我們。家里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然后他沒安分幾年,又去搶劫,殺人。” 煙滅了。俞安之又點燃一支,深吸一口。 藍言伸手觸碰到她的指尖,將煙截到自己指間,抬手吸了一口。嘗到一點點她殘存的濕潤。 “中學的時候他被判了死刑,死掉了。我和家人那幾年間一直不停被警察盤問,走到哪里我都是殺人犯的孩子。” “又過了好多年,他終于被所有人忘記了。我隱瞞了這個不光彩的丑事,嫁給江樹生了小吉,住進新的房子里,以為自己終于又有家了。” “然而實際上我出軌成性,滿口謊言,從沒有真心善待那個家。雖然現在看來他也是活該,但那個家也不再有了。” 俞安之神色漠然地再次點煙。 “對不起。” “不,不。”俞安之兩指夾著煙搖了搖頭,手里的煙盒被捏皺,沒有看她,只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想來…又怎么能怪你呢…” “…” “…” 藍言抱住她,卻又被她推開。 她自顧自向前走,繼續說下去:“今天我發現,自己和那個殺人犯其實并沒有區別。” “我流著他的血,如出一轍的惡劣。”俞安之仰頭大口呼吸微寒的空氣:“簡直就是宿命。太恐怖了。” 引誘他人暴露的最佳方案是自我暴露。 “我享受欺騙和表演。好多人死了,都是我想讓他們死的。因為不想走父親的老路,我沒有親自動手,可聽見死訊的那一刻,我發自心底感到愉悅。” 藍言睜大了眼,神情復雜地望著她。 “所以,我也用自己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你,藍言。” “你告訴我。” 俞安之毫不掩飾地直視藍言的雙眼。 “你有沒有做那些事?” … 空曠的街道上空無人煙 。藍言停住步伐,站定在她的目光之下,抬眼直面迎上。 又是那種注視。 那種注視好似熟悉,好像已經注視了很久很久。 純凈卻不見底。 “沒有。” 藍言眉眼溫和,柔軟而肯定地再次確認:“安之,雖然不太確定你說的那些事都是什么,但我沒有做過不好的事。” “也絕對不會做傷害你和家人的事。” “相信我。好嗎?” … 俞安之啞然。 立在原地,見她一步一步,堅定地向自己走來。把外套披在自己身上,然后抱住自己。懷抱一如既往地溫暖。 心里終于像是一塊懸石落地,隨著兩人呼吸的起伏,漸漸松弛下來。 她怎么可以這么溫柔.. 足以卸下積年累月的防備。 俞安之忽然感到懊悔。自己竟然以己度人,神經質地逼迫著她來到這里,直到走出警局都仍在咄咄逼人地懷疑質問。未免也對她有些太不公平。 今天…原本是藍言帶她回到家鄉見家人的一天,本該幸福… 哎… 她悄然嘆了口氣。 這樣的自己,真的值得擁有新的生活嗎? “前一陣從你那里借的書我看完了,《變態心理學》。里邊說,反社會人格障礙的特征是長期無視或侵犯他人、道德意識或良心低落、無罪感、精神病態性人格卑劣…” “你要怎么與我這樣的人有家?” 她抵在她懷里,悶著聲,有些微哽咽。 懷抱緊了緊。 她說:“別忘了,我可是心理醫生。” “那些問題全都沒關系,” “有我看著你呢。” … 一周后。 桌上正壓著一份復印件的手機的屏幕突然亮起: [圖片] [歐洲好無聊呀~~~] [有你在就不會無聊了…] [陪陪我嘛,好不好?] 俞安之看著國內時間凌晨的消息忍不住發笑,照片里的藍言和一只小貓貓在海邊長椅上盯著同一只冰淇淋發呆,周圍環繞著一大群虎視眈眈的鴿子和海鷗。 明明離藍言出發起飛也才過了兩天。 俞安之:[怎么陪?] 那邊立刻顯示正在輸入。不知道這個人時差倒過來沒有,歐洲時間這個點還在線。 對方又發過來一張圖片。 [圖片] [我要訂下去了哦~~] 俞安之點開,吃驚地捂住口。 是一張當天下午的機票預訂截圖,正在付款頁面。 是自己跟不上年輕人的步伐了嗎?一場說走就走的… [小瘋子!] 她打字過去罵她,心里卻很歡喜。 私奔嗎? [嘿嘿,付款成功。安之小姐,go and pack up!] 俞安之笑著放下手機。 在復印件上簽下姓名。 … 已經多久,多久沒有這樣自由輕快的心情了? 機場的路上,俞安之打電話給母親,請她幫忙照顧小吉一段時間。“對,江樹明天就會出來。到時候和他聯系就好。” 掛完電話又立刻用手機發出郵件:[劉總,辭呈已經放至您的辦公桌。請查收。]沒有道歉。被打是那個愛動手動腳的猥瑣男應得的。 一切都好像不再重要,這是一場與過去徹底的告別。俞安之帶著簡單的行李,終于準備好了迎接新的生活。 那個曾令她自欺欺人,以為是家的房子里,放著一式兩份署了名的文件。 《離婚協議書》 女方:俞安之 ----- The author: 今天卡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