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杺莯
兏崢留在皇都準(zhǔn)備開辦學(xué)堂和興建市場一事,他帶著蒙杺莯與珞王一道準(zhǔn)備到珞王郡上走一趟。 由于皇太子和珞王的發(fā)色過于明顯,為掩人耳目,兩人均身著士侍的衣衫,戴上帽子,將發(fā)絲盡數(shù)遮掩,蒙杺莯又穿回了做畜獸時的粗製衣服,依然是一副小男生的打扮。 珞王郡的首府尨城是離皇都最近的首府,步行要兩日,騎孟鳥只需一日,騎色鹿半日就到了,為便于較完整地了解珞王郡的情況,他們準(zhǔn)備騎色鹿花五日時間沿著珞王郡的府道走一圈。 士侍不是相級官員,只能騎平色鹿,當(dāng)內(nèi)侍牽來兩匹白底橙斑的色鹿時,蒙杺莯 問: “咦?我怎么辦?” “畜獸只能跟在后面步行?!辩笸跗沉怂谎?,冷冷地說。 “欸?!”蒙杺莯一臉“你看我像是能走五天的人嗎?”的表情瞪著珞王。 “他逗你的,你與我同騎一匹。”皇太子笑道。 “呃——,我能不能自己騎一匹?”蒙杺莯小聲地說。 皇太子向內(nèi)侍點點頭,蒙杺莯又道:“我能自己選嗎?” “可以,去吧?!?/br> 待蒙杺莯和內(nèi)侍離開后,珞王忍不住問:“皇兄,你們該不會還是沒有……?!蓖耆恍枰侍踊卮?,他就已經(jīng)猜到答案,“她遇到你真是太幸運了!” “是嗎?我倒覺得幸運的人是我。”皇太子淡淡一笑,“如果真的如她所說,辦學(xué)堂建市場可以增加國家收入,那以后就不需要依靠大主,亦不用受制于人。” “皇兄需要晶片跟我說,我多得是。”珞王不以為然。 “畢竟不是長久之計?!?/br> “但我聽說宗府準(zhǔn)備在你的大婚典禮上讓你迎娶少輔的千金?!辩笸踝盍私饣侍拥男乃迹浪男囊褜儆诿蓶偳€,若是他要與少輔聯(lián)姻,那桃蓮必定是正娶的太子妃,蒙杺莯就只能是侍姬。 皇太子垂下眼瞼,沉默不語。雖然蒙杺莯替他想到了解決國家財政不自由的方法,但這個方法是否可行,還得再觀察一段時間,更何況他現(xiàn)在的問題已經(jīng)不僅僅是這一個,還有更復(fù)雜的原因。 珞王看出皇太子眼中少見的苦楚,不再說話。 很快,蒙杺莯帶著一頭比皇太子和珞王的色鹿個頭要小一圈的純白色小鹿喜孜孜地過來了。兩人心照不宣地不再談及此事。 當(dāng)天傍晚三人就進(jìn)入了珞王郡的轄區(qū),在一個叫驊鎮(zhèn)的小城中落腳。驊鎮(zhèn)位于珞王郡、皇都與峒羫郡相交的府道上,有不少往來的匠人和商客,所以驊鎮(zhèn)的旅店從不缺客人。三人入住一家驊鎮(zhèn)中最大的旅店,這里也是最理想的打聽消息的地方。 老闆見皇太子、珞王是士侍打扮,有些好奇:“二位是從皇都來?” “是的?!被侍宇h首,“老闆還有空房間嗎?” “有的有的?!崩祥浗衼砹说昀锏男螳F,“帶二位爺去后院的空房?!彼f著看了一眼畜獸打扮的蒙杺莯,“二位爺?shù)男螳F就帶輔房?!陛o房是給畜獸住的,只有一張大床輔,客人帶去的畜獸們都擠在一張與房間同長的大床上。 “為啥?”蒙杺莯感覺到了老闆眼中深深的歧視。 珞王拿出一片黃葉拋給老闆,“也給她一間房?!?/br> “爺,不是我不給,若被人知道我們讓畜獸也睡客房,以后就別想做生意了?!?/br> “為啥?你們就這么歧視畜獸嗎?”蒙杺莯跟隨寮紋從長野郡到皇都時都是住的客房,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還不是因為珞王很討厭畜獸,若是被郡府知道,我們小店都得關(guān)門。你們想,我不可能放著有錢不賺的不是?”老闆一臉為難。 皇太子和蒙杺莯一起望向珞王。 “啪”地一聲,珞王重重地一記拍在案桌上,震得整個旅店都顫了顫,怒道:“珞王什么時候說過很討厭畜獸,不允許他們住店的??” “爺請息怒,這是兩載前珞王初到封郡時下達(dá)的命令:畜獸不得與凡民享受同等的待遇,不得同桌吃飯,不得住同等房間。所以他只能住輔房,和其他畜獸用堂食。” 聽了老闆的話,珞王隱約憶起自己好像是說過這樣的話,只是時間久遠(yuǎn),他已經(jīng)忘了為什么下達(dá)這樣的王令,也絲毫沒想過自己的話會一直被郡上的各家旅店執(zhí)行得這么徹底。 皇太子當(dāng)然不會讓蒙杺莯真的和其他畜獸一起擠在鋪房,他攏起蒙杺莯的耳發(fā),露出她的耳朵給老闆看:“老闆,她不是畜獸?!毙螳F都會在耳垂打上獸釘,表示其畜獸的身份,而蒙杺莯由始至終都從未被打上過獸釘。 “不是畜獸怎么還穿畜獸的衣服?爺最好重新給你的侍童買件衣服,在珞王郡畜獸很受欺負(fù)的。”老闆好心地提醒著。 蒙杺莯用哀怨的眼神看著珞王,珞王裝作沒看見,但已經(jīng)記下回到王府先讓宰府的繕相將這項命令取消。 三人在等餐的時候,旁邊一桌的兩名男子是商人打扮,從他們的談話中聽出他們常年在珞王郡做食糧的買賣,于是皇太子向他們打聽: “兩位,你們從珞王郡販運食糧到其他各郡,好賺嗎?” “咳,好賺什么啊,一載不如一載?!弊谧筮叺哪腥碎L嘆了口氣,“珞王到封郡后,將收購食糧的價格一壓再壓,現(xiàn)在他買只給一石五片黃葉。但賣給我們卻是一石六片橙葉,除去路上的費用,根本沒有馀錢?!辩笸蹩さ氖臣Z向來都是郡府統(tǒng)一收買,不得私下賣給商人,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會判處絞首。 “胡說!珞王收買的價格分明是一石五橙??!”珞王反駁。 “呵,這位小哥是從皇都來的,哪知道珞王郡的情況?郡中只有在先皇當(dāng)政時收過一石五橙,武皇登基后就是一石一橙,珞王到封郡后又是一壓再壓,現(xiàn)在是一石五黃,很多人都活不下去,落草去了?!弊谟疫叺哪凶訐u頭道。 皇太子見珞王滿面怒容,猜到他知道收購食糧的價格與實際的相差太遠(yuǎn),又問:“價格相差那么大?那么多錢去哪了?”就算以一石五片橙葉的價格收買,再以一石六橙葉的價格賣出,珞王也依然會很有錢,但他們說的差價已有十番! “還能去哪?不就是珞王花了嗎?”右邊的男子麵露鄙色,“我聽說珞王的生活奢侈糜爛,吃的都是未知海的贏魚翅,喝的都是上百年的瓊醇酒,一晚上要御三名稚女,還動不動就殺人,其昏暴程度絲毫不遜于武皇,所幸他不是皇太子,不然……?!闭f到這,他連連搖頭。 珞王的拳頭已經(jīng)握得不能再緊了,全身散發(fā)著駭人的殺氣。 皇太子深知珞王的秉性,知道他最恨的就是自己的父親,他也在盡力避免自己變成他那樣,可能珞王的生活是有點奢侈,性子是冷傲,難以親近了些,但絕不會像他們說的那么不堪。 “淡定淡定。”蒙杺莯聽珞王對收受食糧價格的反駁,已經(jīng)猜到了珞王郡的郡府官員有很大的問題——這樣的一元君主專制統(tǒng)治,統(tǒng)治者與被統(tǒng)治者之間又沒有暢通的溝通渠道,jian臣權(quán)相最容易隻手遮天。 “皇太子?我看皇太子也不能依靠,”坐在旁邊的一名男子插嘴,“我聽皇都的朋友說皇太子很快要娶少輔的千金,成婚之后只會受制于広族。只怕以后幽州不姓皇,姓広了?!?/br> “広族不好嗎?”聽到他們在討論皇太子的事,蒙杺莯耳朵豎起來了,她對幽州的幾位大主還不太了解。 “好?哼,現(xiàn)在少府繕相以上的官員全是広族人,他們手握重兵,想殺誰隨便編個理由就可以殺誰,聽說葒遙郡的滄鹿族前不久就被他們滅族了!如今武皇不管事,皇太子沒有實權(quán)性子又軟弱,還有誰能壓得住他們?我看哪,先皇英明一世,糊涂一 時,竟然讓広宏義任少輔!” 蒙杺莯還不知道有這等事,她憂心忡忡地望向皇太子,見皇太子神色凝重,知道他們的話并非空xue來風(fēng),也不知是聽到皇太子將娶少輔的千金,還是當(dāng)下的政局對他不利,蒙杺莯只覺得心里好像被塞了一塊大石頭。 “我倒聽說皇太子不近女色,只好男風(fēng),尤其是眉清目秀的侍童的后庭?!绷硪晃荒凶痈窃挿逡晦D(zhuǎn),語驚四座。 珞王忍不下去了,他們亂說他就算了,現(xiàn)在連皇太子的性取向也污衊,他憤然起身,眼看就要拔劍,皇太子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向他搖頭。 珞王知道自己答應(yīng)過皇太子不管聽到什么都不會動怒,但他實在聽不下去,拂袖離去。 “你們剛剛說很多人都過不下去落草了,那他們是在什么地方落草?”皇太子問。 “就在珞王郡西南方的木果嶺。聽說人數(shù)已經(jīng)不少,你們要去那邊的話還是小心為妙?!?/br> “很多人過不下去,農(nóng)田不是荒掉沒人種了?那幽州的食糧從哪來呢?”蒙杺莯問。 “先皇在位時,幽州富饒安定,千倉萬庫,粒米狼戾,但再這樣下去,也撐不了幾載了。哎——。” 隨著一聲長嘆,餐堂里的氣氛變得格外沉重,大家都擔(dān)心這個國家綱紀(jì)廢馳,大主專權(quán),已經(jīng)沒幾年好日子過了。 “既然日子這么難過,為什么不反抗郡府?”蒙杺莯問。 “怎么反抗?我聽說峒羫郡在大肆收購刀刃,收購后的刃器全都集中在少府手中,又拿去融掉,製成鼎器,就算要反,沒有刀刃難道用rou掌?!”一人沒好氣地說。 “峒羫郡收購刀刃不是為了抵御長野郡的異族嗎?!”皇太子驚詫不已。 “少府軍常年駐守長野郡,又有星君的神力加持,那些蠻夷異族能有這么大本事需要用到全部的刀刃?!你們可別像皇太子傻不拉嘰地被騙了,幾個大主相互勾結(jié)已經(jīng)很久了,皇太子知道的都是他們想讓他知道的?!?/br> 另一位也插話:“現(xiàn)在皇太子只想著怎么奪政歸位,哪會知道幽州真正的敵人早就 已經(jīng)不是昏庸的武皇了!” 皇太子聽了他們的話,猶如冷水激面。雖然在與宰府議事時,他隱約感覺到自己身陷囹圄,卻沒想到實際的情況已是如此糟糕。 蒙杺莯擔(dān)憂地主動握住了他的手,他也回握她,并報以微笑,表示不用擔(dān)憂,但兩人早已沒了胃口。 趕了一天的路,少有運動的蒙杺莯又第一次騎行這么長時間,腰、臀和大腿內(nèi)側(cè)都酸痛不已,身子又乏又累,在隨便吃了點東西后就回房休息,皇太子則去了珞王的房間,只見珞王正坐在桌前獨自飲悶酒。 “這就是百年的瓊醇酒嗎?”皇太子笑問。 “是啊,我還叫了三名稚女,皇兄要不要一起?”珞王沒好氣地說。他一夜要御三名稚女?有這么好的事怎么他自己不知道? “我不是只好男風(fēng)嗎?”皇太子笑道。 “哼,還說什么言者無罪,聞?wù)咦憬洌浚∪呛巵y造,我怎么足戒?!”珞王說著重重地把酒壺砸在桌上。 “但他們說的并非全是胡話?!被侍酉氲剿麄兲岬降溺笸蹩な臣Z的價格以及峒羫郡收購刀刃一事,憂心不已,“你郡上收購食糧的價格究竟是多少?” “每十日少御補(bǔ)就會給我看帳目,確實是一石五橙,從我到封郡就沒變過?!辩笸醺杏X到自己被騙了。 “那些人應(yīng)該不會說謊,不過我們還是應(yīng)該去找?guī)讘艮r(nóng)家問問?!奔媛爠t明,從各個渠道都收集信息,再進(jìn)行整合,從而才能獲得最接近事實的真相。 “那些庸相!看本王不回去劈了他們!!”珞王氣得不行,他一直以為那些在他面前噤若寒蟬的繕相不敢騙他,現(xiàn)在看來是他太天真了! “不可?!被侍幼柚沟溃拔衣犓麄冞€提到了峒羫郡收購刀刃一事?!彼麑偛拍切┤说脑拰︾笸跽f了一遍,“若是屬實,亞族、広族、休族和元族恐早已結(jié)盟欲對付我們,那些繕相無足輕重,殺了他們只會打草驚蛇?!?/br> “皇兄身邊有信任的人嗎?”珞王當(dāng)然知道這個道理,但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那些繕相們雖不敢當(dāng)面違反他的命令,卻一直在矇騙他,自以為已經(jīng)讓那些繕相俯首貼耳的珞王這才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只有你、杺莯、玄澤、兏崢和隱娘,你呢?” “你?!辩笸踝焐想m然沒說,但已經(jīng)在慶幸蒙杺莯給皇太子出的這個主意,所幸現(xiàn)在知道還不算太遲! “我聽他們說木果嶺有不少人落草,明天我們?nèi)タ纯础,F(xiàn)在我們最大的問題是手上沒兵,周圍全是敵人?!?/br> 珞王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皇太子方才離開了珞王的房間,他正欲回房,卻想起蒙杺莯,與珞王的心情一樣,他更是無比慶幸蒙杺莯對自己的諫言,若不是她,他還被蒙在鼓里,自以為自己是幽州子民心中賢明仁德的好太子,卻不知全幽州的人都知道的事,唯有他不知道。 想到這,皇太子難以壓抑早已充沛心中的情意,索性去了蒙杺莯的房間。 蒙杺莯雖然也很擔(dān)憂皇太子和珞王目前的處境,但在她看來,只要發(fā)現(xiàn)了問題的癥結(jié),問題沒有辦法多,總會找到解決的法子的,所以她已經(jīng)沒心沒肺地睡著了。 自從到了皇太子那里,除了有三晚在為他設(shè)計稅收和法律制度完全沒睡外,其他時間都與他相擁入眠,沒有什么機(jī)會自己睡,今晚總算可以用她最喜歡的睡姿了——從小蒙杺莯就喜歡趴著睡,雙手抓著頭發(fā),下巴枕在左肩上。她這個睡姿被mama說過好多次會壓迫心臟,對身體不好,但她就是喜歡這樣,這個姿勢才讓她睡得最香。 皇太子坐在蒙杺莯的床前,見她的睡姿像青蛙一樣,不禁淺笑,他俯下身先吻了吻她的頭發(fā),似乎還不足以釋放心中的情感,他又順著往下,輕吻著她的耳垂。 蒙杺莯睡得迷迷糊糊的,覺得耳朵好癢,身上像是過電一樣,一陣酥麻,她睜開 忪忪睡眼,見是皇太子,轉(zhuǎn)過身,正想說話,皇太子卻沒有給她提問的時間,趁勢吻住了她。 在皇太子含住她雙唇的時候,蒙杺莯完全從睡眠中清醒了,但她腦子里依然一片混沌,他身上的香味直撲鼻腔,令她迷離了心智,原本一直告訴自己不要沉迷在這個世界的蒙杺莯也忘了平日對自己的誡語,她聽從了心里的聲音,將理智關(guān)閉,讓情感驅(qū)動著雙臂環(huán)住了他,十指深深陷入他柔順的長發(fā)中。 這是第一次蒙杺莯沒有拒絕,皇太子欣喜不已,他享受著她的回應(yīng),手已經(jīng)順著往下想解開她胸衣的繩帶,指尖卻觸碰到一條項鍊——他一直知道她戴著一條項鍊,但她總是把它藏在最貼身的地方,他從來沒有見過,此時指尖的觸感告訴他,這根項鍊的墜子是一枚男式的戒指。 通過指尖感觸到的輪廓,在腦中畫出項鍊墜子的樣式后,皇太子停住了,蒙杺莯如夢初醒,原本被關(guān)閉的理智迅速溢出,她急忙坐起,滿臉通紅地推開了皇太子。 原來你心里有其他人。在得出這個結(jié)論后,皇太子覺得心好像被掏空了一般,他甚至不敢將這句話說出來,因為他怕說出來后就會成真。 “對,對不起?!泵蓶偳€只覺得大腦僵住了,除了道歉外,她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也不知道皇太子接下來會做什么,如果他再吻自己,她要拒絕嗎?她明明不屬于他的世界,總有一天要回家的??!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被侍铀坪蹩吹揭浑b手狠狠地插入他的心臟,毫不留情地將它攥了出來,他輕撫著蒙杺莯的秀發(fā),想擠出一抹微笑,可是笑容卻是那么蒼白,“以后不會了。”話一出口,卻如魚鯁在喉,“早點休息,明天要早起。”他甚至不敢直視她的雙眸,轉(zhuǎn)身離開。 怎么會這樣?蒙杺莯眼睜睜地看著皇太子離開了房間,她環(huán)抱膝蓋,將頭埋在雙腿之間,心中苦痛不已,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傷害了他,而感情這把雙刃劍在傷他的同時,她的心又何嘗不痛? 這晚,只有珞王睡得最好。 木果嶺位于珞王郡西南方,離驊鎮(zhèn)并不遠(yuǎn),三人在去木果嶺的路上沿途找了幾戶農(nóng)家,確認(rèn)了昨天旅店中的男子們所言非虛。 九載前,自武皇登基后,珞王郡收採食糧的價格就降為了一石一片橙葉,兩載前,珞王到封郡后不久,就下降到了一石八片黃葉,前不久又降到了一石五片黃葉,與珞王獲知的採買價格少了十番。 確定自己被郡府的那些jian相們蒙蔽后,珞王反而沒有了昨晚的怒氣,他已經(jīng)冷靜下來——皇太子說得沒錯,現(xiàn)在他們周圍都是不懷好意之人,況且這些jian相只是替人 辦事,他們真正要面對的敵人是亞、広、元、休四個大主,不能為洩一時之憤而壞了大事。 如何不動聲色地剁下jian相們遮住他雙眼的手卻是個難題。 “在郡中實行榜議制,又如何確保榜議的內(nèi)容可以準(zhǔn)確無誤地到本王之手?”現(xiàn)在珞王覺得蒙杺莯所提的榜議制可以應(yīng)付這種情況了。 “你在郡中有可以信任的人嗎?”蒙杺莯問。 “沒有?!?/br> “呃——”珞王回答得這么乾脆,反倒讓蒙杺莯不知所措了,她想了想,道:“在我的世界,有一種,呃,算是官銜吧,叫鉅子,有些國家稱為議員或杜馬,只是一種稱呼而已。他們并非政府任命,而是由百姓選出來的,所以我在想,你們能不能作為參考,按照村、鎮(zhèn),由百姓自己選鉅子?百姓自己選的肯定是德才兼?zhèn)涞娜?,鉅子要?fù)責(zé)收集民眾的意見,確保交到珞王手上。 ”鉅子是由春秋時期墨家提出的“尚賢”制度,蒙杺莯所在的國家主要用的是墨家思想治理。 “不行,沒有人幫忙,珞王肯定分身乏術(shù)。”皇太子自己就在宰府處理政務(wù),他知道這工作量會有多大,更何況若實行榜議,百姓肯定會事無鉅細(xì),什么都往上面寫,別說思考和批閱了,連看也看不過來。 蒙杺莯沉思了一會兒,問:“珞王郡一共有多少城多少村多少鎮(zhèn),總?cè)丝谑嵌嗌???/br> “首府尨城近五十萬人,另外有七座小城,每座大概有十萬人,十二個番鎮(zhèn),十七個村落,郡上總?cè)藬?shù)應(yīng)有近四百萬。 ”珞王不假思索地說,他見蒙杺莯吃驚地看著他,似乎不相信他竟可以將自己封郡上的情況如數(shù)家珍,極為不爽,覺得她太輕看自己了:“本王每十日都會跟繕相議事,他們的話本王都會記下! ”jian相們應(yīng)該不至于連人口數(shù)量也亂講。 看來珞王雖然脾氣不太好,還好并不昏庸。蒙杺莯對他的印像有所改觀:“能不能以這七座小城劃分行政區(qū)域,可以叫市或是省,名稱無所謂啦,就是要跳出宰府為你定的框框,形成一個由你親自管理的行政機(jī)構(gòu)。這個行政機(jī)構(gòu)的官員按每一萬,不,最好五千人給一個鉅子的名額,至于選誰,由這五千人自己決定,他們可以以幾十、上百人為一個小團(tuán)體,先選一個人,再層層精選,最后推出鉅子。 ”幽州的通訊不發(fā)達(dá),信息傳播不夠快,若是劃分的人數(shù)太多,反而起不到好的效果。 “豈不是有八百人?”皇太子迅速跟上蒙杺莯的思路。 “嗯,這八百人當(dāng)然不可能都直接向珞王報送榜議的內(nèi)容,要先按所在的行政區(qū)每十日進(jìn)行一次區(qū)議會,先進(jìn)行初議,初議就是將各位鉅子收集的榜議進(jìn)行初選,小事都由這些鉅子自己投票決斷,大家認(rèn)為有價值的再上報;七個行政區(qū)加上首府,一共八個區(qū),每個區(qū)再由這些鉅子內(nèi)部選出五人,每三十日召開一次由珞王親自主持的 庭議,庭議的內(nèi)容就是將初選出來的榜議內(nèi)容進(jìn)行投票。珞王則負(fù)責(zé)管理庭議和這四十名鉅子。” 皇太子和珞王沒有馬上發(fā)表意見,兩人都在思考著這樣實行的可行性。 “這是參照我所在的世界最先進(jìn)的體制設(shè)計的,只有讓民眾參政議政,君王才可以更好地治理國家,不僅可以避免一人昏暴而天下同禍的悲劇,還能避免權(quán)臣jian相欺上瞞下、獨攬大權(quán)、禍國亂政。” “若是僅讓鉅子負(fù)責(zé)收集榜議,他只在區(qū)議會中提對他有利的意見又當(dāng)如何?”珞王問。 “他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那些小團(tuán)體推選出來的落選鉅子會是他的好幫手。另外,再多設(shè)榜木,讓所有人都能看到上面的內(nèi)容,而且每次區(qū)議會初選的結(jié)果都要在全區(qū)公佈出來,保證公開透明,讓全民參與監(jiān)督,諒也不會有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做手腳,還有,為了避免鉅子當(dāng)?shù)臅r間太久,形成自己的利益鏈,每兩載做一次換選,當(dāng)?shù)煤玫目梢岳^續(xù)當(dāng),當(dāng)?shù)貌缓玫木蜐L蛋?!?/br> “如何能確保選出的鉅子就是民眾期望的那個人?若是有大主的區(qū),他們肯定會用錢收買很多人。”皇太子已經(jīng)在考慮向全州推選的可行性了。 “所有投票,不管是選鉅子還是初議、庭議,全都採用不記名的全封閉式投票,而且由各區(qū)相互抽籤確定監(jiān)督的區(qū)域,同時珞王本人將進(jìn)行復(fù)檢,若是發(fā)現(xiàn)有人徇私舞弊,或殺或斬,由你自己決斷,這樣打破利益關(guān)係,公道自在人心,我就不信大主能夠收買所有人?!?/br> “但最后推行榜議制定的條例還是要靠宰府。”皇太子沉吟道。榜議制只是給予民眾參與政事的權(quán)力,實不實行卻由不得他們,甚至由不得珞王。 “誰若不從,我就宰了誰?!辩笸趵淅涞卣f。 這就是獨裁唯一的好處了,上層決定的事,下層只能服從照做,珞王在自己的封郡擁有絕對的權(quán)力,以他的性子確實有這個魄力和能力完成此事,不像皇太子還要受各方的牽制。蒙杺莯暗忖,她望向皇太子,若是在珞王郡可以順利地推行下去,皇太子也能慢慢地向全州推廣,這樣打破大主們對他的蒙蔽和封鎖。 皇太子似乎感覺到蒙杺莯正看著自己,他望向她,但與她的目光相撞后,他又迅速移開。就在這一瞬間,蒙杺莯沒有在他眼里看到一如既往的溫柔,只是憂傷,令她的心像被刺了一下,好痛! 蒙杺莯垂下眼瞼,深吸了口氣,掩藏起心中的苦痛,繼續(xù)建言:“有了榜議,那些繕相不敢胡亂壓價收買食糧,只是全部由郡府制定價格,姑且不說是否合理和公平,這樣也會扼殺了正常的商業(yè)行為,所以我建議珞王放開食糧的買賣?!?/br> “就像你讓我在皇都設(shè)立市場一樣?”皇太子馬上明白了她的想法。 “嗯嗯,買家和賣家可以自由交易,你漫天要價,我著地還錢,雙方都覺得價格公道就成交。當(dāng)然珞王先要建立統(tǒng)一的市場,確保雙方的交易公平有序,你也能收取市場的管理費,形成你的收入來源?!?/br> “不行!”珞王冷冷地拒絕了,“若是放開食糧的買賣,肯定會有大主全部收購,然后再高價賣出。” “完全放開確實會存在市場壟斷的問題?!泵蓶偳€又思索了片刻,修正自己的規(guī)劃:“你可以根據(jù)當(dāng)年的收成情況確定價格,價格需要經(jīng)庭議通過后才實行,這樣可以確保雙方都能滿意。郡府每載至少收買三成的食糧作為戰(zhàn)略儲備,專門用于天災(zāi)、戰(zhàn)禍之時,其馀的七成自由流通,農(nóng)家可以選擇賣給郡府還是其他商人,有了郡府的定價做參考,就算大主插手也不會威脅到整個市場?!?/br> “只是現(xiàn)在農(nóng)地都沒人耕種。”皇太子沉吟著。 “沒關(guān)係,沒人耕種的地方收由郡府管理,統(tǒng)一以低價租給愿意耕種的農(nóng)民,每載收取少許租金或是可以直接用食糧充當(dāng)租金。我想只要榜議制可以實行,珞王郡一定會比先皇在位時更加繁榮?!?/br> “需要做的事太多,恐怕我手下沒有得力的人可以完成。”珞王可不像蒙杺莯那么樂觀。 “我們現(xiàn)在不就是要去找能夠幫你的人嗎?”皇太子對珞王微微一笑,“那些落草的人都對現(xiàn)在郡府做法不滿,若是讓他們知道你有心改變,一定愿意幫忙。” “嗯嗯,還有你也要開設(shè)學(xué)堂,教大家讀書寫字,開民智,啟民心。賺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為你的新政府選拔人才——宰府推薦給你的人都是他們的眼線,你也不能老是打打殺殺的,必須自己建立能夠完美執(zhí)行你的政令的新政府。每載舉行一次科舉考試,讓所有人都有平等地為國家效力的機(jī)會,也不會讓人才流失?;仡^我再幫你制定更詳細(xì)的計劃。不過這些都需要在你建立起榜議制以后才能實行?!?/br> 皇太子點頭:“時局對你我不利,現(xiàn)在鋒芒不易太露,先韜光養(yǎng)晦,逐步實行,等他們察覺到你的計劃,木已成舟,亦無法阻攔。” “嗯,我知道?!辩笸跻呀?jīng)在思考回王府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總之一定要先確保言論自由。每個人長一張嘴只能吃和說,這是天賦人權(quán),不能剝奪的?!泵蓶偳€再次強(qiáng)調(diào)。 “只能吃和說?若我能說出第三個功能呢?”珞王悠悠地看著蒙杺莯。 “第三個?”蒙杺莯蹙起眉頭認(rèn)真思考,她突然想起昨晚的事,紅霞頓時爬上臉頰,她下意識地望向皇太子,卻見他已經(jīng)別過頭,故意避開自己,心更是沉入深潭,只感覺到如被冰扎一樣的冷痛和好似全世界只剩自己一個人的落寞。 木果嶺 木果嶺位于珞王郡西南部的山嶺中,這里被群山環(huán)繞,高山密林,草木蔥濃,確實是容易藏匿的好地方。三人進(jìn)入了木果嶺的區(qū)域后不久,就感覺到有人在暗處看著自己。 “皇兄,小心了?!辩笸跣÷暤貙侍诱f。 “嗯。”皇太子的武技雖沒有珞王那般高強(qiáng),卻比尋常人要好一些,他將蒙杺莯乘騎的小鹿?fàn)康阶约号赃?,讓她緊挨著自己,卻還是避免與她的目光和身體接觸,疏離得好似陌生人。 很快,色鹿像是感覺到了危險,都站住了,在他們前方不遠(yuǎn)處的一棵大樹上,一名戴著木製面具的人站在樹上,雙手叉腰:“兩個士侍也敢擅闖木果嶺?!”他旁邊出現(xiàn)了好幾人,手里都拿著弓箭,對準(zhǔn)了他們。 “你們是什么人?”珞王不客氣地反問。 “我們是星命使壁宿大人的手下,你們到木果嶺做什么?”戴木面具的人問。 “聽說星命使是守護(hù)幽州的戰(zhàn)神,我們是慕名來的。”皇太子恭敬地說。 “你們怎么知道壁宿大人在木果嶺?”那人也很警惕。 “昨日在驊鎮(zhèn)聽人說的。他們說星命使壁宿大人帶了不少人到木果嶺落草?!被侍犹撎搶崒嵉鼗卮?。 “珞王昏暴無道,我們都很痛恨那個庸王的胡作非為,恨不得將他砍成八段。星命使都有天生神力,被譽(yù)為幽州的戰(zhàn)神,現(xiàn)在有壁宿大人帶領(lǐng),想必很快就能殺到珞王府,我們也想略盡綿力?!辩笸踅z毫不給自己面子,先自罵一通拉近關(guān)係。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戴木製面具的人對他們的言辭很是滿意,這時他注意到了珞王腰間的斬天劍,他向手下悄聲交待了兩句。 三人見他沒有惡意,先翻身下了色鹿,一名青年靠近珞王,珞王明白他的用意,乖乖取下斬天劍交給他。戴面具的人見他們態(tài)度很是端正,還帶著一隻看起來傻乎乎的畜獸,不像是少府的軍人。但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讓人把他們的手綁了起來,帶他們往營地走去。 營地在南山的山腰,在一大塊空地上塔起了十?dāng)?shù)間小木屋,有近百人在營地里走動,都是精壯的青年,有的在相互練習(xí)武技,有的則在砍柴劈木,看樣子他們落草的 時間已經(jīng)不短了。 “壁宿大人。”戴面具的青年領(lǐng)著三人快速走到營地中間的空地,他喚著一名高大健壯的男子。 男子回過頭,見他又領(lǐng)了三人過來,問:“他們也是來入伙的?”最近有不少人慕名前來,他已經(jīng)習(xí)慣山下的巡查時常會帶人來了。 “嗯。你看這?!鼻嗄陮㈢笸醯臄靥靹f給他。 壁宿抽出斬天,頓時黑光一閃,劍氣逼人,他頓時覺得這把劍絕非常物,走向三人,問:“這把劍是誰的。” “我?!辩笸跎锨耙徊剑蛄恐谒蓿核婷捕苏?,有著一頭深藍(lán)色的頭發(fā),棕色的瞳孔,年紀(jì)看起來比他大八、九歲,個頭比他還高一些,身材壯實,虎背熊腰,看起來孔武有力。 “你認(rèn)識黑匠鏡鈧大人?!”壁宿一看斬天就知道是出自現(xiàn)在幽州僅有的兩名黑匠之一的鏡鈧之手,同時他打量著珞王:年紀(jì)十八、九歲,身姿挺拔,穿著士侍的衣衫,文官的衣服卻無法遮掩他威儀的氣場,一看就是習(xí)武之人。相比,他身邊的另一名士侍就顯得有些文弱。 “不認(rèn)識。”珞王道。斬天劍是晟皇臨終前賜給他的,至于他從何得來,他不知。 “黑匠是什么?”蒙杺莯小聲地問皇太子。 “最厲害的武器匠人。” “據(jù)我所知,鏡鈧大人平生只做過三把武器,全是用幽州最好也是最罕見的絕曜礦製成,”壁宿將斬天劍完全抽出劍鞘,對著天空端詳著它如夜般漆黑的劍身,“一把黑劍,名為斬天;一把紅斧,名為劈地;一把白刀,名為破空。只是這三把武器都下落不明,居然今天有幸看到之一。”他說著突然用斬天劍向珞王揮去。 “?。 被侍右惑@,斬天的威力他最明白不過,珞王光是用劍氣就可以隔空將人劈成兩半。 誰知珞王竟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待劍氣襲來,他從容地將雙手一舉,劍氣將腕上的繩子斬成兩斷,卻絲毫沒有傷到他。 “為什么不躲?”壁宿問。 “你沒有殺氣?!?/br> 壁宿將斬天劍收回劍鞘,卻沒有還給珞王,而是對身邊的人說:“取兩把木刀過來?!贝匀藢⒛镜督o他后,他向珞王拋去一把:“小兄弟,過兩招?!彼麑靥靹唤o了旁邊的人暫時保管。 雖然珞王和壁宿用的是木刀,但其威力絲毫不遜于真刀,木刀相互撞擊的聲音刺破長空,一時間刀光劍影,人影幢幢。本來在周圍做著自己的事的人們被他們吸引,慢慢聚攏,將他們圍在一個大圓中,看著兩人用令人目眩的武技比拼著,眾人都屏住呼吸,難以分出他們誰更甚一籌。 過了幾十個回合,雙方難分高下,只見壁宿突然躍起,手握木刀向珞王劈下,珞王竟沒有用自己的木刀擋住他的攻擊,而是身影一閃,反手用刀柄襲向他的胸口。壁宿完全沒想到他會出這一招,只覺得胸口被重重一擊,整個人被彈出三米之遠(yuǎn),跌坐在地。 四周嘩然。星命使在他們心中就像戰(zhàn)神一樣,現(xiàn)在壁宿居然敗給了一名青年男子。只見珞王走上前,向壁宿伸了手,壁宿抓住他強(qiáng)有力的手臂,趁勢站起,他捂著幾乎快被戳爆的心臟,問: “你不躲?” “能贏為什么要躲?”珞王并沒有用全力,否則早就在壁宿身上捅出個大窟窿。 “好兄弟,你叫什么?”壁宿知道若珞王有心殺他,他早已殞命。 珞王當(dāng)然不可能告訴他的真名,不假思索地回答:“蒙杺莯。” 呃——,你叫蒙杺莯,那我叫什么? !蒙杺莯鬱悶地想。 “這位是我的兄長,叫晟德,”珞王隨便編了個名字給皇太子,又指著蒙杺莯道,“他是我們的畜獸,叫小傻。” 你才小傻。蒙杺莯憤憤地瞪著他。 壁宿命人給皇太子和蒙杺莯松了綁,并且將斬天劍還給了珞王:“這把劍留在你身邊,也算是能物盡其用?!苯?jīng)過一番比試,他知道珞王的武藝還遠(yuǎn)在他之上。 “跟你一樣,我也想改變珞王郡現(xiàn)在的狀況,希望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辩笸跤脴O罕見的謙恭態(tài)度,道。 “好兄弟,今晚你們就住在這里,我們共議大事!”壁宿大笑。 三人受到了熱情的交待,他們被分別安排在了三間木屋暫住。當(dāng)晚壁宿設(shè)宴款待他們,在與他們的攀談中了解到,到木果嶺落草的都是農(nóng)家子弟,因為珞王郡的食糧價格被一壓再壓,大家已經(jīng)窮得揭不開鍋,才出此下策。他們落草后主要是搶劫郡府來往各地的糧車,然后再分發(fā)給其他窮人,也算是劫富濟(jì)貧的綠林好漢。雖然少府軍也來圍剿過他們,但他們熟悉木果嶺的地勢,每次都能將他們打得落荒而逃,現(xiàn)在郡府已經(jīng)將運送糧車的路線改道,準(zhǔn)備繞著木果嶺走,避免與他們衝突。 大家相談甚歡,頗有相見恨晚之意。只是珞王和皇太子都穿著士侍的衣服,戴著帽子,壁宿他們未能發(fā)現(xiàn)他們的真正身份。 夜深了,蒙杺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今天皇太子幾乎就沒有用正眼看過她,對她說話時的語氣和腔調(diào)都形同路人,比他們第一次見面還要冷淡很多,再這樣下去她恐怕會發(fā)瘋! 不行!一定得告訴他!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了許久的蒙杺莯騰然起身,翻身下床,她想了想,將一直戴著的項鍊留在床邊,深吸一口氣后離開了房間。 因條件有限,木果嶺只能用火來借光,沒有照明用的曜晶石,外面沒有月亮和星光,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蒙杺莯在漆黑中艱難地摸索著,總算到了皇太子住的小屋,悄悄推門進(jìn)去,摸到了他的床邊,輕輕躺在他身旁。 皇太子和往常一樣側(cè)身躺著,只是他并沒有穿上衣,想想也正常,一個人睡就是自由很多,蒙杺莯的臉紅了紅,但她還是鼓起勇氣像往常一樣靠在他胸前,抱住了他的腰: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但我總有一天是要回去的?!彼梅浅N⑿〉穆曇粽f,她希望他還醒著,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聲,“所以我不知道……”她的話還沒說完,皇太子已經(jīng)將她壓在身下,并纏上了她的雙唇。 與昨晚不一樣的是,他今天的吻很霸道,左手抬著她的下巴,唇和舌就如劍和盾,被他運用得出神入化,如同戰(zhàn)場上劍法如神的將軍,可以肆意殺入敵人軍中,取上將首級猶如探囊取物,他的吻令蒙杺莯幾乎失去了神智,快要窒息。 蒙杺莯完全淪陷了,她抱住了他的后背,指尖所及之處卻沒有以往如絲滑般的長發(fā),她心中僅存的那一絲絲理智提出了質(zhì)疑:難道他睡覺還戴著士侍的帽子,嗯?等等,他的香味呢? 蒙杺莯遲疑了,他的吻卻絲毫沒有停止,還更加火辣和狂熱,似乎不愿留給她思考的馀地,但此時蒙杺莯已如冷水激面,在黑暗中她雖看不清他的樣子,可感覺到手上的觸感跟平時不一樣——這像赤炎巖一樣熾熱、堅硬、光滑的后背、結(jié)實的胸膛、前兩天左手手臂受的傷也沒有了,還有腹部如手掌大小的一塊塊的肌rou,這、這……蒙杺莯的理智還沒來得及把結(jié)論告訴他,珞王冷冷的聲音從她耳邊傳來: “你再亂摸,我就不敢保證接下來要做什么了。”語調(diào)雖冰冷,吐納出的卻是帶火的氣息。 “?。?!”蒙杺莯頓時羞得無地自容,“你你你你怎么在你哥房里?” “皇兄的房間在隔壁?!辩笸蹼m然停止了在她唇上的肆虐,但絲毫沒有離開她的意思,依然緊壓著她,將體內(nèi)燃燒的熱度隔著輕薄的衣衫傳遞給她,令她半分也挪動不得。 “哦,那我走錯了。麻煩你讓讓。”蒙杺莯又羞又愧,只想找個地縫鑽進(jìn)去,并對珞王極其不滿:他肯定一開始就知道她走錯了,怎么還能這么做? !若不是被她發(fā)現(xiàn),他還準(zhǔn)備繼續(xù)? !太會順桿爬了吧! ! “你沒聽他們說本王一夜要御三名稚女嗎?”珞王完全沒有放開她的意思,“這里只有你一個,一夜御三次也不錯?!彼f著又一次想吻住她。 蒙杺莯咬緊牙關(guān),緊閉雙唇,不管他怎么叩門也絕不應(yīng)戰(zhàn),同時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想將他推開,連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珞王還是紋絲不動。一個想要,一個不給,兩人僵持不下。 珞王畢竟不是皇太子,不會顧及她的想法。雖沒有外面?zhèn)鞯媚敲纯鋸?,但確實是御女無數(shù),經(jīng)驗頗豐。他放棄了城門前的交戰(zhàn),轉(zhuǎn)而親咬她的下巴,啜吮著她的雪頸,舔吸著她的耳垂,同時左手往下摸索,撫弄著她柔軟飽滿的玉峰。 “住手!”蒙杺莯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她雙手的指甲深深地掐著珞王的后背,想讓他知痛而退,卻不知這舉動只會讓火燒得更旺。 “住手?你的身體可不是這么說的?!辩笸醯恼Z氣中帶有戲謔,將手上的力道拿捏得非常到位,令她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你你,你再這樣,我要叫了!”蒙杺莯羞得面紅耳赤,死守著最后一道防線,威 脅道。 “好啊,你叫,把皇兄叫來,讓他看到你主動上了我的床?!辩笸跛坪鯉еΓ谒呡p聲問,“你知皇兄的性格,他會怎么做?” 聽了珞王的話,蒙杺莯鼻子一酸,她知道珞王說得沒錯,若是被皇太子看到,他一定會認(rèn)為自己喜歡珞王,他一向尊重她的意思,也絕不會跟珞王爭。 “不是的,我只是走錯了房間?!泵蓶偳€帶著顫音小聲地辯解,生怕驚動了隔壁的皇太子。 “你是準(zhǔn)備今晚將自己交給他?”珞王停止了對她的撫弄。 雖然珞王看不到,蒙杺莯還是使勁地點頭。 “只有皇兄才會由著你的性子,若是我,早就讓你受孕?!辩笸醯穆曇魩е粷M。 “你的家里一定有很多絕色美女,你想讓誰受孕都成?!泵蓶偳€小心翼翼地說,“所以,麻煩你再忍忍。” “哼?!辩笸趵浜咭宦?。雖然他有不少婢姬,但每次完事后他都不會留戀,也從不與任何女人過夜,更不會讓她們懷上他的子嗣。 “趁我沒改變主意之前,走!”他稍微起了起身,卻并沒有給蒙杺莯太大的逃走空間,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反悔。 蒙杺莯像是被判絞首的犯人,在臨行刑前竟得到大赦一樣,急忙整理好被珞王扯開的衣服,從他身下逃離。 可惡!珞王在心里咒罵著,一拳捶在剛剛蒙杺莯還躺著帶有她些許體溫的地方。 蒙杺莯哪還有心思去皇太子那里,她倉皇躲回自己的房間,想起自己干的蠢事,只恨不得讓時間倒轉(zhuǎn),自己絕不會踏出這房門半步。 這晚,只有皇太子睡得最好。 次日,皇太子看到珞王站在屋外的空地上,手里拿著兩把木刀,似乎等他多時了,皇太子衝珞王笑道: “這么早?”珞王喜武成癡,從小就愛舞刀弄槍,箭騎刀劍無不精通,相比他這個更喜歡繪畫的皇太子,珞王倒更像他的父親晟皇。 珞王沒有回答,而是將木刀拋給皇太子:“我們有多久沒一起練過了?” “兩載前,你前往郡上之后?!被侍咏舆^木刀。 “還是每天兏崢陪你?” 皇太子頷首。 “難得有機(jī)會,練練?”珞王話雖像是在徵求皇太子的意思,卻已經(jīng)擺好了姿勢。 皇太子淡淡一笑,他一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武技只能應(yīng)付普通人,從來就不是珞王的對手,甚至連兏崢也要讓著他,想必是珞王有些時日沒與他對練,懷念起了從前兩人同住的時光。 “啪!”珞王一刀劈向皇太子,皇太子眼疾手快地一擋,雖然只是木刀,還是震得他虎口發(fā)麻。 珞王出招向來快準(zhǔn)狠,即使是與比他弱的皇太子對練也不例外,他招招直擊他的要害,而且招式變換極快,幾乎讓皇太子應(yīng)接不暇,他感覺到珞王有些認(rèn)真,拿出了對付敵人的警覺。 就在珞王木劍的刀鋒橫向劃過皇太子的胸口,被他往后一躍躲過后,珞王一步上前,同時將手中的木刀拋給左手,左手抓住刀柄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向皇太子的頸項。 此時皇太子還沒站穩(wěn),已經(jīng)無法避開,而且他已經(jīng)明顯感覺到珞王身上竟散發(fā)著森森的殺意,這是以前他們對練時從來沒有過的! “?。 被侍由斐鍪?,一股看不見的氣從他掌心發(fā)出,竟將珞王震開,珞王足足后退了七八步遠(yuǎn)后,方才站定。 “你不是從不用這個?是我嚇到皇兄了?”珞王皺起眉頭,似乎并沒有察覺是自己身上怦發(fā)的殺氣才迫使皇太子使出神能。 “沒有?!被侍涌傆X得珞王有些不對勁,卻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更不知為什么。一定是他許久沒與我對練,忘了輕重。皇太子這么對自己說。 珞王蹙起眉頭,低頭不語。 “你們在干嘛?”蒙杺莯聽到屋外有聲音,揉著眼睛走出來——快天明的時候她才好不容易睡著,現(xiàn)在又被他們木刀相撞的聲音吵醒。 兩人都沒有答話,幸好這時壁宿差人來叫他們。 壁宿將珞王和皇太子帶到了他們的武器房,說出了他們的顧慮: “我聽說郡府在大肆收購刀刃,峒羫郡已經(jīng)近二十日沒有利器售出,而我們的人在增加,武器卻在消耗,恐怕再這樣下去,大家只能以rou掌相搏?!北谒迲n心不已。 “木頭如果削得好,也能做武器?!辩笸跄闷鹨桓骱玫哪景?,端詳著前端的尖處,只是這根木棒削得很一般,尖處很粗糙,僅能防身,不能奪命。 “木棒舞弄舞弄還好,根本不能傷人。”壁宿旁邊的一位青年道。 “不能傷人?!”珞王揚揚眉,他望向遠(yuǎn)處的鹿棚,他們?nèi)说纳拐察o地在那里吃著草料,突然,他對準(zhǔn)蒙杺莯的那隻純色小鹿猛地將木棒拋出! “啪!”木棒準(zhǔn)確無誤地貫穿了遠(yuǎn)在五十米外的小鹿的頸項,它連哼也沒來得及哼一聲,“噗”地一聲倒地,鮮血瞬間浸紅了它身下的草料,而他和皇太子的色鹿竟絲毫沒有受驚,依然悠間地吃著草。 “你瘋了!!你干嘛??!”蒙杺莯氣憤地吼著,所有人都震驚了,一是不知珞王為何這么做,二是驚嘆他的臂力和精準(zhǔn)度,三是一隻畜獸竟敢對主人吼叫。 “你們同乘一匹便是。”珞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 皇太子感覺到今天珞王確實很反常,疑惑地看著他,珞王沒有和往常一樣心照不宣地與他對視,轉(zhuǎn)而望向壁宿:“給我三天時間,我替你們置辦三百把刀刃?!?/br> “哦?!”壁宿側(cè)目。 “晟德兄與金族頗有些淵緣,弄百片赤葉應(yīng)該沒問題,對吧?”珞王望向皇太子。 皇太子點點頭,明白珞王在想辦法帶他們離開。 壁宿不是笨蛋,他蹙眉思考是否應(yīng)該放走他們。 “壁宿大人?!北谒奚磉叺那嗄昵穆暤溃坪踉谔嵝阉灰嘈艅傉J(rèn)識不久的人。 “若你不信,我可以把斬天留下?!辩笸跽f著取下斬天劍,遞給壁宿。 壁宿想了想,道:“疑人不用,我相信你們。去吧。” “定不負(fù)所託。” 三人安然離開了木果嶺,小鹿死了,蒙杺莯只能和皇太子同乘一匹,看著走在他們前面一點的珞王,她的眼里盡是憤恨,她知道這一定是珞王因昨夜的事對她的報復(fù),可是他為什么生氣?明明吃了大虧又不敢吱聲的人是她好不好! ! “你準(zhǔn)備怎么辦?”皇太子問。 “幫他們買三百把刀刃。”珞王頭也沒回,冷冷地回答。 “真的給他們?”皇太子知道以珞王的性子,雖不至于帶少府軍上木果嶺剿殺,卻也沒想到他真的會把武器交給他們。 “對,然后讓他們選是馬上殺了我,還是幫我建立榜議制,剷除郡上的那幫jian相?!辩笸醯?。 皇太子覺得太冒險了。 “不是皇兄說的嗎?他們是未來可以幫我的人。”珞王站在一個三叉路口駐鹿而立——這里一邊通往皇都,一邊通往尨城,他望著皇太子和蒙杺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我要做什么,你們的目的也達(dá)到了,我就不送你們回皇都了?!?/br> “你的意思是……”皇太子聽出珞王在下逐客令,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他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 “還有十五日皇兄就要大婚了,好自為之。”珞王也不知是在對皇太子說還是對蒙杺莯說,他沒有等他們說話,就轉(zhuǎn)身驅(qū)鹿往尨城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