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與希望
10 - “以后,我會走向你的。” 那是李恕對徐圖告白說的話。 準確來說不是話,是一句臺詞。 前一晚他的舍友在看電視劇,他聽了一耳朵,問,現(xiàn)在女生都喜歡聽這些嗎。 他舍友翻了個白眼,說當然啦,說的越真越喜歡。 其實喜歡的不是臺詞本身,而是說話的那個人。 但是“喜歡”這個東西,假的可以裝成真的,真的也可以裝成假的。 只要讓對方相信就好。 于是李恕說了,效果的確很好,徐圖說喜歡,說開心,擁抱他。 他抱著徐圖,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常有這種感覺,覺得自己像個傀儡,不知道為什么活著,靠著一份執(zhí)念,走到這里,找到徐圖。 他按照自己既定的計劃在走,徐圖也在計劃之內(nèi)。 可他卻覺得無趣極了,抬手摸摸懷里人的腦袋,想這么好用的話,回去再多學幾句,反正徐圖喜歡。 后來他也沒有再學。 因為本是假的,卻成了真的。 他率先成了計劃中的意外。 * 徐圖周末回了趟家。 徐道平親自下廚,燒了許多女兒愛吃的菜,一邊往她碗里夾,一邊說她瘦了。 “其實家離學校不遠,我可以讓司機每天送你上下學,住學校哪有住家里舒服,你天天回來,爸爸可以天天做飯給你吃……” 徐圖腮幫子鼓鼓,吃得很香,白皙粉嫩的臉頰彰顯著滿滿的膠原蛋白,要說她瘦了,確實是冤枉她。 隔三差五李恕在公寓下廚燒飯,吃了飯往床上鉆,床上運動又瘦不了身。 徐道平面容清俊儒雅,年過四十,不顯老態(tài),頭發(fā)也多是黑色,只有腦后微微有些白頭發(fā),也不去染黑,自然就好。他平日里在公司嚴厲貫了,一回到家,女兒跟前,就成了慈愛的父親。 小時候,徐圖挑食,徐道平那時候事業(yè)剛起步,忙工作,早晚都見不到人,雇的保姆領了工資,卻壓根不管小孩吃不吃,自己吃得津津有味。 等徐道平恍然感到很久沒回過家,回去一看,女兒又瘦又小,兩只大眼睛看著他,透著生疏與抗拒。 徐道平想到妻子,抱著女兒,忍不住流淚道歉,說賺錢是想讓圖圖吃飽,可如今卻養(yǎng)成了什么樣子。 徐圖抹去父親的眼淚,怯生生地喊“爸爸”,然后說,你別哭,我好好吃飯。 自那以后,徐道平將時間和精力勻了給女兒,直到公司穩(wěn)定下來,他有了更多時間可以陪伴女兒,但女兒卻一直在長大遠去。 他只能看著徐圖的背影,追不上了。 說話間,有人摁響門鈴。那人一身名牌運動裝,腳上穿的也是某個品牌最新款限量版鞋子,捧著一大束惹眼的玫瑰花,將墨鏡摘下,別在身前,一雙桃花眼緊張兮兮地盯著保姆,說阿姨,我這新鞋,您小心點。 他換好拖鞋,見自己的寶貝鞋子也被妥善安置,才放心地走到餐廳,向徐道平打招呼,又熱情喊了聲“圖圖”。 徐圖睜圓眼睛,有些驚訝:“你什么時候回國的?” “就這兩天,聽叔叔說你周末回來,來找你敘敘舊。” 陳汀沒有第一時間讓阿姨結(jié)過玫瑰,而是特意在徐圖面前晃了一圈,得意道:“漂亮吧?” 徐圖知道,他自小就是這樣,愛玩愛鬧圖新鮮,為人義氣,愛交朋友,但也被不少朋友騙過。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透著一股清澈的愚蠢,是個有錢的顯眼包。 出國三年,回來了還是沒變。 他絲毫不客氣地接過碗筷,夾了塊rou,問徐道平家里是不是換廚師了,怎么感覺沒以前廚子燒的好吃了。 徐圖沖他使眼色。 他吃的一嘴油呼呼,不明所以,只聽徐道平輕咳兩聲,說:“是我做的。” “啊,啊哈哈哈哈哈,我說怎么味道變得健康了呢!原來是叔叔做的啊!” 陳汀瞬間乖巧,邊吃邊夸,為時已晚,徐道平給徐圖夾菜,并不答話。 徐圖險些沒憋住笑。 飯后,兩人去樓上的臥室打游戲。 “徐圖,聽說你談戀愛了?你不是說不談的嗎?最好一輩子陪你爸爸。” “我只是一直沒遇到喜歡的人。” 徐圖盯著屏幕上的小人,靈巧躲避。 她確實不想談的,談戀愛是一件很耗費精力的事情,很累。 如今,她也確實體會到了。 “你那小男朋友,我都聽說了,父母早去世了,一個人苦巴巴的,每個月勤工儉學,周末兼職給學生補課,這日子過得,他難道不知道你什么家庭,他什么家庭嗎?” 徐圖聽到“無父無母”時,呼吸一滯,被cao控的小人瞬間不穩(wěn),從高高的山上落下,死了一條命。 “聽說?哪里的聽說。你調(diào)查他?” 丟開游戲手柄,徐圖怒目而視。 陳汀摸摸鼻子,有些心虛地替自己辯解,忽然反應過來什么,道:“你還沒跟叔叔說?” 他哼笑一聲,繼續(xù)道:“徐圖啊徐圖,我還以為你多勇敢呢!怎么著,怕你爸一張支票甩他臉上嗎?” “要我說,他八成也是沖著這張支票來的。” “他不是。” “喲,這么篤定?” 陳汀眼睛轉(zhuǎn)轉(zhuǎn),似在打什么鬼主意,嬉皮笑臉道:“你別說,我還真想見見你這清高的小男朋友。要不這樣,晚上我剛好有個趴,約出來,一起玩。” “他不玩。” “誒,徐圖,作為你從小到大最好朋友,還不配見見你男朋友嗎?我怎么都算半個娘家人吧。” 徐圖手指在游戲手柄的按鍵上滑來滑去,眉眼低垂時看上去乖巧又漂亮,像個精致的娃娃。 陳汀中學時候就是被她這張臉迷惑,那時候大家都流行談戀愛,感覺有個男女朋友,十分有面兒。 要說有面兒,陳汀是一定要來湊熱鬧的。 于是他在某個課間,悄悄湊到徐圖耳邊,說你當我女朋友吧。 徐圖嚇得沒搭理他,放了學就講這件事和徐道平說,徐道平轉(zhuǎn)頭又跟陳汀的爸爸講。 第二天陳汀腫著兩只眼睛來學校,氣得三天沒搭理徐圖。 自那以后,徐圖算是摸清了陳汀這個人,一點旁的心思沒有,全是幼稚。 “你現(xiàn)在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啊,那是誰?” “鐘白,我舍友。” “為什么?她比我好在哪里?” 徐圖:“……” 為什么有的人看似長大了實則卻像沒長大。 陳汀拿過她的手機,說:“打吧打吧,約出來一起玩唄” 鐘白很快接通電話,聽完后,問有沒有帥哥。 徐圖瞥了瞥一旁積極的陳汀,為難地皺了皺眉。 “有,帥哥在這。” 他期期艾艾地開口。 鐘白半天沒說話,大概是無語,隔了一會才說:“行吧,我過去,就當蹭頓飯了。” 要給李恕打的時候,徐圖卻很糾結(jié)。 “他應該不喜歡那種場合,他會覺得不舒服的。” “圖圖同學,我勸你不要太高估男人。難道你不想看看他兩杯酒下肚,說點真心話嗎?” 真心話。 徐圖著實想看看李恕的真心。 究竟是怎樣一顆忽冷忽熱的心。 電話接通后,徐圖有些緊張地說了目的,然后又加上一句“不想去也沒關系的”。 李恕沉默了幾秒,然后說:“你想我去嗎?” 徐圖感到奇怪,正欲講話,湊在一旁聽的陳汀忍不住了,搶過電話就噼里啪啦開口:“你一個大男人這種事都決定不了,難道你親徐圖的時候還要問,你想親嗎?” 徐圖捂臉,李恕還真這么問過。 陳汀話一說完,空氣瞬間安靜,電話那端更是靜得出奇,半晌才傳來說話聲,帶著克制的冷靜。 “這是我和徐圖的事,請你把手機還給她。” “哎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敢這么和我說?” “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他頓了頓,說:“我現(xiàn)在只想和徐圖說話。” 徐圖搶過手機,不顧一旁捶胸頓足的返祖現(xiàn)象,背過身,忙說:“你如果不想去的話……” “徐圖,你希望我去嗎?” 他放低了聲音,仿佛有意避諱什么,希望得到的回答是拒絕。 越往前走,越接近真相,越是殘忍。 徐圖的直覺總是很準確,她隱約感覺到,這次聚會大概會真如陳汀所言,觸及到李恕的內(nèi)心。 哪怕是一點。 她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樣子。 究竟有沒有一點愛。 于是她明明唇角下垂,但仍裝出微笑與雀躍,說: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