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無接觸的暗交鋒
周穎報案之后便徑直回了家。 她早早躺到床上強逼自己入睡,試圖在休眠中平復悲慌心情,翻來覆去一整夜卻都是睡不著,有幾次好不容易困到要閉眼,原先空空的腦海中便總會映出個周言看著自己邪笑的畫面,唬她驚出一身冷汗,精神由是亢奮失常……就這樣鬧了一宿,徹夜難寐,到了早上便頂著雙大大的熊貓眼到飯廳與孩子們共進早餐,面蒼白而氣血差,連才剛上二年級的女兒程思晴都察覺到了她狀態不對。 性格單純的女兒不停地問候她,對她噓寒問暖,給足了她關懷和關心。 都說女兒是父母的小棉襖,這話講得卻是不錯。周穎把程思晴抱在懷里吻住她的額頭,被那小女孩嗲聲哄了一會兒就喜笑顏開,忙將淚藏于眼角不敢再往外流。 彼時她的兒子程思宇也坐在同一張飯桌上吃飯,卻是不會像程思晴一樣在她面前賣萌討歡心,而是冷著眼單刀直入開口發問:“媽,你從昨天開始狀態就有點奇怪,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有遇到什么困難需要我們幫忙嗎。” 周穎不敢把事情真相講出,只撒個慌說她最近腸胃不舒服吃點藥緩緩就好,程思宇便也就不再多加追問什么,吃完早餐后便就回房練琴,生性喜歡黏著哥哥的程思晴便也跟著他入房間玩耍去了。 沒了貼心小棉襖的撫慰,方才心情稍有紓解的周穎一時又陷入了萬分的悲痛與糾結中。 時間一分一秒不停地流逝著,既不會為快樂時光稍做停留,也不會略過悲痛的瞬間,一切的一切都必須由親歷者承擔著一步步負重前行。 若不是顧及上有父母下有兒女需要她負擔起身為女兒和母親的責任,周穎早就想自盡以圖解脫了……周言向來被她所信任、親近,他一直對她存有狼子野心還強jian了她,不堪之事在她心中留下的陰影實在太重,重到足以輕易壓垮她的脊梁和身軀,重到可以隨便摧毀她的意志和觀念,令她心中生出了些許懷疑人生意義的聲音,愈發感到無助與揪心。 所幸很快便有好消息傳來。 剛過八點,周穎就收到了警局發來的消息,只稱周言已投案自首——此時距離她報案還沒超過一天時間。 慶幸之余周穎卻又感到有些心慌,只因她并不太敢相信那瘋子弟弟會輕易就束手就擒……原先預想中報案后謠言四起害她名聲受損的情況并未發生,警局按她的要求對此事進行了低調處理,竟真就把事情辦得十分隱秘妥當,以致于她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得知此案事宜。 她走到了樓頂天臺的護欄邊,張目眺望著遠方,回憶著過去,暢想著未來,不住嘆息。 瞞得過父母和孩子,總還是好的。 她總喜歡一個人承受住所有的糟糕事情。 然而一切都發展得太順利,卻也讓她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按理說像強jian這樣重大的犯罪,警方理應會進行走訪問證以取得足夠的證據為犯人定罪,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向她的家人朋友說明相關情況才對……可現在警方卻對她說犯人已經認罪無須再多收集證據,并宣稱只憑一管jingye就能給周言定罪,甚至不需要她去做醫院檢查出具傷情鑒定。 未免太過荒唐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穎心里有惑,細想下來便覺有許多蹊蹺。 正愁不知如何應對眼中情況,她想起了自己的閨蜜、公司法務部的好友姜欣,便打了個電話過去尋思著要向對方咨詢一些法律問題。 她想:“同齡人朋友中,結識多年的姜欣總還是靠得住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對方在她撥號的十秒內就接起了她的電話。 手機那頭傳來的是一陣充滿興奮與激情的聲音,“嘿,穎寶!幾天不聯系我你偷偷跑哪玩去了?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請假出國旅行,你這也太不夠朋友了吧?” 周穎聞言腦子有點懵。 “請假出國旅行?什么時候的事……” “對呀,六天前你向公司提交了放年假的請假申請,說是要去M國旅游,難道你忘了?這事當時還鬧得沸沸揚揚呢——畢竟高管臨時申請放年假的事可不常見……那天咱公司的老姑婆董事長還鬧了脾氣大發雷霆,在辦公室里跳腳罵你罵了一整天,說你不負責任不會顧全大局害得公司運營停擺,整層樓的人可都聽得見。” “我根本就沒提交過請假申請表……” “你是直接把電子版的請假申請表發到老姑婆那去了,現在怎么說沒提交過?” “怎么會這樣,怪不得我失聯這么多天身邊的同事朋友都沒人察覺到我出了問題,唉……”猜出這是周言耍的把戲,周穎只覺頭痛欲裂,整個身軀都失了力氣癱軟倒地。 “穎寶?你怎么了?聽你的聲音好像你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 “姜欣,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誒!穎寶你竟然叫我全名了耶,真是少見,是什么重要的事要本大姐出馬幫忙?你盡管提。” “我……”回想起前幾日的不堪,周穎不能似姜欣那般以一種樂觀心態與人交談,她幾欲涕淚橫流,卻仍盡力收住喉間哭腔,“我有個朋友最近被人強jian了,想找你咨詢一下法律問題,不知你方不方便提供一些幫助?” 說完這話她的喉嚨便忽地哽住,因感到害怕和悲痛而流下的淚水也溢了滿面。 這是她第一次在熟人面前提起這樁禍事,她知道,從此開始事情將漸漸再也瞞不下去了。 那言一出,與她通話的姜欣說話語氣都變得震顫起來:“你……你說的那個朋友,該不會是……算了算了,是誰不重要……你,你告訴我具體案情,我幫忙幫到底,定會還你朋友一個公道!” 周穎神智已有些恍然。 她說:“犯人應該已經被立案抓捕,我朋友作為受害人卻不了解案件處理進程如何……不知道你能不能通過律師的內部渠道了解一下相關情況?” “事情是在國內發生的?” “是在國內……” “也就是說,你作為事件知情人前幾天并未出國?” “請假申請表是有人盜用我身份寫的……” “……”話說至此,姜欣已然把事情猜出個大概,言語時的語氣都放緩不少且越發正經,“雖然我只是個商業法務人并不了解太多刑事案件處理的流程,但是我認識不少法律界朋友應該可以幫到你……你把具體處理此事之公安機關的名稱和地址發給我,我就會有辦法助你一臂之力。” 周穎泣涕:“謝謝你,欣。” 姜欣發出一陣爽朗笑聲:“嘿,你我之間還說什么謝謝?就是說……你現在在哪?我過去陪陪你。” “不用了,嗯……”周穎抽了抽鼻子,轉泣為笑,“我自己一個人就好。” “那……那你先照顧好自己,我現在就去聯系法律界的朋友尋求幫助。” “好,謝謝你……” “先掛了,再見。” “再見。” 通話掛掉,周穎便失了神,橫躺在空無一人的天臺上獨自看天。 “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腦中已沒有了時間觀念。 天上的太陽自東向西走,越升越高,直曬她面時都已經臨近正午,光線驟強,氣溫飆升,她卻仍保持著原先躺倒在地的姿勢一動不動的,像具尸體一樣躺著。 在她自己眼中看來,自己確已與死人無異。 太陽不再往上升而往西落后不久,姜欣的電話便又打回來了。 周穎接通電話就有些心急地問:“事情查得順利嗎?” “私營律師未經允許不好摻和公共刑事案件,所以我這邊能查到的信息很有限,目前也就僅僅能查到立案相關的大概信息,也知道犯罪嫌疑人確實是被收押監禁,其余詳細的案件流程信息卻很難查到,犯人名字之類的重要信息都是高強度保密的。” “知道犯罪嫌疑人被關在哪里不?” “目前只知道他被關起來了,具體關在哪卻是不知,而且……” “而且?” “而且,受我之托調查這事的朋友說這次的案件不簡單……聽說是上級領導極為重視,特意將其設為頂級保密案件,普通的律師和工作人員根本無法接觸到核心的機密文件。” “……” 周穎聞言愣了好久,細細體味了一番這話中蘊含著的深意。 姜欣怕她想到些什么不好的東西,只勸慰她道:“人間自有公理,你不要想太多,等著法律制裁惡人就好。” 周穎輕聲笑著回應她:“嗯,謝謝你了,欣……另外,我希望這次的事你不要跟別人提起……” 對方笑道:“這是自然,在不違法的前提下,為客戶保守秘密可是法律工作者應該恪守的底線準則,像我這么優秀的法律人尤其看重這一點!” “嗯……沒什么事的話我先掛了,再見了,欣。” “誒誒,等,等一下……” “嗯。還有什么事嗎……” “沒……沒什么事,就是說……我想見你一面行不行?” “見面嗎?改日吧……我先把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完再去找你……再見了。” “誒誒誒……等一下……” 不顧姜欣的連聲叫喚,周穎到底是毅然決然地關掉了手機。 她打足精神站起身,腿腳麻得失了知覺動彈不得,只能撐著墻慢慢走路,一步步挪回到家門前,卻見有一男人候在她家門前等她。 那人穿著一身名貴的錚亮西裝,見到周穎便立即朝她深鞠一躬,幾乎把腰彎成了九十度的直角模樣,口中說著些態度謙卑之言。 “鄙人安然,特奉周言之命前來會見尊夫人,未提前告知,還望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