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完結總篇之終》最后的謊言 (下)》
眼前的風太開始扭曲變形,直到原本的人型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隻矜牙舞爪的赤紅妖怪,妖怪雙臂一張,對著天空長長的咆哮了一聲,那雙綠色的雙眸對上誠,那冷若千年冰窖的眼神,誠也不是第一次見識到。 英一快速的將型態轉為風貍,誠看著眼前的牢籠,他靜了下心,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符咒,直接往土石組織成的桿子上貼,誠中、食指合併,從符咒表面垂直輕劃,符咒中的文字竄出,如龍飛鳳舞般纏繞在四周的桿子上,頃刻之間,土石破碎,籠子碎裂成泥塊掉落在地上。 誠抽起另外道符咒,速念了句咒語,省去麻煩的結印,他便將符咒往一把甩在地上,一隻墨色大虎躍出紙面,騰在空中,誠將明的身子拉起,往墨虎背上甩,英一遲疑了會兒,有些呆愣的看著誠,便問:「你要做什么?」 「英一,你和明一起去找我師父,真樹……就讓我來牽制。」誠背對著英一,擺出蓄勢待發的模樣。 英一知道誠是擔心明一個人碰上那犬神恐怕也不好對付,雖然知道誠曾經對付過失控的真樹,卻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沒辦法放下這牽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點了個頭,便尾隨著墨虎向遠處去。 誠將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怪物身上,怪物型態的變化能未停止,牠頭的兩側長出尖刺,模樣比之前更加鷹瞵鶚視,牠磨牙鑿齒,扭動著頸子,彷彿掙脫枷鎖一般,誠步步后退,心里想起幽冥在出發前所說的──「別輕易的和地獄借力量,代價你還不起。」,但是在對付一頭鷙狠狼戾的猛獸時,若是連自己的拿手絕活都使不上,那還有什么戲可唱? 誠靜下心,眼下狀況當然是以拖時間為準,他身上法寶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方才就扔了兩個,現在算一算,撐個半刻還過得去。 怪物低吼了聲,張爪往誠的方向憤力一撲,一股氣流竄上誠的掌中,好幾道白色屏障倏的竄起,當怪物爪子卻直接打碎屏障,誠下意識的弓起左手阻擋攻勢,那力道之大,誠就這么向右飛了出去,摔進花堆中,將花兒一朵朵壓得稀巴爛,甚至滑出了一條長長的軌跡在地上。 他疼痛的坐起身子,抹了抹臉頰上畫出的血絲,以及口中吐出的鮮血,他左手麻痺,豪無知覺,要不是剛剛還有一層屏障造成阻力,自己恐怕早就像是全壘打的棒球一般飛到了九霄云外了,不只這樣,就連左手應該也早就粉碎性骨折了。 對方不費吹毛之力的拍動了下手臂,自己卻搞得如此狼狽,面對這天壤之別的實力,誠可說是陷入背水之戰了。 誠再次站起身子,那怪物見他未倒下,準備再接下一波攻擊,誠見狀,知道自己沒法在捱過一個巴掌,立刻伸出右手,一道光束從他食指以及中指彈出,打在怪物的眼邊,些許鱗片就這么脫落,怪物疼得低吼了一聲,退后了身子,當牠再次正首誠的時候,那眼神更是兇猛得足以殺人。 『破壞……』怪物背上的翅膀撐了開來,紅色的鱗片宛若羽毛飄散,片片灑落,牠身子向后傾,前爪大力一蹬,將身體往前一撞,頓時天搖地動,大地迸裂,腳下成了懸崖峭壁,底下漆黑一片,空谷中傳來風呼嘯而過的聲音,『離開……岸……!』怪物的嘶吼穿過山璧,山石滾動,誠險些一腳踩空到萬丈深淵中,所幸他及時攀住了一旁的石柱,才拉回身子。 怪物四處張望,似乎是在找尋彼岸的出口,而后方那個出口尚未闔上,若是讓這么一個龐然大物到人間肆虐,后果肯定不堪設想。 為了拖住怪物的注意力,他掌上燃燒起一搓小火苗,怪物一看到誠一副準備發動攻勢的模樣,立刻低下身子,欲向前攻擊,誠丟出另外一張符咒,符咒化為一條絲線,絲線發出黃色光芒,沿著地面直接牽到怪外身上,絲線瞬間倍速增長,如一條大蟒蛇纏繞住怪外,誠將右掌上的火焰握上絲線,整個絲線竄起大火,怪物身上冒出白煙,鱗片不斷脫落,誠攀住絲線,但是另外一邊力道之大,他根本撐不了多久。 ──嗜血狂魔,再這么下去真樹真的會變成那樣,若再也喚不回他的本性,那自己也該如何是好? 「真樹!」誠呼喊,但是怪物卻沒有停止掙扎。 「約定好的,這次一起……跟我一起回家吧。」誠說道,絲線另外一端停止動作,牠靜靜的看著誠,慢慢的,牠匍下身子靠近誠,那雙眼睛不如方才那般冰冷,怪物慢慢吐氣,彷彿想要開口說些什么,但是下一秒,那怪物張開血盆大口想要一口往誠的頭咬下。 電光石火間,一道白光打在怪物身上,怪物的鱗片飛濺,紅色鮮血噴灑而出,牠大弧度的扭轉身子,將身上的絲線撐破,而誠被人往后一跩。 「明?」 銀狐刁著誠的后領,一臉不滿的看著他,他松開誠的領子,說:「你、你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險耶!」 「真樹他……」誠搖了搖頭,又說:「他是有意識的,他、他還沒有變成完全的嗜血狂魔。」當他對到怪物眼神的那一瞬間,牠露出了一絲絲的悲憫以及悲痛,哪怕只是一秒也足矣,那眼神就像是真樹在看著自己。 幽冥一手將誠往后阻隔,說:「牠的煞氣已經亂掉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嘗試用那把匕首刺入他的心臟,如此還能凈化看看。」 誠愣了頃刻,又問:「嘗試的意思是……有失敗的機會?」 「若是凈化不了,我只能強制關上彼岸。」幽冥說道。 誠將匕首緊握在胸前,一臉堅定的說:「我做。」 如果當真只有那萬分之一渺茫的機會凈化,他也想嘗試看看,至少、至少對于真樹來說死亡是種解脫,他明白真樹一定也不希望自己變成這模樣,即使得背負染紅雙手也無所謂,再說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扭曲的,這雙手也從一開始就不是乾凈的,又有什么好再遲疑的? 怪物身上的傷口快速的癒合,牠尾巴以及爪子上燃起一團熊熊火焰,牠移動起龐大的身子,朝著眾人衝刺而來,幽冥身旁圍繞起一面面的屏障,回首對著誠說:「我來應付這邊,英一你讓牠分散注意力,至于誠,一旦牠變回人型,你就立刻和明上前將匕首刺入牠心臟的位置。」 怪物撞上屏障,屏障未破,但是幽冥退后了好幾步,一副吃力的模樣堅持著咒術,英一快速的衝上前,想要一口咬住怪物,但是當他即將碰到怪物的同時,卻被怪物的尾巴一把蠻橫的甩開,尾巴上的火捲上英一身子,好在英一本身就是風貍而不懼火,那火沒兩下就被他擺平。 幽冥速速念了句咒語,一隻黑白色的式神破土而出,式神身體如一匹黑馬,上半身卻是人身虎頭,祂身邊環繞著漂浮的文字,身高與怪物平起平坐,怪物卻一點都不像是受到威脅的樣子,如頭脫韁野馬,那龐大的身子意外的靈活,沒兩下便來到式神面前,當牠欲咬住式神時,式神兩手一頂,緊緊的扳住了怪物的頭,正想將怪物頸子扭斷時,怪物尾巴一掃,打上式神的左腿,式神松了點力氣便被怪物一口咬住左手臂。 見狀,英一急速衝上,稍微分散了怪物的注意力,式神藉此回推,逼得怪物步步后退,而幽冥也沒間著,他雙掌合併,失明的雙眼睜了開來,四周忽然出現了一圈又一圈像是黑洞的東西漂浮在空中,從黑洞中伸出了好幾隻粗壯的大手,大手抓上怪物的身子,便將怪物往不同方向拉扯,怪物痛苦的咆哮著,眼前的式神手掌重疊,手掌間變化出一圈黑色大球,當祂拉開手心時,黑色大球直接往怪物的方向衝擊。 怪物綠色的雙瞳泛起紅光,接著祂的身軀向兩旁打開,里面的骨頭生生活動著,宛如蜘蛛編織著蛛網,骨頭摩娑著黑球,一點一滴將那顆黑球吞噬掉,見狀所有人瞠口結舌,然而下一秒,怪物的古頭向兩邊大開,一道黑球就這么彈射而出,往式神的方向飛來,幽冥立刻避了開來,但是式神就這么被自己的黑球所反噬,整個上半身消失后,式神的下半身化為一攤墨水噴灑在周圍。 方才那些黑洞卻也不斷的縮小,那些手臂也化為墨水直接消失,幽冥氣喘吁吁的壓住胸口,吃力的彎下身子。 怪物的傷口再次快速癒合,牠再次低下身子準備一口咬上幽冥,英一知道情況不妙,想要讓怪物轉移攻擊目標,但是當他來到怪物面前時,他卻直接被怪物一把抓住,怪物手持著英一,張開了血盆大口,而英一彷彿化為一頭餓狼口下的甜美佳餚即將被吞下腹。 誠想上前做些什么,但是方才所受的傷現在開始刺痛,整個左手臂像是裂開來似的痛苦,又是那種眼睜睜看著一切走向毀滅,而自己卻也只能杵愣在原地的無力感。 ──真的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地獄只是不想越俎代庖,不是沒有辦法介入,其實不是不完全沒有辦法,但是相對也會有犧牲以及代價,倘若繼續這樣下去,所演變的結局不也和那些代價一樣?與其讓事情演變成那種無法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倒不如嘗試賭賭看和地獄交換的代價。 四周的場景忽然像是凝結一般,停頓了下來,從地面浮出一名紅色頭發的少年,少年頭上長著黑色的山羊角,頸子上掛滿了骷髏,他身上沾染著血池的水,兩眼并非冰冷,反而有些像是天真的孩子,笑問著:『想通了嗎?』 誠有些憤怒的看著眼前的少年,地獄果真只是「不愿意」被牽扯進去,就因為不想惹上麻煩就把這些事情丟給凡人處理,反正人間跟彼岸動亂,也絕對不會對地域造成多大的影響。 『別一副橫眉豎眼的樣子呀,我好歹是來幫你的耶?我再問一次──你確定要藉助地獄的力量了嗎?』那少年雙手叉腰,在空中靈活的轉了兩圈。 誠看著少年,總覺得和自己所知道的的地獄有些違合,「我想知道代價。」 一聽到這句話,對方噗哧一笑,還用食指點了點誠的鼻尖說:『代價?嘛,這對人類可能有些沉重呢,地獄很缺使者的,尤其是能在人間跟地獄往返那種,因此,當地獄給你力量后,你便要用那力量幫助我們,不過我想想看喔……你是趨魔師吧?真糟糕呢,你快殺到一千隻怪物了,按照約定我們是人類死后必須讓借力量的人永遠為我們效勞。』對方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他想了一會兒,忽然靈光乍現,開心的說:『這樣好了,萬一你真的殺到一千隻怪物而變成怪物,那么每一百年我就會來取走你的記憶一次,而你還是必須為我們效勞。』 這代價的確是讓誠有些吃驚,「取走記憶?」他反覆問道。 少年頷首,『死去的人也會被我們取走記憶,使者是不需要感情跟記憶的,那種東西很礙事,我們原本也不喜歡這么做的,但是這卻造成許多太多事的人,因為自己的多情而擅自違背地獄的規定,再者……地獄可不喜歡洩漏太多事情。』 誠噤聲,若是那樣豈非太過悲慘,已經無法死去,每一百年卻又要忘記所有的記憶。 『我已經有給你特別待遇了呢,畢竟你和一般人類不同,不然你是連一點記憶的資格都不能擁有的。』少年說道,一副寬待著誠的樣子。 誠有些不滿的問:「只是借助力量,難道你們就不能直接把這事情擺平?這樣下去對你們也沒什么好處吧?」 那少年jian詐的莞爾,『大錯特錯,你想想看這妖怪若是到人間肆虐會如何?會死很多人吧?地獄的工作就是審判一個人以及實刑,若是地獄忽然涌入許多人,我們的工作量也會大增,如此我們倉庫中所收集的能量以及靈魂也會變多,那種力量能成為地獄整個動力,好讓這系統繼續運轉,你說我們是得是失?』 誠厭惡的看著那少年,他瞬間明白地獄不愿意插手的原因,就是因為這整件事情插手反而是害了他們,更殘忍的是,所謂的借助力量給誠,好讓他消滅這妖怪 也就是消滅地獄的利益這點,反而成了所謂的「代價」。 但是他若不痛下抉擇,所葬送的不只是身邊人的性命,還有整個人間的安危。 「果然是地獄,將人命衡量為代價以及利益,我也沒有退路了,把地獄的力量借給我吧。」誠定定的望著少年,這回少年倒正顏厲色,他眨了眨眼,忽然開口說:『付出代價后可不是說想死就能死的,忘記一切的滋味可不好受,如此一來,你仍執意要這份力量嗎?』 誠不語,卻沒有改變臉上的表情,少年點了點頭,伸出右掌凝聚了一股力量,而誠的手掌上浮出一個黑色的三角形。 『那是證明,當你在人間活了一百年后,我會取走你的記憶,而你也會失去自由,淪為地獄的使者。』少年說道,頓時誠感覺到一股力量從腳底竄上,紅色的鎖鏈再次現形,快速的纏繞上他的右手,少年腳下出現一圈血池,血池將他拉回地下,他頸子上的骷髏睜開眼睛以及嘴巴,兩眼發出詭異紫光,一個個咯咯笑著,少年燦笑,對著誠開口說:『一百年后相見了。』 當少年消失后,四周的事物開始運轉,誠右手一甩便將手上的鎖鏈擲了出去,鎖鏈鎖定上怪物的手,便將牠緊緊綑綁,誠猛地往后將怪物牽制住,見到這一幕,幽冥愣眼巴睜,過了一會兒,才疾首痛心說:「看來你是借助了地獄的力量了……」 誠沒有回答,他右手一扯,怪物的手肘化成片片rou塊掉落在地上,英一跳回在地面,有些吃驚的回首望著誠,他也很清楚彼岸這邊照理說是得不到地獄的幫助的,在出發的時候,幽冥確實也提及過借助地獄力量這回事,他心里有數,誠也是為了救自己才狠下心做這決定。 地上的rou塊再次重組,要接回怪物身體時,好幾道紅色的鎖鏈自四方竄出,如子彈般高速射出,直接將那些rou塊緊緊插在地上,誠大步流星,來到怪物面前,他左手掌拉出一條鎖鏈,直接環繞住怪物的頸子,誠左腳踩上妖怪的腹部,右手貼上妖怪的頭,下一秒,誠右手竄出數百條鎖鏈直接將妖怪的頭撐開,血液四濺,染紅了誠的視線,然而妖怪的腹部這時卻大開,里頭的骨頭夾住誠的左腳,好幾條血絲從誠腿流下。 妖怪翻了白眼,口中溢出鮮血,赤紅鱗片宛若成千上萬隻蝴蝶,翩翩向外飛散,妖怪的型態褪去后只留下一大片紫色rou塊,真樹的身體從那紫色rou塊中浮了出來。 誠眼前的畫面彷彿慢去了半拍,他拔起插在腰間的銀色匕首直直往真樹的心臟方向刺去,當刀埋入真樹身體時,一道白光破出,彈指間,真樹睜開了雙眼,臉上沒有任何一絲疼痛,他微微的翕動著嘴唇,想要說些什么卻又無力。 誠的腦子里灌入許多畫面,他想起再次和真樹相遇、想起真樹每一次的笑容、想起那張哭泣的臉,以及說著「喜歡」的模樣,若不是天意如此,他又何苦要把一把刀埋入愛人胸口?他又何苦要得而覆失,卻仍尋尋覓覓到終點?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不會想再報復、不會想再怨恨,只是單純的期盼一個人回到他身邊。 真樹只是莞爾,那微笑彷彿替代著一句無法說出口的離別,真樹身體往下掉,在這之下是一片什么都沒有、最孤寂的漆黑,誠跟著真樹一起往墜落,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抓住真樹,另外一隻手放出鎖鏈直接埋入旁邊的峭壁中。 一場驚夢,一場有驚有險令人惶惶不安的夢,夢中他緊抓著那曾經脫手的東西,可是這次,他是如此慶幸現實和夢中有著一樣的發展,那人就在自己眼前,那雙手確實沉重,甚至讓誠喘不過氣來,可是他打死都不會想再放開第二次。 真樹虛弱的看著誠,吃力的說:「誠,放開吧,不然我們會一起掉下去的……」和夢境毫無二致的對話,是的,誠也想著──現在掉下去和一開始就失足摔進去到底有什么不一樣?早在一開始,掉不掉下去對他來說早就不重要了,早在他決定跟隨真樹來到彼岸后,死或不死也都是一樣的,只要能帶回真樹,只要能再次抓住他,一切都值得去冒險。 「我終于抓住你的手了。」誠說道,鮮血從他口中流出,左腳的傷口讓他無法順利攀在石壁上,不斷往下滑。 英一和明化妖攀附在懸崖上,將鎖鏈往上撈,便緊緊用嘴緊咬著鎖鏈,費了好大一筆功夫才將兩人拉起,幽冥疲累的蹲下身子,好穩住氣脈。 誠將真樹側抱在自己胸前,真樹將頭靠在誠的胸口,說:「你真的追來了……對不起,都是我害的。」 誠有些氣憤,他加大環住真樹腰際的力道,癟著嘴說:「都這時候了,還說這種話。」 真樹瞇了瞇眼,像是孩子一樣笑著,下一秒,真樹口中嘔出一片鮮血,胸口的傷口冒出陣陣黑煙,誠呆愣著,手撫過真樹的傷口,那黑煙立刻刺傷了他的手,真樹卻昂首,對著誠問:「誠,你還不會變成妖怪吧……」 面對這問題,他對于真樹在想些什么多少有數,他緊蹙眉頭,卻難掩臉上的悲痛,下一秒像個孩子,抽抽搭搭的流出了兩行淚水,「我不想那樣,事情沒那么糟糕的,我帶你回去,我會設法壓抑住煞氣的……」 真樹倒只是松下肩膀,對誠輕輕莞爾,他手掌輕輕撫著誠的臉龐,說:「誠,聽我的,我自己知道控制不了煞氣,這身體還在累積煞氣,什么時候會發作我也不知道,人類的怨念是凈化不了的東西,只要人間還有憎恨的一天,這一切就沒辦法停止,我知道我一直很自私……但是最后再成全我一次,這是最后一次了……」真樹話尚未說完,他哽咽住,話語中帶了些哭意,又說:「至少、至少我希望用人類的姿態死去……」 他不忍,卻也不想違背真樹的心愿,從傷口冒出的黑煙來看,凈化的確是沒成功,這一切逼不得以只得用最殘忍的方式劃下句點。 真樹抓住誠的手,將誠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說:「唯一殺得死我的,是地獄的業火,而我也想小小任性的問你,我──將是你誅殺掉的第幾隻妖怪?」 誠搖了搖頭,說:「對我來說你不是妖怪,無論如何,也絕對不是第一千個。」 起初,真樹撒了謊言,到最后,他沒想到自己也得撒謊,可是當真樹露出安心的臉時,他卻覺得慶幸,誠再怎么也不想讓真樹知道自己為了讓他安心,撒了一個謊,可是真樹實在是一個不擅于謊言的人,想必他怎么樣也看不穿,卻總是被他人看穿。 「誠,若是我不曾存在過,那你會后悔嗎……」真樹拉住誠的衣領,問著。 誠看著真樹,他低下頭,含糊了一會兒,吞吐說:「我早就知道了,如果說我后悔,那么我也不會追來這里了,怨念體又如何?至少……我會用我一輩子去記住你的一輩子,不管過了多久,忘與不忘,我也會用我一輩子尋覓。」誠的一輩子,或許不會有盡頭,但是真樹的一輩子卻只是剎那芳華,稍縱即逝,短暫的一生,還來不及體太多快樂的事情便要收尾。 真樹將臉埋入誠胸口中,他的手再次化為妖怪的爪子,黑煙開始蔓延他的身體,真樹低語:「我很慶幸能死在誠的手中,請你不要自責……」 誠深深吸了一口氣,紅色的鎖鏈浮現在他手上,彼岸花海底下浮現出一道道紅色的紋路,紅黑色的大火從紋路蔓延而來,那火燒不著誠,卻直接捲上真樹的身子,火燒得速度并不快,但是卻一點一滴的侵蝕著真樹,誠跪在地上,側抱著真樹。 ──你有想過親手燒死好朋友這件事情嗎? 那一句假設成了事實,他卻找不到任何理由逃避,更痛的卻是那所假設的朋友成了他最愛的人,上天再一次奪去了他身邊的東西,但是從赤裸而來本來就會捨去以及被割捨掉太多事物,那卻也由不得誰。 真樹沒有露出任何疼痛的模樣,他輕聲道:「誠,你小時后還說什么長大要一起結婚,你還記得我離開村子那一天,你對我過說的話嗎?」 那一天,真樹即將搭上父親的車揚長而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見到彼此,或許不會再相見了,雖然也有點依依不捨,但是對于還是孩子的兩人卻也有說不盡的無奈跟身不由己,那天父親將行李打包上車子,誠和真樹面面相覷了許久,但是誠很明顯是在忍住淚水,故作堅定的模樣看著真樹,他顫抖著脣齒,吐吞說:「我們……還會見面吧?到那時候,真樹你絕對不可以忘記我!我、我會去娶你的。」語落,誠羞赧的沉下臉,兩手緊緊抓住真樹。 誠看著真樹的雙眼,點了點頭,「你說我們還會再相見。」 「現在,我想再跟你說一次那句話,但是連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以別等了吧,我希望誠快樂,希望你能娶一個讓你幸福的人。」 「我還沒娶真樹呢……現在來的及嗎?」誠苦笑的問著,他隨即摘下一旁的彼岸花,將花枝繞一圈,套在真樹手上,問:「你愿意嫁給我嗎?」 沒想到真樹倒被逗樂,他嘻笑著臉,不斷點頭,卻又忍不住眼淚,啼啼哭哭的說:「我愿意,當然愿意,謝謝你。」 真樹的半身化為粉灰,隨風而逝,只留下一句馀音還繞在誠耳邊,說了句──「我愛你,晚安了……」他還來不及說些什么,那人便已消失,只留下真樹的衣裳還落在自己手上,他這生,有很多來不及說的話,一時之間也說不完,那些話,留著以后說,卻也無人能再說,也再無人問起。 誠昂首,這時才用渾身解數將眼淚釋放而出,而彼岸開始崩塌,隨著百鬼之王的消失,所有的東西開始消失,大地傾搖,這一切不斷的在走向毀滅,而一切也都開始于彼岸,自然也是結束于這彼岸…… 誠的雙瞳化為金黃色,他兩眼帶有妖氣,一切都來自于最后一句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