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丑時之女 之五》 被遺忘的鳥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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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遺忘的鳥籠》 透澈的,那琉璃珠子劃過千鶴的指間,就這么遠去,和其他琉璃珠子相撞,熠熠生輝的琉璃、五光十色的模樣,那給予人希望卻又縹緲的樣子讓千鶴想起了那孩子的雙眸,珠子在陽光的照耀下璀璨奪目,奪去千鶴所有的注意力,而她,就這么對著珠子發(fā)獃著,直到吾郎大人走進房間,用著深情款款的神情,緩緩的貼近千鶴,然而當(dāng)吾郎先生的嘴唇貼上千鶴的耳朵時,千鶴依然呆愣愣的望著眼前的琉璃珠子,神色不動。 像是忘記上發(fā)條的玩偶,千鶴垂頭喪氣著,這幾天一直都是這樣,愁眉不展的千鶴還沒能忘掉自己所犯下的惡行。 那一日,她被人發(fā)現(xiàn)在森林中昏迷不醒,明明已經(jīng)步行了兩、三個時辰,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卻一直都是在村子入口附近的樹林中,一切猶如惡夢初醒,風(fēng)太不見了、消失了,只留下茫然無措的千鶴,沒有人再提起風(fēng)太,提起那個即便抹去表面,卻無法從心中抹滅的存在,只是選擇去逃避、去遺忘,千鶴依然是森家的侍女,是個「單純」的十六歲女孩。 即使被擁抱、被親吻、亦或zuoai都沒有任何感覺,與其說是玩偶,不如說是死人,千鶴兩眼朦朧的望著前方的拉門,對于后方那將臉埋入千鶴頸子的吾郎大人無動于衷,房間內(nèi)的燭火晃阿晃的,在夜風(fēng)的摧殘下?lián)u曳著,終是熄去了,千鶴看著那燭火熄去,依稀想起了什么。 剎那間,拉門上走過一道影子,那搖晃的身子,就和方才熄去的燭火一樣,看起來無依無靠,宛若浮光掠影,孤苦伶仃的在夜中佇立中,千鶴睜大了雙眼,再次想起了那天所發(fā)生的事情,眼前的人影,正是那無法張開翅膀,順利翱翔的鳥兒。 「風(fēng)太……?」千鶴喃喃自語著,身子往前挪動,想要靠近那身影,卻被身后的吾郎大人一把將千鶴的身子嵌入懷中,千鶴卻是掙扎著,只想要打開門,再次看看那鳥兒的身影,但是當(dāng)她再度回頭,那身影卻如冰消氣化,早已不存在于那兒,她揉了揉自己的雙眼,不可置信的望著那連個人影都沒有的拉門。 「你這是怎么了?」吾郎大人一臉不滿的問道,然而千鶴只是呆若木雞的看了他一眼,便不語。 ──是幻覺吧?如果不是,絕對也只是一場惡夢吧?那個人不可能還存在著…… 千鶴按著自己的太陽xue,一把推開了吾郎大人,便迅速的穿上了散亂一地的衣服,待到吾郎反應(yīng)過來時,千鶴早已不辭而別,他嘖嘖了兩聲,心想這女孩從以前就不是一般好惹,能吃到已經(jīng)算是慶幸,難道還指望一個碧發(fā)紅袖的女孩將心托付于己?一來哄女人麻煩、二來高傲的千鶴是不可能如此的,不像那些花飛蝶舞、嬌柔造作的女子,千鶴一向我行我素,卻又不至于得罪人。 反正該吃的都吃了,就像是餐后的飽足,他兩眼瞇成一條線,滿意的笑了笑。 并非過眼云煙,那是一團濃霧,自從那天開始到現(xiàn)在,還縈繞于自心中,揮之不去,回到房間后的千鶴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胸口,這種快要喘不過氣的感覺,好像全身都被弄臟了,不,早就泥濘不堪了。 「怎么樣才能擺脫這一切?」 ──這當(dāng)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所施于人的,終究是會回到自己身上,有句話說「行不愧影,寢不愧衾」,如今是做盡了虧心事,俗話說「作賊心虛」,這賊不是自個兒擔(dān)當(dāng),那又有誰?案例中也常有兇手因為罪惡感而和警方自首的,滿滿的罪惡感,你這生所犯的錯誤如影隨形,若真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吧! 她熄去了身旁的燭火,而正當(dāng)她兩眼眨巴眨巴的盯著天花板瞧時,身旁的拉門再次出現(xiàn)風(fēng)太的身影,她卻選擇緊閉雙眼,東躲西藏下去亦不是辦法,而無所逃于天地之間,即便是駝鳥將自己的頭縮于地底下,那龐大的身軀還是顯露于外,不過是種自欺欺人的戰(zhàn)術(shù)罷了。 日復(fù)一日,一轉(zhuǎn)眼那影子便在那晃了一個星期,從丑時到黎明,千鶴沒有一天是睡得好的,每當(dāng)他想起那影子,想起那猝死的鳥兒,便是滿滿的罪惡感,桌上擺了再令人食指大動的珍饈美饌,她亦毫無食慾,只能睜大雙眼,看著一道道美味佳餚,卻連眉頭也沒能皺一下。 「千鶴,怎么了?近日看你面如枯槁,又食不下飯,是病了不成?」吾郎大人莞爾說道,便乘了碗白荷花露到她面前,千鶴卻還愁著臉,揪著嘴,而那雙筷子依然平躺于桌子上。 吾郎揚其眉,一臉有所不解,便問:「嘖,你這是……到底是怎么了?」 千鶴獃獃的看著吾郎,這才微微一笑,有些勉強說:「如果我說……風(fēng)太回來了,你又會說些什么呢?」靜靜的,千鶴不動聲色,就這么說著。 吾郎怔怔的看著她,呆了好一會兒,這才似笑非笑,默默的將那碗白荷花露,推至于自己面前,手臂一弓,就這么舉碗而下,當(dāng)白色陶瓷從他顏面前方離去,只見吾郎?眉蹙額,便開口說:「千鶴……你……哈哈……這是在開玩笑?是吧?你是覬覦美惠的關(guān)才用這種話來刺激我的,對吧?如果你、你別嚇唬我阿,來,快說是騙人的,我絕對會把美惠給休掉,所以你別再撒詐搗虛了……」 「那種事情,我壓根連想都沒想……」千鶴沉下了臉,倏然起身,正怒氣沖沖想要離去的時后,吾郎就這么將千鶴一把拽過,千鶴疼得緊閉雙眼,一片天旋地轉(zhuǎn)后,她吃力的睜開雙眼,只見吾郎怒法沖冠,與千鶴怒眼相對。 「我求你,別提了,那個怪物的事情……這也不是我愿意的,都是哥哥他太仁慈,我早就說過這樣的怪物待在這里,絕對不會有好事的啊──!」吾郎那雙掐著千鶴的手,正顫抖著,而從吾郎的言語中可見其方寸已亂,這樣如此紊亂的心思又是為了什么? 千鶴沒有說什么,只是感受著吾郎那雙手不斷的使勁想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她,卻還是那不露形色的模樣,兩眼透露出的或許是同情、又或是惋惜,只是這份罪惡是屬于這村子的所有人,沒有人可以逃過,沒有人可以回避,大家都得負責(zé),作為罪惡的一員,她只選擇默默接受一切。 他是村民們想要扼的存在,也或許是該扼殺的存在,但是又是誰有權(quán)力去抹殺掉一條生命呢? 「你很怕吧?對吧?難道不愿意去蹚這渾水嗎?經(jīng)百千劫,常在纏縛……就算你逃的過這渾水,也逃不過天眼,只要你還活著的一天,你還是得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不如這樣吧,把我殺了,再去自殺吧?我們都殺人了唷?死到臨頭還能一起,這不是很好嗎……?」千鶴說著說著,便輾然而笑,吾郎在一陣慌亂之下,就這么將千鶴的身子往旁一甩,不料千鶴的頭竟然敲上擺在一旁的陶瓷瓶,當(dāng)吾郎平心靜氣時,才發(fā)現(xiàn)為時已晚,這大錯早已鑄成……一次又一次。 千鶴的雙眼不再睜開,從額頭上流下的血跡蔓延至地上,開始展開侵略,將這木色的地板染成一片霜紅,猶如成春跳夏而入秋季,若再不移去千鶴的身子,這大地恐怕也會為其而染紅,意識到這點的吾郎,步步向后退去,就這么坐跌在地上,瞪眼咋舌的看著千鶴冰冷的尸體。 「不會吧?死了……?這女人就這么死了?開玩笑的吧,喂!你這女人給我醒醒阿……哈……哈……」 ──摔下去的小鳥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是故意不展翅還是被人捏斷了翅膀?打開籠子的人又到底是害了祂亦或救了祂? 無論如何,這下場真是……粉身碎骨呢。 ※※※ 滴答、滴答、滴答…… 冰冷冷的水滴上真樹的臉龐,打去他的昏厥不醒,沿著屋頂而下的水滴彷彿一首規(guī)律、有節(jié)奏的交響曲,連綿不斷的拍打著真樹的臉頰,被打煩的真樹終于睜開了雙眼,一陣狠狠的痛楚卻在他清醒后從后腦杓傳上,他痛得在地上一連打了好幾個滾,碰撞了好幾個璧,這才乖乖的在地上躺成一直線,氣喘噓噓的盯著天花板瞧。 當(dāng)他靜下心來,才發(fā)現(xiàn)四周瀰漫著重重的惡臭味,這味道濃得嗆鼻,可說是臭氣沖天,卻不知來源于何處,真樹慢慢挪動著身子向后退去,這才感覺自己的手掌觸上軟趴趴的東西,他抬手一看便發(fā)現(xiàn)自已的手掌上竟是沾滿了爛掉的腐rou以及顏色偏暗的血液。 「這……」他惶恐的將手掌往墻壁上一抹,才發(fā)現(xiàn)墻壁上竟然爬滿了蛆和蒼蠅,不只墻壁上,就連地板上也都是扭動的蟲子,在家中看到蟑螂便已大驚失色的真樹,此時卻是身于蟲窟,只怕是要魂飛魄散了!出門在外一向不怕打鬼、不怕死人,只怕是來到蚊蚋叢生、腐rou生蛆的環(huán)境呀! 在昏倒之際,他身旁應(yīng)該還帶著背包的,怎么一醒來就不見書包的影子了? 這房間內(nèi)唯一的光源便是依靠著那扇位于真樹頭頂上至少一尺半的窗子,月光從窗子的縫隙中透入,將溫柔的月色灑入,那依然還風(fēng)清月明的夜晚,但是換入地方欣賞,便如換了心態(tài),身于這十八層地獄都無法比較的地方,真所謂一片狼籍。 真樹撫了自己的額頭,看了自己身后的墻壁,才發(fā)現(xiàn)在身后竟然坐著一個殘尸敗蛻的「人」,不要說是一個人,根本是橫尸遍地,這一房間沒有一處不是沒有尸骨的,一醒來便處于這環(huán)境的真樹自然知道自己猶如池魚幕燕,而這擺了一地的尸體莫非是以儆效尤?這一地悽慘的尸體好像在告訴真樹──「莫要莽撞」。 這下倒好,沒了手電筒、沒了體力,赤手空拳的自己又能奈何? 真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卻因為忘記空氣中還有濃烈的惡臭味,就這個乾嘔了聲,抹了抹嘴角。 頓時,外頭傳來木屐踩著老舊地板所發(fā)出的聲饗,彷彿一隻和獵食者互相藏匿的游戲,真樹豎起大大的耳朵,仔細的聆聽著外頭的動向,很明顯的,那腳步聲不斷的向著這 房間到來,然而這互相藏匿的游戲卻是一點也不善待真樹,這附近哪里有地方可以讓他隱身的?這么下去,他也只能坐以待斃吧? 真樹冷汗直流,忽然那聲響戛然而止,但是從上一秒的腳步聲來說,那腳步聲的主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就在門口……卻不知為何而駐足了。 一秒、兩秒……從到森邸來的開始每一秒似乎都令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就連現(xiàn)在也是,那個踩著木屐若不是千鶴,多半便與「丑時之女」的傳說有關(guān),時間絕對已過丑時,丑時這時間第一個印象就是讓人想到丑時之女,一說到丑時之女,那奇怪的木屐聲音就一點都不「怪奇」了…… 倏地,那門打開,走進來的正是一個首如飛蓬的女子,她身穿白衣,胸前掛著一面銅鏡,腳踩著單齒木屐,頭帶三根蠟燭,然而蠟燭中仍有一根沒被點燃,女子就這么搖搖擺擺地走到真樹身邊,蹲下身子,用著悲憫的眼神看著真樹,那張慘白、龜裂的嘴唇就這一張一合說:「鳥兒啊、鳥兒,掉下去了,沒能張開翅膀的牠猝死了,我以為這世界對牠是好的,才撒了那個謊,你也是嗎?以為這世界真的是又美麗又悲傷的,所以才來到這地方,找到你的『答案』。」 真樹愣了會兒,便搖了搖頭說:「不是的,我已經(jīng)找到答案了,卻找不到真相而已。」 那女人有些吃驚,就這么咯咯的笑著,「你找的答案,真的是你要的答案嗎?如何……感覺到了嗎?肝腸寸斷的一切,痛失身邊一切的東西,你卻這樣被人掐著頸子,就連一聲『救命』都喊不出來的感覺……這世界上真的有答案嗎?那真相又豈能是我們能夠知道的?這世界給你的答案就是──無可救藥。」女人的臉從猙獰轉(zhuǎn)化為一張溫柔的笑靨,或許是同情吧!同情著這跟風(fēng)太一模一樣的鳥兒。 一樣是在籠子中,這生無法逃脫,永遠被束縛的地方,一樣都透進來了一道陽光,讓這道陽光進來自己的世界,到底是對是錯? 「我,是我殺害了風(fēng)太,我讓他掉下懸崖,而我……那天以為自己被吾郎給殺死,但是……當(dāng)我醒來后,我卻是身陷于一片火海,風(fēng)太就在我身邊,他說他很痛苦,他還是回來了……即使沒張開翅膀,他卻也沒死亡,死不了,這生都只能這樣痛苦的度過……而我再次將他推入火坑,他回到村子,卻再次被村民的恐懼所害。他被抓走了,而我在夢中卻依稀能聽到他向我求助的聲音,一次又一次,我沒有一次能幫他,還將他推入更深的火坑……這幾年,我所作的只是想彌補我的罪惡,但我知道這么做只是把自己的罪惡怪罪于他人身上……」女人昂首,看著窗外的月光,那張二八年華上下的臉龐一瞬間卻變成一張滿是皺紋,滄桑的樣貌,就連聲音都開始沙啞。 敲到頭而昏厥過去的千鶴,最后因為吾郎害怕事跡敗露,便將千鶴的「尸體」擺回她的房間,那一晚,被推下懸崖的風(fēng)太回來了,意識到惡耗再次前來的村人因為過度的畏懼而將那孩子再次推上死刑臺,將風(fēng)太以火刑處置掉,據(jù)說那孩子死到臨頭,還吵嚷著要見千鶴。 眼前的老婆婆淚如泉涌,就連青絲也在瞬間成了白鬢,如翾風(fēng)回雪,捲起了一個個難忘往事。 真樹哽咽著,卻也只能微微的低首,輕喃著:「從來到森邸后,我頻頻看到風(fēng)太生前的影像,這里的孩子們也說一直感覺到風(fēng)太在這森邸中,如果你不介意,愿意讓我嘗試解放風(fēng)太的靈魂嗎?」 老婆婆愣了一會,便用著充滿希冀的眼神看向真樹,「你……從你能夠踏入杉澤村這點來說,就已經(jīng)不是凡人所及,你也不是這村子的人,為什么能夠踏入這里?」 真樹吸了一口,便一臉諷刺自己的樣子說:「我、我本來就不是人類,至于是什么我也不想說太多,不過我確實能夠幫助你,只問你愿不愿意了。」 老婆婆瞪眼咋舌了會兒,便說:「救贖嗎……說到底,到底是寬恕我自己還是對于那孩子的救贖呢?不過,你若真能幫忙,我、我當(dāng)真……感激不盡……」 千鶴雖為身人,但是感受到了千鶴生前對村人以及吾郎的所作所為而怨恨的丑時之女因為千鶴消極而弱勢的心靈,便藉機復(fù)身,藉著人類執(zhí)迷不悟的心靈而產(chǎn)生更大的怨恨、更大的糧食,這便是妖怪催化人心的方法,有些以人之型態(tài)害他人,有些則以妖之型態(tài),這也是驅(qū)魔師誅殺罪惡深重妖怪的緣由,一來警惕其他妖怪,二來維持平衡,卻沒有人能夠懲罰那些對妖怪不善人者,這便也成了妖與人之間的矛盾和破裂。 「從來到森邸,就有一個房間讓我很在意,是在大門那條走廊的底端……從那房間所發(fā)出的魘比村子任何地方都來得……給我壓迫感。」真樹喃喃說著,便回首看了千鶴一眼,便繼續(xù)問:「那房間……到底有些什么?」 「那是風(fēng)太之前所待的房間,或許是他無法升天的靈魂還在那兒徘徊著……」 ──徘徊?照底說身前所受迫害的靈魂,若不是冥頑不靈,那便會升天才是,待在這種痛苦的地方絕對不是出自于風(fēng)太自己的意愿吧? 千鶴頷首,面有難色的說道:「我聽說……被火燒死后的風(fēng)太,化為冤魂,回到村子后……把大家都殺掉了,當(dāng)我一睜開眼,我只看見風(fēng)太平靜的說在我床頭,對著我說:『不是張不開翅膀,我都知道的喲,但是我相信著千鶴姊姊你阿。』,我跑到外面一看,才發(fā)現(xiàn)村子竟然陷入一片火海……那是報應(yīng),我們所有人的。」 真樹想起一路上所見所聞,從來到杉澤村便可發(fā)現(xiàn)四處不是燒焦的痕跡就是斑斑血跡,唯獨千鶴的房間是保留如當(dāng)年的,千鶴又這么一說……一切似乎都浮出水面了,那間 房間之所以沒有被大火侵蝕的痕跡,便是因為風(fēng)太保護了千鶴,即使將村人人一同拉往仇恨的深淵,卻不將千鶴牽連進去,即使先背叛自己的是千鶴…… 真樹蹙眉,便看了千鶴一眼,「你呢?對你來說風(fēng)太是怪物嗎?」 「可不是么?即便我將他視為家人,也不可能違背所有的事情。」千鶴嘆了一口氣,便露出苦苦的笑容,這世界若盡是順己所想,那亦不會有少團欒、人生好聚好散的說法了,即便心之所想,也不過是自己過分天真爛漫了而已。 ──違背嗎?這樣的自己,算是害了誠嗎? 真樹忐忑不安的搓揉著自己的雙手,便想起誠曾經(jīng)說過:「身為驅(qū)魔師,還保留七情六慾,甚至還存有婦人之仁,多么可笑……」難道這方寸正是自己打亂的嗎?一個身為妖怪的人又怎么有資格令他人動了心念?即便是兩人能夠相愛,全世界也會將矛頭指向自己吧? 這本來就是一段不可能的愛情,即便你情我愿,卻依然是妖怪跟人類的身分。 「怪物嗎……又有人類有什么不一樣?不過是自己建起了牢不可破的圍墻,殘暴的并非所有怪物,善良的也并非所有人類。」真樹露出一抹無奈的傻笑,便說:「千鶴小姐,就像你,我相信你是個善良的人類,不過近墨者黑,你又為何不能堅持當(dāng)初最天真的想法去看待自己心愛的人、事、物呢?就像現(xiàn)在,心懷怨忿的你,亦是招來了丑時之女。」 千鶴無奈的搖了搖頭,「呵……你尚活不過半百,連人間的悲歡離合或許都還體驗不到百分之一,又怎么能輕松的說出這些話呢?這人生好比莊周夢蝶,心之所想,并非真能夠成。」 曾有人說:「樹猶如此,人何以堪?」若是一棵能活上上百馀歲的樹木都會因為身旁的環(huán)境而起了改變,一個保有正常七情六慾的人類又怎么能不受影響?只不過是誰堅持了過來,誰又在路途上放棄了自己而已,或許比起千鶴所生的年代,真樹現(xiàn)在身邊所得所獲已是一種幸福。 ──至少,有人愛著自己。 「我……我正是百鬼之首,我有所愛,也有所恨,也曾經(jīng)因為痛苦而丟失了自己,這世界上絕對還沒有妖怪的容身之處,就因為如此,難道我們就是一個該抹殺的存在?即便被人類傷害了,但是我仍然選擇站在人類這邊,每天被人欺壓著也不好過,你不如用自己的雙手去開創(chuàng)一個屬于自己的容身之處,而不是本末倒置,用了錯誤的方法替自己尋一個求生之道。」真樹說著說著,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狂妄的滔滔不絕著,便羞澀的轉(zhuǎn)身,對著千鶴說:「這、這……刻不容緩,你還是趕快帶我到那個房間吧。」 身為一個年過半百的,卻被一個羽毛不豐的小鬼說上了頓教,心中卻有一種認同感,以及說不盡慚愧,已經(jīng)錯誤的過去,自己竟然還會崇蹈覆轍,一錯再錯。 她看著少年的背影,想起了風(fēng)太、想起了自己…… ──不想犧牲這樣的人,即便他可能是最后一個來到杉澤村的「外人」。 千鶴上前抓住了真樹的手臂,搖了搖頭便說:「別去了,你快些回去吧!你身邊一定有著替你擔(dān)心的人吧?杉澤村的事情……請你當(dāng)作沒發(fā)生過吧,在這之后,我會自己去自首的……」 那永永遠遠待在谷底的自己,昂首望著懸崖上注視著自己的人們,每次卻只能靜靜的看著他們對自己百般嘲笑的模樣,卻像是個膽小鬼無法發(fā)聲,難道這次也要順著別人的意識走?永永遠遠當(dāng)一個怕事,而不敢發(fā)聲的膽小鬼嗎?什么人見人怕的千鶴、什么想要一輩子保護著風(fēng)太的千鶴,從來沒有做對一件像樣事情的自己,又怎么敢理直氣壯的說出那些話呢? 千鶴顫抖著雙手,一顆又一顆豆大的眼淚就這么撲簌簌而下,「不……可以……過去……」千鶴的臉開始溶解,蒼顏白發(fā)的模樣開始潰散,整張臉就像是蠟像一樣,一滴又一滴的灑落在地上,在那張溶解的臉后面,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千嬌百媚的年輕女子,她朱唇柔柔一笑,白皙的雙手緊緊的攥住真樹的頭,用著細柔的嗓子說:「愚昧的女人,事到如今還想要裝什么懺悔……三把燭火已經(jīng)到齊了,仇恨、怨恨、還有那多馀的感情……」女人輕輕一笑,便將指甲扣入真樹的皮rou中,真樹疼得將女人一手推開,卻不料那女人舉起手上的鐵鎚,就這么一把往真樹用力砸下。 眼前還是一片暈眩……身負重傷的自己,若是再中這一鎚,實在不得了,大概會吃不完兜著走吧! 真樹側(cè)了個身,眼看那女人將鎚子揮空,真樹便趁這機會,往女人的手肘狠狠的敲下,女人手上的鐵鎚就這么重重的倒在地上,在地上敲出了一個無底大洞,光看那洞的深度就讓真樹冷汗直流,若那一個大洞是開在自己身上還得了! 女人手一彎,另外一隻手往前一劃,真樹這才發(fā)現(xiàn)女人的左手不知從何又變出了一把鐮刀,而僥倖的是──方才那一刀只有劃破真樹的袖子,并沒有直接接觸到他的身子,這下倒好,打掉一個槌子,還要應(yīng)付一把極其兇惡的鐮刀,槌子打到頂多震盪而暈厥過去,被這鐮刀劃到可不是皮rou之傷就可以解決的! 在之前被老婆婆劃的那兩刀,真樹對于鐮刀的殺傷力刻骨銘心,即便現(xiàn)在早已被煞氣癒合,但是要說再多刮個兩刀,他也是千萬個不愿意啊! 那鐮刀在月光照耀下,像極了一把俐落而鋒利的刀刃,再加上那撫劍疾視的女子,甚是嚇人,只見女子傾身,再往真樹這兒攻來,真樹也只能東躲西閃,有幾次還被鐮刀彎曲的角度劃破了臉頰,溫?zé)岬难壕瓦@么順流直下。 真樹抹去了臉頰上的血,惡狠狠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問:「你為什么不一開始就復(fù)身在她身上,還要讓她親手做出這些事情?」 女人咯咯的笑著,喪心病狂的笑道:「怨生愛死,這些人都一樣……我不過是想看看,一個人類到底能夠迷惘到怎樣的地步,而這女人點燃起了怨恨跟仇恨的燭火,只差那感情,卻在方才,多虧了你,替我將她的感情點燃了起來,我才能將這rou體完全吞噬掉。」她放下了鐮刀,就這么走到了月光下,回首看了真樹一眼,「這些,都不是我干的,都是那女人一個人下的手,既然如此……你同樣身為妖怪,難道還想要主張人類絕非惡類的這種說法?我不過是和她訂下了契約,她答應(yīng)我,若我在丑時將自己妖怪的身軀借助于她,她便會在最后將人類的身軀歸于我。然而妖怪跟人類的身軀大有不同,妖怪雖能穿梭自如,但始終是……碰不到人類的。」 「碰到人類?」真樹呆頭呆腦了會兒,卻不解眼前這丑時之女,又是為何要與千鶴訂下契約,難道她將妖怪的身體借助于千鶴不是要讓她誤入歧途嗎? 女人冰冷冷的看著真樹,便說:「每到丑時,千鶴便會用著妖怪的身軀去誅殺人類,一方面我想要看看千鶴是否會走火入魔,另一方面只是為了得到她的rou體,借尸還魂的說法你可有聽過?丑時之女只是厲鬼,而我,就是個厲鬼,借著千鶴的身體,我想要活下去。」 真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問:「變成丑時之女的厲鬼,都是生前被男人拋棄的吧……?」 「不錯,我生前正是被男人所棄,才會變成這模樣。」女人頷首,流露在她臉上的不知是哀憐還是悲哀。 「那你……到底跟千鶴又有什么關(guān)係?」 女人大大的吸了一口氣,便瞇起雙眼,說:「沒想到即將死掉的『妖怪』,話也不少啊……大約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我阿,愛上了一個男人,對方是一個有著溫暖家庭, 道貌岸然的男人,我喜歡他待人處世,是個負責(zé)任又成熟的男人,而我是在他出差到青森縣的時候遇到他的,當(dāng)時我只是間旅店的員工,是個微不足道的人……我的同事總是說: 『你和那種在社會上舉足輕重的人在一起,是不可能有結(jié)果的,放棄吧!他只是對你玩玩而已啊。』我以為,她們只是覬覦我,所以沒有搭理那些人……」 「但是,我后悔了,確實……一個年紀(jì)只有二十初頭的女子,事業(yè)都還沒能站穩(wěn),又怎么渴求一個早已站在頂峰的男人多看自己一眼呢?真是螻蟻呢,僅僅一根手指就把我輾了過去,我多次向?qū)Ψ教岢觥河肋h在一起』這想法,卻不斷的遭到推拒,于是有一天,我向?qū)Ψ竭@么說:『今天丑時我會到杉澤村,若是你不來……我就先詛咒你們?nèi)遥僮詺ⅰ!晃乙詾椋麜淼模业戎攘撕镁煤镁谩古苏f著說著,便啜泣了起來,眼淚就這么奪眶而出,在盈盈月亮的照耀下更是惹人憐,她嘆了一口氣,便繼續(xù)說:「女人又是何苦為難女人呢?同樣想要一個溫暖家庭的我,又怎么可能去毀壞別人的家庭?若是那男的有來,我原本是打算和他一刀兩斷的,但是一個你深深愛著的人,卻連人影都沒現(xiàn)身……于是我對一切感到絕望了,這生你所愿、所求,又怎么能都到手呢?」 ──這村子、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從一開始就是個鳥籠,沒人想要打破束縛,任這鳥籠將自己困于無形中,于是有一天……被人遺忘。 世人忘記了杉澤村,不,或許對于它的事情從來都不明白吧?每個人都將自己困于無形中,困于那鳥籠中,自我掙扎、束縛甚至是痛苦,所有人都將自己困于象牙塔中,然而你將自己死死困于怨忿之中,難道對方就會多替你著想了?他們不過是繼續(xù)困于自己的籠中,遺忘了你的鳥籠而已。 「然后……在這里成為厲鬼的你卻也因為杉澤村的詛咒而無法脫困吧?也是因為這樣,所以遇到了回到村子的千鶴吧?」真樹問道。 女人頷首,便說:「千鶴她……這幾年一直放著水燈,請求所有人的原諒,另一方面卻是不斷的將回到這里的人殺掉,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做完再懺會,呵呵……說了幾千萬句對不起,難道就能將一個人的性命挽回?實在愚昧……」 女人兩眼神思恍惚的看著真樹,便嘆了一口氣,「你身上的氣息……有些奇怪,不,應(yīng)該說,你只是一個怨念體吧?」 真樹頓時呆若木雞,煞是不解,便一臉茫然問:「怨念體?」 「百鬼雖能再生,但是速度卻不至于如此……不、不對,你的氣息雖然強大,但卻若隱若現(xiàn)。」女人說著說著便睜大了雙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顫抖著嗓子看著真樹。 遽然,她顫抖著雙齒,問道:「你……你是籠中鳥吧?」對于女人話中所說「籠中鳥」一知半解的真樹,一臉疑惑重復(fù)了女人的話。 一般籠中鳥所指的是孩子間玩的游戲,然而后來卻引申出了許多說法,卻亦有其他說法,像是囚犯,也有一種感嘆藝妓失去自由的意思,但是在所有之中最著名的說法是─「籠中鳥所指的是死亡的嬰兒以及無法順利產(chǎn)下胎兒的婦女。」女人瞠口結(jié)舌的說著,手上的鐮刀就這么「碰咚──!」一聲墜落在地上,「你、你只是怨念體,這點你知、知道嗎……?」 怨念體、無法出世的嬰兒以及早智子的怨恨,這一切就像是一顆顆珠子,忽然找到了一條絲線,就這么串聯(lián)在一起,這就是真相,也是答案,偏偏這種答案都是讓人永遠不想面對的事情,從一開始就是一隻無知的鳥兒,自以為能夠打開籠子展翅而飛,自以為能夠飛到那道耀眼的陽光面前。 倒頭來,一切就像是一場騙局、不過黃粱一夢,吶?你看到了嗎……那個籠子中,其實打從一開始什么都沒有阿…… 真樹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搖了搖頭便喃喃自語著:「騙人的……吧?」 姑獲鳥,那失去孩子的母親,曾經(jīng)這么說過──「你,是活在zigong中,不該出世的存在。」而貓又也曾經(jīng)說過:「強大的怨恨就是主人,你的存在是個詛咒,就只是這樣」把這些線索連結(jié)起來,似乎都朝著同一個答案。 ──雨宮真樹,是誰? 這個籠子中,又曾經(jīng)有著「鳥」的存在嗎? 真樹握緊雙拳,骨節(jié)「喀嚓」的作響著,若自己真不存在,這股憤怒又是從何而來?他會生氣、會難過,甚至懂得一個人類的想法,但是這樣的存在卻是要被否認掉的…… 因為早智子的怨恨,所以自己成了憎惡的胚胎,而被如此孕育著,甚至不能像常人一樣生活,一樣擁有幸福的日子,只是因為一個人不可磨滅的怨恨,所以自己成了犧牲品。那個怨恨不來自于自己,來自于他人,自己的誕生沒有任何意義,只是為了──報復(fù)。 「生命週而復(fù)始,而有些人卻被怨恨留了下來,因此牽連他人……無論是自殺、或是抹滅別人,這世界上就是因為有怨恨的存在,所以人們才會緊緊相連,那被名為『愛』的東西,反而也是孕育出怨恨的禍根。」女人嘆了一口氣,便繼續(xù)說道:「你沒有對不起他人,然而卻成了一切的犧牲品,快走吧……即使我在此揮刀傷害你也是沒用的。」語落,女人柔柔一笑。 人與人之間的怨恨,有人放得下,有人卻死心眼,因此而自掘墳?zāi)梗炊惯^來用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話雖如此,但是放下怨念又真的是那么簡單的嗎?而怨恨,每個人都有,就因為如此,所有人便將自己無形的束縛于籠子中。 真樹嘆了一口氣,便說:「我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做了,我沒想過復(fù)仇,這答案,到底我是明瞭了。」 女人愣了一會,身影慢慢飄到真樹面前,「離開這地方吧,即使成了他人憎惡的胚胎,也絕對不要低頭。」她一顰一笑,搖了搖頭又說:「自己的存在,是自己要肯定的,命運給你什么,不是自己的意思,就違背它,既然自己的存在早在這世界上就不是一般的生命了,那就更要堅持自己該堅持的,放下自己該放下的。 ──這鳥籠沒有小鳥的存在,難道因為這樣,那個不被人看見的小鳥便要否認自己的存在嗎? 小鳥知道自己存在著,一直都知道,卻也有人能夠看到他的存在。 ──無論如何,只要那個人知道我存在就好,如此一來,我便也無怨無尤。 牠這么想著,忽然又想起那道陽光了,這次陽光透了進來,而在那毫無生命體的鳥籠中,卻出現(xiàn)了一道細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