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我不煩你，我陪著你

    英國某處適合修身養性的寧靜鄉村坐落著一棟復古風格的莊園，通過閣樓敞開的雕花檀木窗，可以看到一個清秀少年精致卻蒼白的臉。

    盛夏帶著陽光氣息的暖陽照拂著他，讓他如同一個一個小天使一般可人，但清風撩起他的絲絲秀發，那雙曾經光彩熠熠的靈動眸子，此刻卻空洞脆弱得讓人心疼。

    他一動不動的瞳仁似乎看著時卷時舒的白云，卻又好似沒有什么被他看入了眼里，他冷眼旁觀世界，卻又似乎只看得見自己一人，他不說話，也不動，就那樣呆呆地坐著，讓人看了心疼不已。

    *

    克倫接了一個來自齊凌的電話，他很關心小言的情況。對于齊凌，克倫的心情是很復雜的，齊凌傷了小言，可也給了他機會。

    從齊府把小言帶到英國已經兩周了，無論克倫說什么、做什么小言都沒有反應，木然如同沒有生命一般。可是這樣陪著他，克倫心里也是滿足的，他心里暗暗期盼著有一天，他也能用自己所有的溫柔把小言從自閉中解救出來，就像當年齊凌那樣。

    克倫結束電話回到房間的時候，小言趴在桌子上寫字。他會這樣獨自默默地、甚至是呆滯地做一些事，可是他的眼里卻沒有任何人，他看到的完全只有自己，對于外界所發生的，他似乎完全沒有感覺。

    克倫走近了，看到小言在一張紙上一遍遍地寫著兩個字，這個時候的他仿佛有了一絲靈氣，顯得那么專注而有精神。他寫的是……

    主人。

    克倫默默地這樣看了他很久。小言不知疲倦地寫著，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克倫在小言身邊坐下，手握上小言的手。小言沒有如何反應，手下也沒有停。

    克倫手上使勁，帶著小言寫下了自己的名。

    威爾遜。

    似是感覺到了這個英文與其他文字的格格不入，小言抬頭，愣愣地看向克倫。

    頓時克倫的心就那么狠狠一震，仿佛被閃電擊中了。

    這是這么多天來小言對他的第一個反應，看他的第一眼。

    那樣懵懂的眸子，就像初生的嬰兒一般純潔無瑕，不諳世事，沒有分毫的雜質。就那一眼，仿佛能看入人的心里去，讓人四肢百骸都充斥著難言的震撼。

    那么一瞬間克倫心里閃過一個想法，為了這個眼神，他粉身碎骨也甘愿。

    然而僅僅是曇花一現，只是短暫的一眼，小言又低下頭去，筆尖一遍遍寫著的，還是主人二字。

    克倫卻回味著，久久失神。

    *

    四個月后。

    小言坐在沙發上慣常地發著呆。

    克倫端著香味濃郁的清粥和一些小菜走了進來，唇邊一抹溫柔的笑意如同春風拂面暖入人的心里。

    “小言，餓不餓？吃早餐啦，今天的粥很好吃哦，還有你喜歡的醬菜。”克倫盛了一小碗，舀了一勺細心地吹涼。

    小言沒有什么反應，甚至湯匙遞到他唇邊了也似沒有看見一般。

    “小言，吃飯啦，我已經吹冷了，喝下去好不好？很香呢。”克倫耐心地哄道，唇邊一抹笑容依舊。

    每日如此，他早已習慣了，但他甘之若飴。

    小言還是沒有反應。

    “小言，小言……先吃飯好不好？有什么等會兒再想嘛。吃飯啦，不然腸胃會不舒服的，就又要叫醫生過來了，你不喜歡吃藥對不對？那就吃飯吧……小言……小言……”

    克倫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喚著。

    大概叫了三十多聲后，原本面無表情的小言突然皺了皺秀眉，眼里露出一絲被打擾的惱怒和不耐：“走開，我不要吃！”

    “小言，不行哦，一定要吃飯，你昨天就沒怎么吃了，現在一定很餓了。”克倫微笑著把勺子遞近。

    “都說了不要了，你煩不煩！”

    “小言，吃吧……”

    “不要！”

    “小言，多少吃一點啦。小言，小言……”

    “夠了！你真討厭！”小言生氣地把克倫一推，低著頭悶悶地撇著嘴，眉頭皺得很緊。

    碗被打翻了，滾熱的粥傾倒在克倫的衣服和褲子上。克倫笑意不變，眼里帶著寵溺的意味。他沒有管自己衣服上的粥，而是把碗擦干凈了，又盛了一碗：“小言，不吃飯可不行哦，來……”

    小言皺著眉倔強地又是一推。這次熱粥把克倫的手腕燙紅了一片。看了不放棄地又盛了一碗。

    碗落在瓷磚上，摔成了碎片。小言看看自己的手，有些后悔。

    克倫眉眼里還是含著憐惜的笑意：“看你又調皮了，我去再拿一個碗，可你要餓一會兒了。廚房熬了很久的粥，等會兒多喝一點好不好？”

    小言看看克倫一片狼藉的衣服、通紅的手面，還有唇邊刺眼的弧度。他突然覺得心情非常煩躁，再也靜不下來。

    “你……不要管我了。去換身衣服吧……等會兒我自己會吃。”小言焦躁地抓抓頭發，覺得空氣無端地壓抑，就走到窗口吹吹風。

    克倫看著他略顯僵硬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十分歡喜。最近，小言有反應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克倫走到小言身后，輕輕地、溫柔地摟住他，語氣帶著說不出的輕快：“小言……你，是在關心我嗎？”

    小言猛地掙開他的懷抱，轉身退后了一步，眼神帶著戒備。

    克倫一愣，隨即心底滑過一絲黯然。

    不知怎的，小言看到那雙慣常溫柔的漂亮眸子里一瞬間閃過的一絲受傷，心里竟也微微刺痛，好似做了什么不可原諒的事。他不自在地咬咬唇，只找到一個很蹩腳的借口：“你、你弄臟我的衣服了。”

    “……我去拿碗了，你等我。”克倫勾勾唇，苦澀地轉身。

    他知道這件事一點也急不得，只是他心里會難過。

    *

    “小言，我剛才看到一個狠好笑的笑話，我講給你聽好不好？”仿佛沒有看到小言冷漠而呆滯地發呆的表情，克倫興致勃勃地道。

    小言沒有反應。

    “這個笑話是這樣的，一對夫妻在看一場比賽，妻子問：‘是nba嗎？’丈夫說……”

    克倫自顧自地講完了笑話，小言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似乎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克倫毫不氣餒，又道：“小言，我聽說中國有貝殼做的房子，你看過嗎？……”

    “威爾遜·克倫！你好煩！”

    “小言啊，我還知道……”

    “……別吵我，滾！”

    “小言，你說……”

    半個小時后。

    小言一臉被打敗的表情，他似乎痛苦地掙扎著，然后用懇切地語氣道：“威爾，我求求你了，不要煩我了，讓我安安靜靜的好嗎？你出去可以嗎？我想要自己一個人待著，我不想被打擾……求求你了，威爾，真的求求你了，不要來煩我，好不好？”

    克倫的笑容溫柔如同天使，柔情似水，連陽光也要遜色三分：“小言，我不煩你，我陪著你。”

    小言急躁地跺跺腳，打定了主意不理克倫，可是卻怎么也靜不下心來了。

    他想要躲回自己的世界里，像烏龜縮回自己的殼里，想要獨自地默默地去回想那些甜蜜又苦澀的日子，一遍遍地描摹那個埋在心底最深處的人……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想理會。

    可是，身邊有個人卻不讓他如愿，明明是如水一般溫柔的人，以前怎么沒發現克倫這么聒噪呢？他雖然開朗健談，但沒有到一刻都停不下來的地步吧？

    好煩啊，真是，太……太怎么了？小言也說不上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煩些什么，因此更煩。

    可是，那句話，讓人好心動……

    我不煩你，我陪著你。

    我陪著你，我陪著你……

    小言嘟嘟嘴，身子轉向一旁生悶氣。良久道：“你怎么不說話了？……”

    *

    一年后。

    小言的自閉癥好得差不多了，可是，克倫卻發現了新的問題——他總是流淚，有時候兩人聊得很開心可他卻突然紅了眼眶，問他，他卻什么也不肯回答。

    這日，兩人坐在一起學習一些簡單的功課，克倫熟練地削了一個蘋果，切成塊遞到小言嘴邊。

    蘋果的甜津順著舌頭流入心里，小言突然抓住克倫的手。

    “小言，怎么了？”克倫笑得很溫柔，閃閃的眸子如同星辰一般燦爛，非常迷人。

    小言突然覺得心弦被狠狠地撥動了。他看著克倫，心緒復雜。

    克倫善解人意地等待著。

    良久，小言問：“威爾，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原來小言在克倫日復一日溫柔的感化下，終于從自己的繭里探出了頭，他發現自己……慢慢地喜歡上了克倫。可是，他心里是害怕著的，他太沒有安全感了。

    “因為，我愛你。”克倫笑容更加溫柔，一字一頓認真地道。

    小言渾身一顫，隨即就紅了眼眶。

    克倫看著他，心下一動，俯身吻上他的淚。輕柔的吻，如同呵護稀世的珍寶，虔誠而深情。

    “威爾，你會永遠愛我嗎？”小言淚眼迷離地問。

    克倫看著他的眼睛：“當然，小言，我會永遠愛你的，這輩子我只愛你一人。”

    “你永遠不離開我嗎？”

    “我永遠不離開你，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可這真誠的話沒有帶給小言安全感，他猛地推開克倫，很激動地站起來：“你騙我，你們都騙我！主人也說會一輩子對我好的，可是他卻愛上了別人！他和別人結了婚，他不要我了！你也會這樣的，有一天你就會忍受不了我的小孩子脾氣，會不要我的！騙子，騙子！不要和我說這樣的話！嗚嗚～”小言哽咽了，他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蓋泣不成聲，那樣緊的力道仿佛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一般。

    “小言……”克倫心疼地把他抱入懷里，緊緊地，“不會的，我不會騙你，我是這樣愛你，我怎么會不要你呢？我說了會陪著你、愛你、寵你一輩子，就一定會做到！這世上除了你，我不會再愛其他的人……小言，我是這樣愛你，我的心都隱隱作痛……我永遠不會不要你的，你的脾氣在我眼里是那么可愛，你沖著我發火也讓我很歡喜！和你在一起，讓我好幸福好幸福……”

    “嗚嗚～”小言還是一個勁地哭著，“我不信，我不信……連主人都騙我，你哪一天就會忘了你說的話……我不要我不要！嗚嗚～威爾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喜歡上你了，可是我好怕你有一天拋棄我……即使你現在很寵我，我還是好怕……”

    克倫一愣，隨即心中狂喜：“小言，別怕，相信我，相信我對你的愛……啊，小言，聽到你對我說喜歡，我好歡喜，好歡喜！……小言，我發誓，我永遠不會拋棄你的！即使你以后不喜歡我了，我也會死死纏著你不放的！所以請放心吧，我的小言，我好愛你……”

    “威爾……”小言抱著克倫，淚水更加肆無忌憚地滑落，“吻我……”

    克倫低頭，深情又急切地吻上他。兩人如同沙漠里孤獨疲憊的旅者突然看到了綠洲，激動而又瘋狂地吻在一起，熱情地吞噬著彼此的美好。

    吻了很久很久，兩人才戀戀不舍地分開。

    “小言，請相信我！我以中國的習俗發誓，我這輩子只愛小言一個人，我會永遠愛他寵他，絕對不會離開他，我要讓他每天都很幸福！若有違背一條，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讓我死后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威爾……”小言嗚咽著伏在他的懷里，“我們結婚吧，安安靜靜地舉行婚禮，就我們兩個人，然后我們去度蜜月……我一刻也不要離開你……”

    “太好了！小言，我好愛你！”克倫欣喜若狂，“我馬上就讓人去安排！太好了！小言，我等這一天很久了，我們一定要幸福！”

    小言深深地看著他，那眼里無法掩飾的狂喜和激動讓小言的心慢慢地放了下來，他感受到男人nongnong的愛。正因為如此，他永遠也不要失去。于是他低頭，在克倫肩上狠狠地咬下，離開時牙印都泛紫了。

    克倫承受了這甜蜜的疼痛。

    “以后每一天我都要咬一次，不能有消散的一天！”

    “樂意至極，mydear。”

    ……

    “威爾，你一定不能負我！一定要永遠對我好哦……”

    “否則……”

    “……否則我就閹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