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萬川歸之難隧水云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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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開國,百廢待興,專挑孤兒授與密探最殘酷的訓練,關養(yǎng)在銅雀臺。 在法理之內,執(zhí)行國法。 在法理之外,排除異己。 這便是錦衣衛(wèi)存在的必要之舉。 他們第一次說話便是在一同被關押進的那日。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眼睛圓潤又明亮,仿佛含著一道光。 他抬頭麻木的望了望面前的人,沒有說話。 “哎,聽說你是練武奇才,武功這么好以后一定會活著出去的?!?/br> 少年無所謂的笑了笑,將手里的短刃放在地上,慵懶的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坐在了他的身邊。 “我叫燕遲?!?/br> “我爹以前可是金陵最有聲望的書法大家,可惜嘍老人家一輩子不為五斗米折腰,可惜這世道啊許是都不值這五斗米?!?/br> 少年的手指不停的摸索著腰間的羊脂玉,那白凈的臉龐一瞧便知是個文臣之家出來的孩子,這樣的人向來是那群屠夫手里待宰的羔羊。 “所以我就來這了?!?/br> “你呢?” 他不說話,盯著地上的螞蟻一排一排的搬著米糠走進洞xue,仔細想想,自己這一生的牽掛似還不如他們。 少年比他大上幾歲,又是讀書人,瞧著他那模樣便知,不過也是個可憐的孤兒罷了。 “這樣吧,我給你起個名字,你教我武功,怎么樣?” “不?!?/br> “不這個字好!” “不向尊前同一醉,可奈光陰似水聲,迢迢去未?!?/br> 少年搖頭晃腦的開始背詩。 他看向那燕遲,還記得后來緊握的那雙顫抖的手跳動的脈搏逐漸遠去,像那捉不住的蝴蝶瀕臨死亡。 也是這張為自己起名的嘴對他說,要好好活著。 短暫的兩年光景,曾在他身上書寫的苦難,將荒涼和殘破一并消散了大概,讓他記得銅雀臺這個令世人厭斥的地方,昏暗潮濕的牢房,還有他那個有些不成器的哥哥。 “燕停你說我們二十歲的時候” “還會一起看月亮嗎?” 坐在一片血污中的少年輕輕的問道。 夕陽灑在被抬出銅雀臺的尸體上,他們都曾是一同搶過一個饅頭的伙伴。 他回答不出來。 甚至他也不知。 自己能不能看到二十歲的月亮。 “你看過海嗎?” “萬川歸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哎,你干嘛去!等等我!” 少年又開始背詩的時候,燕??倳谝粋€站起身離開。 因為實在是太無趣了。 甚至他死的時候,也是同樣的無趣。 “要活著” “要看?!?/br> “代我前去” 光透不進那年的銅雀臺,一如陰霾從開始時就籠罩在每一個孤兒的眼前,找不到具象且清晰的救贖。 燕遲在最后一刻選擇割喉自盡,那一團團的血花開滿了金陵的初秋,染紅了那象征著親情的根系,斷了。 你為什么活著。 你該慶幸的。 哪怕后來的燕停走出了銅雀臺,看到了二十歲的月亮,也看到了萬川歸之的海,卻將最后那道光留在了那個荒謬污穢的牢房里。 他有時看著自己手中的那柄短刃,就會想起哥哥的眼睛圓潤又明亮,問著那句話:“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