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D 再相見
離開臺灣后,童承鋒先是到北京生活了一段時間,感受這個融合現代與傳統文化的古都,之后半年他則是輾轉的將中國的大江南北的風土人情看了個遍,直到接近清明掃墓的時候,他才又回到臺灣,準備到自己父母親的墳前安幾柱香。 由于沒考慮在臺灣待太久,童承鋒索性也沒回臺北的住處,反而從機場直奔到桐花深處。 畢竟那里有阿秋嫂與阿川兩人,縱使沒有血緣關係,在童承鋒心里也與家人沒有差別。 「童哥,你是童哥嗎?」阿川按慣例,又帶著民宿客人到山里健行,回到民宿時乍見一名與童承鋒長相相似,但卻黑了許多的男人,激動問起。 「阿川你的眼力還是這么差。」童承鋒似笑非笑的說。「不過人倒是長壯不少。」 「童哥!媽,你快出來,你看誰回來了。」阿川激動的抱了下童承鋒,便朝民宿里大喊了聲,伴隨著他的呼喊,廚房傳來鍋碗瓢盆砸了一地的聲音,然后阿秋婦圍裙都沒脫掉的衝了出來,給了童承鋒一個大擁抱。 「阿秋嫂,半年不見,身體還好嗎?」童承鋒主動關心。 「都好、都好。」阿秋嫂剛抱了下童承鋒,才意識到自己圍裙上沾了廚房的油膩,連忙又松開擁抱。「你要是擔心我把骨頭,就別動不動就遠走他鄉。」 「呵,我不是動不動就遠走,我只是剛好有些事想不通才會離開的。」童承鋒嘆了口氣,果然一回來就被逼問。「我們先進去再說,我這一路上可是看見許多新鮮的人事物……」 童承鋒一左一右攬著阿秋嫂與阿川進屋內,為了避免阿秋嫂對自己的遠走耿耿于懷,再次嘮叨的念起自己,童承鋒連忙祭出半年來在中國看到的奇人異事,好堵住兩人的嘴。果不其然,在他活靈活現的口述下,阿秋嫂和阿川紛紛忘記了眼前這人是當了半年間云野鶴的甩手掌柜,津津有味的聽了起來,直到用餐時間才告一段落。 「童哥你先坐著休息,飯菜一下就好。」阿川給童承鋒倒了杯菜,招呼了聲,便與阿秋嫂各自準備去,而童承鋒則是將行李提到他的閣樓才又下樓,坐在交誼廳里看電視等候。 切換頻道間,他忽然在一臺看見了阿溫與暴風,背景則是打著重型機車的廣告影像,令童承鋒不由自主的停止切換,專心收看起節目。 這個重型機車的廣告,一是因為拍攝精良,二是因為請動了多年不接無關音樂工作的阿溫與暴風擔任代言人,所以在剛推出時就成為當紅話題,轟動到就連他在中國也有聽說一二。 沒想到都過去幾個月了,還能在電視上看到訪談阿溫與暴風的節目。 「我非常想知道當初廠商如何打動你們的?」主持人問起。「畢竟兩位的原則可說是眾所皆知,應該不是單純的三顧茅蘆就能請得動你們吧?」 「當然不是,元小姐起碼連絡了我不下十次,我都沒答應她。」阿溫推了推身旁的暴風。「還不就他起了側隱之心才會點頭答應。」 「喔?!」主持人聽了,饒有興致的望向暴風。「怎么說呢?」 「這個不方便講,里頭有許多故事都是關于個人的,我不能隨意透露元小姐的事。」暴風搖頭,態度堅定的表明。 「你這樣說只會讓大家更好奇。」主持人好氣又好笑的說。「那我直接問問元小姐,她答應的話,你們可得給我招來。」 主持人的話一出,不只螢幕里的兩名男人臉色倏變,就連坐在電視機前的童承鋒也隱隱緊張起來。 沒想到剛回臺灣就要瞧見她了。就連童承鋒自己也沒發覺,此刻的他是如何的目不轉睛盯著電視。 「這個恐怕沒辦法的。」一道女音從旁岔出,童承鋒此時才發現原來這個談話節目除了阿溫與暴風外,居然還邀請了葉曉玫參加錄影。 然而吃驚過后,童承鋒更在意的是葉曉玫的話。 「為什么?」幸好,主持人與童承鋒有志一同,幫他把藏在肚里的問題提出。 「因為有些私事,她在廣告開拍前就辭職遠行去了,就連你們現在看到的廣告稿子,都是她在臨行前一刻交給我的……」葉曉玫侃侃而談,半年前那個讓她驚慌失措的上午。 只是不管她之后說了什么,都再也聽不進童承鋒的耳里。童承鋒所有的心思都讓葉曉玫的前半段話奪走。 她說什么?紅紅辭職離開am廣告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為什么沒有人告訴他? 童承鋒腦里一片混亂,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消息,畢竟在他意識里元貞紅總是靜靜的站在遠方,即使是在兩人重逢之前,他也多少能從同學口中或是廣告雜志上確認她的消息,從來沒有一次是現在這般徹底失去連系。 你還真以為元貞紅會永遠在身后等著你?衛奇揚過去的警語上心頭,使得一股再也見不到元貞紅的恐懼在童承鋒心頭油然而生。 「阿川!阿川!」他焦急的喊著,急著確認一件事。 「怎么啦?」 「這半年你可有聽說元貞紅的消息?」他定定的盯著阿川問起,那股入魔的模樣教阿川不敢有任何隱瞞。 「元小姐之后都沒有再來過桐花深處。」阿川趕緊撇清,唯恐童承鋒將脾氣發在自己身上,但才說完,立即又想起自己曾經接到的一通怪電話。「但是曾經有人打電話到桐花深處大罵,似乎是和元小姐有關的事。」 「誰打來的?什么事?」 「好像是一個姓蔡的女人,當時元小姐離開前設計的廣告剛上檔,她就打來開罵,說什么童哥狼心狗肺,元小姐千不該萬不該看上你,就不會弄到有家歸不得,在外漂泊的下場。」 「蔡?」童承鋒當下想起元貞紅的好閨蜜,隨后便在在阿川的目瞪口呆之中衝出桐花深處,直奔回那間承載他與紅紅童年記憶的三合院,再從蔡家人口里問出蔡美津的聯絡方式。 「童承鋒,你還有臉打電話來?我和你沒什么好聊的。」發現打來的人是童承鋒,蔡美津氣得差點要咬碎了牙,恨不得立刻切斷電話。 「我想問問你可知道紅紅到哪里去了?」唯恐下一秒蔡美津真把電話切斷,童承鋒飛也似的問完想知道的問題。 「哼,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當初紅紅追在你身后的時候,你不屑一顧,難不成現在紅紅離開了,你才懂得要來挽回?」蔡美津語帶譏誚地數落起童承鋒。 「如果我說是的話,你會告訴我嗎?」童承鋒沒有底氣的問。 「呵呵。」話筒里傳來蔡美津成串的冷笑。「我確實與紅紅還有連絡,但我憑什么要告訴你?」 「憑我這次是認真的!」童承鋒大聲的朝著手機大吼。 「呵呵,認真人人會說,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蔡美津說起風涼話。「既然你這么認真,怎么不自己去找,她又不是藏在你找不到的地方。」 語畢,蔡美津懶得再與童承鋒多說什么,她不會告訴童承鋒,元貞紅的去向,但接不接受童承鋒是元貞紅自己該做的抉擇,她所能為好友把關的僅是考驗童承鋒所謂的認真到底有多認真,是否認真到足以令他找到元貞紅。 倘若童承鋒真的了解元貞紅,就該曉得元貞紅不管出社會多少年,變成怎樣光鮮亮麗的上班女郎,她始終是個戀家的人,依戀的一直都是家人般貼心關懷與家庭的溫暖。 因此,在失去童承鋒這個第一支柱后,哪怕是再不親熟,能留住元貞紅腳步的地方只剩下一個。 而童承鋒得了蔡美津的提示,當下心頭一喜,立刻思索起元貞紅可能去的地方。然而這股喜悅維持不了多久,就讓殘酷的現實狠狠的潑了桶冷水。 童承鋒能想到元貞紅的去處,除了三合院就只剩下當年他與mama住的紅瓦洋房,但是前者他才剛經過,不僅毫無人煙,更是落敗的像座廢墟,完全不能讓人居住的環境令童承鋒直接跳過這個選項。 那么他只剩下一個選項。帶著沉甸甸的心情,童承鋒順著兩人往來無數次的田間小路,一步步走向那棟獨立于鄰近人家的紅瓦洋房。 當年他搬往臺北與父親同住后,這棟紅瓦洋房就已經轉手賣給其它人,童承鋒對于在這里找到元貞紅并不樂觀。 幾分鐘后,果然如他所想的,元貞紅不在這里。 他真的失去她了!望著在紅瓦洋房外圍玩耍的孩子們,童承鋒失落的掩住雙眼,在忍受心頭空蕩蕩的痛楚時也同時嘲笑著自己的咎由自取。 「先生,請問你是要找我父母嗎?」孩子們里最是年長的男孩見童承鋒在外頭佇足已久,主動走近相問。 童承鋒聞聲,原先掩住雙眼的大掌順勢抹去暗涌的淚水。 「小時候我曾在這里住過一段時間,才過來瞧瞧的。」他搖搖頭,緬懷的望向紅瓦洋房。 聽了童承鋒的話,男孩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只搞明白了這人沒有要找大家后,又跑回孩子堆里玩成一團,沒有經過時間洗滌的他哪里懂得懷念這種情感。 又看了一會兒,童承鋒才一無所獲的回到桐花深處,守門的阿川遠遠的望見童承鋒的身影,懸掛了一下午的心緩緩落了地,只是當童承鋒走到燈下,讓燈光將他失魂落魄的模樣照得一覽無遺時,阿川又隨之緊張起來。 「童哥你去哪里了?剛回來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阿川沒膽子問童承鋒發生了什么事,只得拐著彎關心。 「休息?」恍惚間童承鋒聽見這兩字,贊同地道:「你說得對,我該好好休息一下,我回房休息了。」 「不吃點東西再回房嗎?」阿川跟在童承鋒背后嚷了幾句,童承鋒卻是充耳未聞的繼續走上樓梯,將他拋在后頭理也不理。 關上房間,童承鋒將行李里的東西一件件拿了出來,在閣樓里擺個整齊才去洗澡。 洗完澡后,童承鋒邊吹頭發邊看著自己擺出的物品,原本還想繼續下一段流浪的心情,在聽說元貞紅不知去向后早已被他拋諸腦后,如今佔據他所有思緒的,滿滿的都是找到元貞紅情緒。 她對他吶!就是水與魚的關係,魚總是在水的包容下恣意而行,卻察覺不到水的重要,直到離了水,這才發現自己怎么也不能活得痛快。童承鋒暗想。 洗乾頭發,他謹慎的從床底拖出一個大鐵盒,從邊角有些生銹的狀態就知道這鐵盒已有不少歲數。打開鐵盒里頭盡是一些不起眼的小東西,有五顏六色的彈珠、不知名的乾燥花、幾本相本、素描本還有幾張印著美國郵戳的越洋信件。 童承鋒一樣一樣翻過這些他珍藏多年的寶物,也一樣一樣回想著他是在什么情況下收到紅紅的禮物,收到禮物的記憶泰半是美好愉悅的,除了這幾封信之外。 看到最后,童承鋒拿起兩封折得整齊的信件,信紙上的字跡卻是不怎么整齊的小孩子筆跡。 這便是紅紅最后給他的東西,也是唯一一樣伴隨著哀傷回憶的事物……倒在床上出神的盯著手中那封他看過無數次的信件,童承鋒想著那時的困難,眼神心虛的轉移。 然而就在他轉移的瞬間,他留意到過去不曾留意的三行字。 那是……紅紅在美國的地址!童承鋒精神大振,從床上坐了起來,這一刻他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因為他就怕一個氣呵得用力點,那寶貴的三行字就會像泡沫般破裂。 去看看吧!不管她在不在那里都好! 順著心里的吶喊,童承鋒不顧夜已深,匆忙換上衣服,趕到機場候補了最近一班飛往美國加州的班機,按照著信件上留下的隻字片語找了過去,總算在十幾小時后站在一家中國餐館的外面。 看著餐館里頭人聲鼎沸,童承鋒站在外頭足足有十分鐘之久才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請問這里有一位元貞紅小姐嗎?」他隔著柜檯詢問里頭負責收銀有一點元貞紅影子的年輕女孩。 點收著鈔票,年輕女孩不太在意的抬眼掃向童承鋒,然后像被施了魔法般的成為木偶,傻傻的看著童承鋒。 「請問這里有一位元貞紅小姐嗎?」童承鋒再問。 「姐!姐!你老是在畫的那個人來了!」年輕女孩回過神,立刻拋開鈔票,三步併成兩步的跑上樓大聲嚷嚷。「快下來啊。」 嚷嚷完,年輕女孩又踫碰碰的跑下樓,沒幾分鐘,那道系著童承鋒所有心神的樓梯傳來聲響,一雙粉紅毛絨絨的室內拖鞋踩了下來。 「承鋒哥。」 熟悉的軟綿聲音響起,令童承鋒空洞的眼神瞬間活了回來。 他終于又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