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前進方向等著的是(二)
「好煩??!」 淑女氣質盡失地吼出鬱結胸間的挫敗,元貞紅經歷逾一個小時游說后仍然未能成功扭轉阿溫理智到近乎冷酷的回絕決定,索性就近藉酒澆愁了起來,窩在樓下吧臺旁向酒保點了一杯又一杯的調酒。 她總算明白阿溫與暴風從未接過無關音樂的代言的原因了,在阿溫鋼鐵般的意志面前,廠商開出的價碼再誘人也不過是浮云,更何況是她這樣沒提案、沒籌碼,光憑一張嘴就想要空手套白狼的游說者! 光用腦袋想想就知道不可能成功,就不知道她先前腦袋怎能燒成這么暈,天真的以為自己能打動他們? 「喂,你這樣喝很容易醉!」可憐的衛奇揚代為引見還不算,引見完還得送佛送上西的在一旁安慰。 畢竟怎么說都是他帶元貞紅來這間酒吧,要是她真因為喝醉在這里發生了意外,他對童承鋒難辭其咎。 「我就是想醉一下不行嗎?」從衛奇揚手里搶回教他奪走的酒杯,元貞紅一口囫圇飲下?!肝覍⑾M旁谒麄儍扇松砩?,如今全都落空了,還不準我醉一場?」 看她自暴自棄的喝起悶酒,衛奇揚不由得氣笑了,奚落道:「想藉酒澆愁沒人會擋你,但你也不過就是這副德性了?!?/br> 「你說什么?」幾杯黃湯下肚,元貞紅五感知覺都變得遲鈍。 「只不過是一次失敗就沮喪成這樣,我真懷疑你過去寫下的成績是怎么來的?多半是好運到從沒失敗過吧!」原先衛奇揚對于從報章雜志上聽說的元貞紅還有著期待,但如今親眼所見她的脆弱,心里不免失望。 「你……胡說什么?!我從沒失敗過都是因為我很努力、很拼命……」聽清楚他的話,不知是因喝了酒還是給他氣得,元貞紅面紅耳赤的大聲嚷嚷,然而她反駁的越是激烈,越是證明衛奇揚不過是戳中了她的痛處。 除了在感情上,她還真如衛奇揚所說的沒遇過什么挫折,過去她不曾細想,只將一帆風順當成她努力拼命換來的果實,理所當然的享受著,從未想過世上努力后卻還是得不到成果的人多如恒河沙數,而她與他們之間的差別僅是多了點好運罷了。 想通這點,她話到尾端竟是無預警的啜泣起來,引得週遭酒客紛紛投入奇異目光,令衛奇揚頓覺無地自容。 「老兄,你該不會是騙了人家吧?」酒保給吧臺另一端的酒客遞上調酒后,回過身來一臉不贊同的望向衛奇揚。 「我騙了她什么?」讀懂酒保的猜疑,衛奇揚激動的像被針尖刺著般尖叫一聲。 這是眾所皆知的同志酒吧,會成為這里熟客的性向無須多說。但這樣的身份還能弄哭女人,想必也就只有一個原因了。 「隱瞞性向欺騙女人的同志最差勁了?!共淮票Uf明,吧臺上的酒客已經帶著輕蔑的語調說出所有人的想法。 「……我和她是情敵,不是情人好嗎?」儘管不認為感情事有必要向外人交代,但衛奇揚更不愿自己在圈里的名聲被這樁鳥事摧毀。 「噢?!贡娙艘灰娦l奇揚沉下臉色鄭重澄清,心知自己誤會了對方,于是紛紛低調的收回目光。 「你哭什么?哭泣無濟于事,不如趕快想其它后路!」衛奇揚恨鐵不成鋼的吼了元貞紅一句,要不是性向不合,他肯定完勝這外強中干的女人,真是氣死人了。 「后路,沒有其它后路了,我真心認為他們是最合適的代言人……但你說得對,我不能放棄……才一次失敗而已,我準備得再多一點、更多一點,肯定能讓他們點頭的……」 元貞紅邊搖著沉重的腦袋邊說,拜酒精麻痺的功效,不僅讓她說話時舌頭不太靈光,就連思緒也漸漸顛三倒四起來,前幾分鐘才頹廢的認為自己已到窮途末路,沉默幾分鐘后又覺得自己該打起精神,再次振作。 這是醉了嗎?衛奇揚眉毛挑了一挑。 不過往好的地方想,至少最后她已經從負面里走出,想必她清醒后也不會繼續陷在低潮里。不發一語看著醉酒伏在桌上的元貞紅,衛奇揚不再擔憂她會一蹶不振,相反的他擔心的卻是另一件從幾週前就令他耿耿于懷的心事。 「元貞紅你真笨,怎么就這么相信阿鋒,難道你沒懷疑過他勸你回公司的用意?」他感慨的喃喃自語,即使他不曾向童承鋒求證,卻已從事態發展間嗅出他不曾言說的陽謀。「明明是你的愛情,為何偏偏是我這個情敵為你感到焦急?你就沒察覺到他是想藉著工作分散你的注意力嗎?」 「……你剛剛說什么?」元貞紅本已沉浸在酒精帶給她的溫暖迷醉里打算闔眼睡去,卻未料衛奇揚會在這時候像隻蚊子般在她身旁喃喃不已,吵得她逐漸遠離身軀的意識再次回籠,極其意外、毫無遺漏的聽見衛奇揚最后的坦白。「童承鋒他想分散我的精神?」 她抓住衛奇揚的手,用迷濛的眼定定的直視向他,尋求最真實答案。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嗎?你看看你自己不也是回來工作后就將主要時間與精力都灌注到工作上頭了嗎?」衛奇揚沒有被一絲被抓包的驚慌,僅是遲疑一秒便坦然道來。 「可是……是他要我回來的!」充斥酒精的腦袋在這一刻引爆,炸得元貞紅認知的世界為之天翻地覆?!杆H口要我回來,正面迎戰的不是嗎?」 「是。」衛奇揚長嘆一聲。這女人竟一點都不了解童承鋒的想法,令他越來越覺得自己輸得莫名其妙?!改阏f得都對,是他要你回來的,但也只有你回來臺北工作,他才有機會再次脫身,遠離你的生活圈,還你一個幸??鞓返娜松皇菃??」 怔然聽他說完,元貞紅竟是久久無法言語,只能用佈滿錯愕的面容說明此刻她的感想。 「而你就這樣傻呼呼的上當了,還滿腔熱血的想在職場上掙回你應得的勝利?!剐l奇揚話說至此,淺淺的勾起單邊嘴角,無聲的嘲笑起她的一無所知。 「他打算什么時候離開?」元貞紅啞著嗓質問。 「不清楚,我只是推測他動了離開的念頭而已。」衛奇揚搖頭?!改阋部梢圆幌嘈盼?,反正以阿鋒的個性,他若是真心想走,就能瞞到滴水不漏,任你想挽留也留不了。」 「哈!」元貞紅深呼吸一口,佯裝不介意的輕笑了聲,轉身向酒保點了杯特基拉蹦?!肝也涣羲?,他若再走,那就走吧!我才不留他!」 說完,拿過酒保放到臺前的酒杯用力拍向桌面,舉杯,一飲而盡。 # 電子合成門鈴響起,童承鋒見對講機里的人是衛奇揚便沒多問,直接給他開了門,卻沒想到打開門等著他的會是一個爛醉如泥的女人。 「能解釋一下發生什么事了嗎?」瞧見醉得不醒人事的元貞紅全無抵抗的掛在衛奇揚身上,童承鋒心里沒來由的動了怒,沉著臉質問衛奇揚。 「我、我是冤枉的。」哪能聽不出來童承鋒隱隱浮動的憤怒,衛奇揚著急的解釋?!肝抑皇菐ヒ姲乇╋L,誰曉得她被人拒絕后竟然會開始酗酒,然后就是你看見的這樣子啦?!?/br> 至于他曾經透露童承鋒離去的事則是絕對不能提的。 「你不送她回去,帶她來我這里干嘛?」聽了衛奇揚的解釋,童承鋒的臉色稍緩,但一想到眼前就要接手的燙手山芋,俊臉不由得再次緊繃起來。 「那我也得知道她住址啊!」衛奇揚真心想跪了,他不過是想當個撮合人的好人,怎么一個晚上到哪里都得被人針鋒相對?!肝蚁雭硐肴ツ苁樟羲娜艘仓挥心懔?,你不會不打算收留她吧?」 衛奇揚的這句話恰恰好戳中童承鋒的心中芥蒂,他確實對于收留元貞紅過夜懷有抗拒心理,并不想因此曝露自己最后一個落腳處。 但是,要是讓衛奇揚收留紅紅過夜……童承鋒怎么想就怎么不快,特別是當醉酒的元貞紅因為畏冷主動朝衛奇揚靠去時,那畫面簡直礙眼到了極點。 「當然不會?!股眢w永遠比言語快一步,童承鋒還沒將話說出口,一手已伸向元貞紅將她攬了回來?!肝視疹櫵?,你可以走了。」 「過河拆橋也不是這么快的吧!」對著轟然關上的鐵門,衛奇揚深深覺得自己就像個被人用完既拋的免洗餐具一樣可憐。 門內,對自己過河拆橋行為毫無愧疚的童承鋒小心翼翼帶著元貞紅回到臥室,再輕柔地將她抱上床,為她拉了床薄被蓋好。待這些瑣事完成后,他才悠悠吐了口長氣,站在床畔居高臨下凝視著宛如睡美人般躺在自己床上的元貞紅。 她的雙頰讓酒精染上了層誘人的紅潮,映襯得她白皙的肌膚益發無瑕,若非她低垂的濃密睫毛時不時因睡得不安穩而顫動,眼前的元貞紅簡直就像一尊上好的搪瓷娃娃般,誘惑著所有人……尤其是童承鋒的親近。 自從他那年離去,已經多少年沒有機會這樣看著她,每回見面都因害怕被她識破而不敢多看她一眼,好不容易有這樣機會,他真想好好把握,瞧清她這些年來有哪些改變……可惜,他不能! 長嘆一聲,童承鋒彎身拿了個枕頭與涼被便離開臥室,逕自到客廳沙發過夜。 每多看一眼,他都可能就此心軟,做出讓自己后悔的事。 「晚安,紅紅?!顾綦x去前悄聲說道。 熄了燈的房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而闃黑掩去萬物之際也同時卸除了障蔽真心的外在偽裝,獨留這聲晚安里飽含的真摯情意。 淺眠里元貞紅彷彿再次回到過去,回到那個她與承鋒哥還能同床共枕,并肩歡笑同行的時光。感受著夢里的美好,夢外她的嘴角不自禁的淺淺彎起,只是隨著秒針滴答滴答的前進,夢里重溫的兒時回憶也走到轉折處,從美國回國的她再次一人面對人去樓空的童家洋房…… 「不要、別丟下我……」已經知道前方等著自己的會是何種未來,即便沉睡著元貞紅仍是拼命的掙扎起來,她深陷惡夢而發出的夢囈甚至驚動了睡在客廳的童承鋒。 「紅紅醒醒,你做惡夢了。」趿著拖鞋匆忙趕來,童承鋒再順手不過的坐到床側將紅紅摟住,一如兒時他安慰紅紅時所做的一般。 「……」被童承鋒搖醒的元貞紅瞠著眼,恍惚的盯著童承鋒看了老久,這才確認眼前人不是她的錯覺而是真的?!赋袖h哥!」 「欸?」來不及關心慰問,童承鋒下一秒便讓一口釀有他渴求多年女孩氣息的酒所迷醉,再回神天地已然翻轉,而他的眼里除了熱切親吻著自己的元貞紅之外,再無其它。 她以柔軟身軀構筑起世上最牢不可破的囚籠,將童承鋒的理智與rou體一併禁錮,令他明知只需要稍稍施力便可掙脫她的佔有,卻沒有動作反而任憑她恣意妄為地在兩人身上點燃陣陣愉悅,直到元貞紅作亂的手更進一步的向下攻城掠地時,童承鋒才從迷幻中幡然清醒。 「別這樣,紅紅?!顾鹚俅∷氖?,制止她繼續玩火自焚。 他剛剛到底在搞什么?若是決定要走,就該死不該在這節骨眼貪戀紅紅的溫柔!童承鋒心里響起個聲音咒罵起自己,居然差點就色令智昏的鑄下更大的過錯。 「承鋒哥……」 她楚楚可憐的望向他,滿腹委屈的神態竟與童承鋒回憶里的幾次泫然落淚的紅紅并無一二,一時間被這般情景觸動心弦,所有壓抑在心底的感情如潮水般涌出,將他僅存的理智淹沒。 他從來都拿這樣的紅紅沒輒…… 「你別后悔。」這是他給她的最后一次轉圜。 「我不后悔?!惯呎f著,她的手指已自作主張扯開他的上衣,將兩人之間的隔閡一一剝除。 聽見她倔強的回答,童承鋒輕嘆一聲,旋即投入這場他也不明白是對或錯的情慾里。 假使他什么都不能給她,至少給她一場想要的歡愉吧!童承鋒邊想邊從元貞紅手里取回主導權,引導著她與他以最原始的律動合奏出最美妙的樂章,直上云霄。 一晌貪歡,元貞紅睡去前留下幽幽一句:「我已傾盡所有,將一切交付給你,若你還是執意要走,那就走吧……我不會再留你等你尋你的……」 「……」聞言,童承鋒愕然瞧向懷里睡顏嬌憨的女人,不能接受方才親耳聽見的話語。 難不成……他上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