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
李沿津注意到常有容一直在戳米飯,卻不見張嘴,可能是嗓子還在疼,吃不下東西。 于是,他放下筷子,盛了一碗魚湯,將蔥花撇去,放在了常有容面前。 溫?zé)狨r美的香氣撲面而來,常有容卻將魚湯放在田晨面前:“小孩子多吃魚,才能變聰明!” 田晨馬上捧著碗喝了一口,笑著看向常有容。 李沿津斜斜掃了常有容一眼,手里那碗原本給她剔好的魚rou,不動聲色的轉(zhuǎn)了個方向,給了田晨。 田晨又把魚rou吃了個干干凈凈,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說自己吃飽了。 阿婆給他擦了擦嘴,帶他去客廳看奧特曼。 “李先生,聽容容說你是律師?”Naomi問。 李沿津笑著點點頭。 Naomi望向客廳看得十分專注的田晨,低聲對李沿津說:“是這樣,我想替我朋友咨詢個問題,可以嗎?” Naomi將田鴿的大概情況告訴李沿津。 李沿津頭微微向Naomi傾斜著,一字不漏的聽著,時不時點點頭,待Naomi說完后,他清了清嗓子,開始給出他的建議。 “Naomi,離婚官司不是我擅長的領(lǐng)域,只能給一些建議。現(xiàn)在田鴿被打傷住院,你們保存相關(guān)證據(jù),照片、視頻等,現(xiàn)在去做傷情鑒定,然后報警,有了報警記錄,去法院申請人身保護(hù)令,同時提起離婚訴訟,這些都可以作為離婚的直接證據(jù)。” Naomi思索了半天:“李先生,你可以幫忙打這個官司嗎?多少錢都可以,我這邊實在沒什么認(rèn)識的律師。” 李沿津笑了笑,抱歉地說:“對不起,Naomi,我主攻方向不是這個。打官司是個漫長的過程,我是休假回來的,平時在外地,不太方便。” 李沿津停頓了一下,又繼續(xù)補(bǔ)充:“我有個同學(xué)在這附近開了家律所,我可以把他聯(lián)系方式告訴你,你可以去看看。” “當(dāng)然,你需要幫忙,也可以來找我。” Naomi認(rèn)真聽他講話,笑著將手機(jī)拿出來記錄聯(lián)系方式。 突然李沿津神色一變,低呼了一聲,額頭青筋都出來了。 “怎么了?”Naomi看了看他,疑惑的問。 李沿津咬著牙,搖搖頭,笑著說:“沒事,他的電話是xxxxxxxxxx,晚上我給他打個招呼。” “真的是太謝謝你了,有容你哥哥真好啊!”Naomi沖他倆笑笑。 常有容也扯了扯嘴角,敷衍地一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問Naomi。 “孩子你接回去給誰帶啊?” Naomi嘆了口氣:“我也沒辦法帶啊,只能先放在家里請阿姨上門帶,我給孩子外婆買票,讓她過來。” “要不把孩子先放我這里好了,反正我最近也沒有上班。”常有容試探著問道。 田晨是個活潑的孩子,又有禮貌又好看,如果田晨陪著她,她會很開心的。 李沿津微微皺眉:“你還是個小孩子,怎么照顧他?” “我怎么就是…”常有容本就有氣,還聽見他說自己是小孩,隱隱就要發(fā)火,哼了一聲就要回嘴。 小孩小孩小孩,你年紀(jì)大你了不起啊? “哎哎,有容,我得把孩子帶回去,讓他外婆來照顧他,到時候跟你熟悉了,我再帶回去就難了。”Naomi拉著常有容,拍拍她的手,安慰她。 Naomi有些意外,從她認(rèn)識常有容以來,她一直是溫溫柔柔,有些小調(diào)皮,還沒有見她生氣過,但今天明顯不對勁,像只炸了毛的小博美。 送走了Naomi和田晨,常有容轉(zhuǎn)身就往家走去,關(guān)門的時候,李沿津側(cè)身擠了進(jìn)來。 常有容看見他進(jìn)來,氣打一處來,把他往外推,推不動。 她有些惱火,直徑走到廁所洗漱。 李沿津跟了上去:“你在生什么氣?” 常有容皺著眉頭,從鏡子里瞪了他一眼:“誰生氣了?” “你沒生氣,我給你魚湯,你不喝;你沒生氣,你踢我;你沒生氣,我說你照顧不了小孩,你瞪我。” 李沿津有點不知所措,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跟這個年紀(jì)的女孩相處過了,他實在不明白今天的常有容怎么一如反常。 常有容不滿的嘀咕著:氣什么我也不能說啊,說了指不定該生氣的就是他了。 她看著李沿津高挺的身軀擋在廁所門口,幾乎沒留一點縫。 兩個人默默對視著,就不說話,好像在較勁,看誰先低頭。 房間里,空氣飄散著微弱的花香,窗外的梅雨在不停的敲打著玻璃窗,兩個人呼吸交融急促,悄無聲息。 常有容終于嘆了口氣,低下了頭,看著他無辜不解的大眼睛,她的怒火似乎在這一刻被窗外的雨點,一點一點的撲熄了,她感覺到自己的情緒正在慢慢平復(fù)。 “真沒生氣,你先讓開,我要出去。” 李沿津道:“你是不是因為我不讓你把田晨留下來?” “啊?” 李沿津見她不似剛剛那么防備,側(cè)了身子讓她出來。 他跟在她身后,試圖解釋:“我不是想說你照顧不好孩子,只是照顧田晨會有危險。” 常有容回頭問他:“危險?為什么會有危險?” “他爸爸很極端,如果田鴿要離婚,他一定會找到孩子,利用孩子去威脅她。如果孩子在你這里,你肯定不會給他,萬一發(fā)生沖突,他傷害你怎么辦?” 常有容聽了他的話,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遮擋住她透亮的眸子。 李沿津:“她們的事情讓她們自己去解決吧。” 常有容點點頭:“我知道,但是…” “這種事情還是讓當(dāng)事人決定最好,成年人呢,要克制關(guān)心別人生活的欲望。” “行,你說得都對。”常有容說。 李沿津聞言:“你又生氣了嗎?這些年光長性子了啊?” “我什么性子?”常有容反問,低聲說道:“我覺得挺好啊。” “你說說好在哪里?” “哪兒都挺好,至少我挺喜歡。”常有容低著頭,撥了撥自己的指甲。 李沿津看著她委屈巴巴的,騰出一只手去摸摸她的頭,想安慰一下。 常有容伸手一擋,笑著說:“成年人要克制住摸頭的習(xí)慣。” 她雖然在笑,但是沒有看出一絲開心的神態(tài),只是嘴角向上扯而已,再夸張一點就像木偶人了。 剛剛的氣還沒哄好,現(xiàn)在又把她惹生氣了,李沿津嘆了口氣,哄孩子真鍛煉人啊! 李沿津心里有些焦急,想再問問她,又怕引起她的不滿。 他看到茶幾上擺放著一本書,于是拿著翻起來。 書的封面上有一只小貓,十分可愛,他望向常有容,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你還記得我們以前養(yǎng)的白白嗎?” 常有容明明聽到了,卻故作不知道一般,將目光瞟向一旁,卻又次次不經(jīng)意的瞟過來。 她的眼里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她的手指輕撫著茶幾上的茶杯,輕輕晃動著,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仿佛在發(fā)泄不滿。 房間里的氛圍有些凝重,屋內(nèi)的燈光柔和溫暖,照亮著他倆的臉龐,顯得有些蒼白。 這種感覺很微妙,很令人惱火。 她就是在生氣,毫無理由的生氣,無緣無故的嫉妒。 她討厭他拿年紀(jì)劃分彼此,大家都是同一輩不就行了嗎? 在他眼里,她幼稚、不成熟、小孩子脾氣。 這三個標(biāo)簽,像一把銳利的刀子,狠狠的刺入她脆弱的內(nèi)心,讓她感到十分沮喪。 她嫉妒與他同齡的女人,她也想變得成熟、優(yōu)雅、穩(wěn)重。 她追不上他,她32歲可能會變成那樣,可在42歲的他眼里,或許她依舊是個小女孩。 時間,是個無法掌控的因素,無法跨越,望塵莫及。 他和她之間橫著的那條時間溝壑,仿佛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夠的勇氣,去爬過那座高山,到達(dá)彼岸。 她也怕,高山會給她增加更大的難關(guān)。 她靜靜地坐在這里,看著眼前的李沿津,聽著窗外的雨絲,暗暗思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