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接到醫院通知電話的那天,我正和同學討論著畢業專題,恍恍惚惚的……忙碌的生活與龐大的精神壓力常常讓我精神不濟,生活里沒了里晴溫暖的守護,我就像個失了魂的人型道具,還能吃還能睡,卻少了一股生命力。 記得里晴曾說,他不要我的存在只為了他,希望我能擁有屬于自己的翅膀,勇敢的振翅高飛。如今,我的世界里確實不再只有他,我有父母,親人,朋友,但他不懂,就算我擁有再多,如果少了他,一切就只是空幻的場景,飛的再高若少了他的注目,再大的榮耀于我也毫無眷戀的價值。 這世間的所有,只有他的存在才能撥動我的心跳,為我的世界注入光彩。 因此,在普通病房見到里晴甦醒的那一刻,我心底停滯的時間終于再次轉動,滴答滴答,點點滴滴溫暖了我寒凍多時的心。 我小心的在門口凝視了好一會兒,他深邃俊朗的混血面孔依舊,只是多了份失血的蒼白,還有那微亂的發絲隨意的散在肩上,那副狂捐不拘的模樣,是以前我們同居時,在早晨常見的模樣,也是最令我心動的時刻。 之后,我慢慢的走近他的病床邊,而原本盯著天花板,神色有些漠然的他也才發現了我的存在。 「里晴……」我輕啞著聲溫柔的低喚著,眼框里的熱氣一時間糊了我的視線。 他望著我,表情有著一絲的迷惑,我想那是他初醒,不知發生何事的困惑。 「你終于醒了,終于……」我下意識的咬著唇瓣,不讓淚水落下。 經歷過數天生不如死的精神折磨,能夠盼到他再次甦醒,對我而言,已是個無以倫比的奇蹟。為此,我感激天主千分……萬分…… 「我怎么會在這里?」他開了口,熟悉的嗓音里有著nongnong的疑問。 于是,我解釋道「你出車禍了,記得嗎?為了閃躲一個突然從路旁跑出來的小孩,你的車子衝向了分隔島后翻車,造成了腦部跟肢體的創傷,昏迷了好多天……你知道我這些日子有多難熬嗎?我以為我再也……再也見不到你了……」 説到激動處,我強忍的淚水終于奪框而出,他見狀,緩緩的撐著身體坐起身,將病床旁的面紙遞給了我。 我有些不情愿的接過面紙,啞著聲道「不要以為我會輕易原諒你,你這次真的太過份了,害我掉了這么多的眼淚,你就這么喜歡看我傷心的模樣嗎?可惡的壞傢伙……」 他注視著我哭泣的臉,皺著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著不太確定的語氣道「我……認識你嗎?」 當他的問題傳來,我怔了怔,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他頓了頓,似乎在想著用什么問句較恰當,然后才又道「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嗎?我……想不太起來。」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里晴。」我定定的凝視著他陌生的眼神,心底的不安愈擴愈大。 「抱歉,但我真的不記得看過你,你是我們教會的教友嗎?」 他冷淡有禮的問著,這樣的疏離感讓我的身體又開始輕顫著,呼吸也漸漸地困難了起來。 我細密的打量著他的表情,顫著聲回答「我是eve,你的小惡女啊……還是你要叫我光熙也可以,都無所謂,名子只是個稱呼,重點是呼喊的那個人。」 「eve……光熙……」他在嘴邊低喃著,眼神里卻仍是一片漠然。 我深吸了口氣,硬著聲道「里晴,如果這是個玩笑,我希望你馬上停止,因為我一點也笑不出來。」 聞言,他微瞇起淡色的瞳眸,對上我的目光,淡聲道「我沒有在開玩笑,也沒這個心思,如果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你抱歉……因為記不得我嗎?」我無法置信的望著他,眼前的男人明明是里晴,在他略帶疏離的表情里,我卻找不到一絲熟悉的溫暖。 「我真的不記得,就連你剛剛說的車禍,我也沒有任何的印象。」他坦白的說著,字字句句彷若銳利的針尖,密密麻麻的刺痛著我脆弱的情感。 我退了一步,小口的喘著氣,過度呼吸讓我一陣滯息般的難受。 我不明白,上天不是感受到我虔誠的心意,所以將里晴還給我了嗎?那為什么他不記得我?他的靈魂記憶里,怎么會就這樣抹去我的存在…… 我伸手撫上了棲在心頭的天使墜鍊,輕聲喃著「就算全天下的人都遺忘了我,只要你在,我就能盡情的飛……你讓我不要回頭,是因為你答應了會在身后守候著,不是嗎……現在怎么能這樣……輕易的忘了我……」 聽我斷斷續續的低喃著,他聽的不真切,只是皺起淡色濃眉,褐色的眼底仍只有困惑,就在這凝滯的一刻,阿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里晴,你終于醒了,太好了,兄弟!」 阿仁開心的表情溢于言表,他興奮的抱了抱里晴,而里晴倒顯平靜,淡著聲問道「阿仁,我是怎么了?真出車禍了嗎?」 「是啊,你昏迷了好幾天,我們都要擔心死了,這一陣子大家都不斷地為你禱告,尤其是eve。」此時阿仁轉頭對我笑道「里晴醒了,現在你終于可以放心了吧。」 「eve她……是我們新教友嗎?」里晴接續問道。 聽完里晴的問題,阿仁的笑意瞬間僵在嘴角,好一會兒才道「里晴,我的好弟兄,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eve她可是你最重要的女朋友啊,不記得了嗎?」 「女朋友?我什么時候有女朋友了?阿仁,你別胡說。」他仍舊一臉無法理解的困惑,彷彿這一段時間的沉睡,完全洗凈了過往的記憶。 不再望向他清冷的面孔,我垂眸,原本因他甦醒而高揚的情緒已瞬間跌落谷底,胸口陣陣絞痛著。 此時阿仁也強烈的感受到不對勁,急切的問道「不會吧……里晴,你記得多少?你確實認得我吧?我是阿仁,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你,我們是在教會認識的不是嗎?我剛到教會的的時候,是你第一個跑來找我說話的。」里晴不假思索的回道。 「那我們的事務所呢?記得嗎?」阿仁又問。 「事務所?」里晴瞇起了眸,疑惑道「什么事務所?」 「我們合伙開的建筑事務所啊,里晴,別跟我說你不記得了,公司里還有大小事等著你裁決呢。」 「你到底在說什么?為什么我一點也聽不懂,我不還在念書嗎?執照也還沒考到,哪里來的事務所?」 「你……好,我們先緩一緩……」阿仁憂心的擺了擺手「一定是你才剛醒,很多事情還得等腦袋重組。沒關係,今天你就先好好休息,其他事我明天再跟你說。」 阿仁站起身,朝著沉默已久的我道「eve,我們先出去吧。」 我僵直著身,充耳不聞,直到阿仁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耳邊低語道「給他一點時間,咱們先出去,和醫生談一談。」 此時,我才移動著僵硬的腳步和阿仁同行,在離去前,我回頭瞥了里晴一眼,而他也正用著生疏難解的眸光凝視著我……明明是相同的面孔與瞳眸,他的眼底卻少了那份獨屬于我的溫柔與悸動,這讓我不禁荒謬的想著,眼前的他只是個和里晴擁有相同相貌,卻代換了靈魂的仿冒品。 「這是腦部曾受到重創的病患會出現的情況,現在他的大腦還在修復當中,需要時間復原。至于他的記憶能否回來,沒人說的準,我們會繼續觀察。這其間親友可以多來探望他,多給他看些照片或是聽些熟悉的音樂,對他的記憶連結多少會有一些幫助。」 當醫生講解著里晴的病況時,我沉默的聽著,恍惚的精神讓我始終無法專注,我的眼,我的心,我的所有感官彷彿陷入了停滯的狀態,眼前所見的一切搖搖晃晃,無以名狀的情緒散亂的撥弄著我的心跳,我感覺到自己的世界正在一點一滴的潰散當中。 阿仁似乎在我耳邊說了些安慰與鼓勵的話,我隨意的應了幾聲后,帶著失了魂的心在醫院里走著,一時間,我竟不知道自己該走向何方。 該去陪里晴嗎?一想到他生疏淡漠的眼神,我的心糾結了一陣。 對現在的他而言,我只是個陌生人哪……這樣的他還會期望見到我嗎?我苦苦的笑了,笑到眼睛一酸,又糊了視線。 我自認為不是個愛哭的人,這一陣子卻老是和眼淚作伴,若是就此讓淚水流盡,心底的疼痛會不會少一些?還是,就讓我像里晴先前一樣,無止盡的沉睡之后一覺醒來,再無任何記憶,讓空白的人生重新開始。 我想像了各種荒誕的可能,任思緒隨意飄散,直到不小心和人碰撞,才拉回了我漫游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