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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走出警局前,我得知了一項消息:搶救失敗,袁茉莉死了。 當漫長的偵訊終于結束,我依然面無表情的走出警局,一出去便看見堂哥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eve,沒事吧?還好他們在袁茉莉的抽屜里發現了她的遺書,証明了她是自己動自殺的念頭,跟你無關。」 「為什么?」我感覺到聲音從喉嚨發出,虛弱的不像自己。 「什么?」 「原因,我要原因,為什么她要……自殺?」我幾乎是咬牙的吐出最后兩個字。 「這個說來話長,似乎是她家里方面的問題。聽她的導師說,他父親長期失業,再加上又染上賭博跟酗酒的毛病,喝醉了就會毆打她。還有她自己本身心臟不好,似乎也患有憂鬱癥,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 聽完堂哥的解釋,我閉上眼睛不斷深呼吸。 與她相處的畫面在我腦海里載浮載沉,每一個被切開的片段消失又出現,我努力的想抓住它們的軌跡卻徒勞無功,然后它們開始不聽使喚的風化……殆盡…… 「eve,你沒事吧?你的臉一點血色都沒有,不過這也是當然,居然讓你碰到那種場面,我想不管是誰都會……等等!eve,你要去哪?」 一直壓抑的情緒終于在此刻潰堤,我開始在街上瘋狂的奔跑,像是要耗盡我體內每一分力氣。 不再去想她最后的表情,不再去揣測她當時的心情,不再去回憶我與她之間曾有過的時光秘密,我只能奔跑、不斷地奔跑。 那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像是天空在為她的逝去而哭泣,然而諷刺的是,我乾澀的眼角卻一點也沒有落淚的慾望,所以最后陪伴我的,只有冷涼的雨水與一顆空空洞洞的心。 那天之后的幾個晚上,在夢里,我不斷地看見她帶著歉意,向我道別的最后表情,她的眼神是如此寂寞又哀傷,為什么我以前從不曾注意過。 像我這樣無心無肺的惡女都活下來了,為什么她不行,這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袁茉莉的喪禮那天,我沒出現,聽說那天很多人去悼念她,包括老師、同學以及親人,她們班上的同學還為她摺了許多追思的紙鶴,且為家境不好的她募款幫忙處理喪事,做的挺有模有樣的。 學校在朝會的時候也不忘提起這件事,說他們是多么的痛心疾首,失去了一名優秀的學生等等。 我冷眼看著這一幕幕,像是一部荒腔走板的肥皂劇。 主角死了,劇中的人們都急著表現出自己的悲憫與良善,完全忘了在她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對她的態度有多么冷漠。 喪禮的數天之后傍晚,我沿著小路來到了袁茉莉的家。 這是一間位于眷村的老房子,低矮的磚墻年久失修,綠色的藤蔓纏綿其上,已然斑駁的墻上滿是歲月的痕跡。 我自屋外打量了一會兒,幾乎不費太多力氣,我翻過矮墻跳入屋內。 雙腳才剛站定,屋內nongnong的酒氣與酸朽的味道像是陳年的污垢,彌漫于整個屋內徘徊不去。 我放慢腳步在屋內走著,在這昏暗潮濕的空間里,連呼吸都令人難受。 這里本該是守護茉莉,讓她健全成長的家,但是其中某個環節錯了,才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而今天的我就是要來清算這一切,讓茉莉安息。 當我經過一間房間的門外,不其然的聽見了一男一女獸性的呻吟,我緊握著拳頭,眼里只有冰冷的寒意。 嘎然用力踢開門,房內原本交纏在一起的兩人被我嚇了一大跳,急忙分開。 「你是誰?到我們家做什么?」 說話的人是袁茉莉的父親,他長年縱慾與嗜酒如命的習性,讓正值壯年的他看起來像個糟老頭。 「這問題應該由我發問才對,我想想……你不就是袁茉莉的父親嗎?女兒前一陣子才剛舉行喪禮,你現在就迫不及待的用她的死換來的錢享福嗎?」 「你、你在胡說什么?」 「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茉莉死前,你替她保了一大筆保險費,再加上學校替你們籌募的費用,加起來剛好可以還掉你積欠的賭債。現在看來,你還有很多間錢可以玩女人是嗎?」 「你少在那里胡扯,馬上給我滾出去!」 茉莉的父親左顧右盼,就是不敢直視我,而跟他胡搞的女人見苗頭不對,已經從側門偷溜了。 「賭博,酗酒,打人,逼死自己憂鬱癥的女兒,你開心了嗎?」我紅著眼啞聲問。 「這是我的家務事,干你什么事!快滾!要不然我馬上報警來抓你。」 「我只問你一句話:茉莉死的時候,你的心里有一絲絲難過嗎?」 我認真的問出心里最想知道的答案,然而茉莉的父親只是整整衣服站了起來,一臉不以為然的說「她自己要死,我有什么辦法,養她到這么大,我可也是花了不少錢,現在這個賠錢貨死了倒好,省得我煩心。」 「你……你這個混帳!你這樣還配當茉莉的父親嗎?」 緊繃的情緒終于決堤,再也壓抑不住憤怒的我衝上前去狠狠地揍他,體形上不如人的我雖然一開始佔下風,但這個只會使用蠻力的糟老頭,仍不如打架經驗豐富的我。 「你要是愿意承認你的錯誤,即使是一點點也好,我都會選擇放過你,但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禽獸,竟然一點悔意也沒有,你該死,該死!」 我的心碎與憤怒、茉莉死前的表情、議論紛紛的人們、下起大雨的那個夜晚,許多畫面像是一段段剪接過的電影,不斷穿插于我的思緒中,已經分不清真假虛實的我,只能用力的揮出拳頭,幾近本能的發洩這一股無法宣洩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