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真情
坐在霍氏高樓的豪華會客室里,珂悅有些恍惚。 這座坐落在高新科技園區的澤城第二高樓,只比附近市政府的大廈低兩層。 幾年前,它剛落成的時候,珂悅來參加霍氏的慶祝晚宴,跟著珂容遠上樓,就在這個房間里,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譚雅。 那并不是她頭一回見她。 小時候,她跟著楚佳慧去病院探望過譚雅。那時的譚雅仍然姿容清麗,雖看著憔悴,但精神尚佳。 她拉住珂悅的手,高興地摸她的頭,說:“悅悅吧,你終于來看我啦!剛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當時我還說,養個女兒多好啊,就算不是自己親生的,我也愿意跟佳慧換。佳慧啊,你也別老是想著那件事,你看悅悅這么乖——” 楚佳慧臉色忽地一變,尷尬地笑笑,一把拉住珂悅的手腕,將她從譚雅的手里扯了回來。 “小雅,你身體虛弱。我們不打擾你了。” 她生硬地打斷了譚雅的話,拽著珂悅就往外走。楚佳慧的力道不輕,珂悅疼得咧嘴。 走到病房外,楚佳慧也沒有放松下來,臉色陰沉。珂悅既害怕又緊張,小心翼翼地喊了聲“mama”。 楚佳慧沒答。 她抿了抿唇,又提醒了句:“mama,我們剛才忘記跟譚雅阿姨說再見了。” 珂悅記得楚佳慧教她的禮貌,走之前道別是最基本的。再生氣也得這么做,否則教人瞧不起。 可那日,楚佳慧卻紅著眼瞪她,劈頭蓋臉啐了一口,說:“她是瘋子,再什么見?要說,你自己去說!” 說罷,便甩開珂悅,頭也不回往前走。 珂悅愣愣地看著楚佳慧遠去的背影,心里冰涼涼的。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此后,每次珂悅提出去看譚雅阿姨,都遭到楚佳慧的極力反對。 她便想跟著霍耀庭一起去,可他比楚佳慧還固執。 有次,她跟著他到了醫院門口,霍耀庭忽然掉轉身,暗著眸子對她道,“別跟了,珂悅。別讓我難堪…” 她張嘴要說什么,可最終還是放棄了。 因而當她在霍氏大樓里再次見到譚雅的時候,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往日秀麗端莊的面容變得猙獰,縱橫交錯的紋路爬滿了她原本光潔大方的額頭。 一雙烏眼黑洞洞的,眼眶凹陷,露出可怖的光。 嘴角淌著涎水,喉嚨里發出沙啞含混的聲音。偶爾還癡癡地笑兩聲。 她已完全認不出任何人了。 珂悅靠近的時候,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怪叫著來抓她脖子上閃著光的吊飾,珂悅驚得連往后退。 所幸霍耀庭站在譚雅身后,及時擋住了她。 霍耀庭面無表情地與珂悅對視,嘴唇緊緊抿著,目光里流露出挫敗和失落。 珂悅想給他一個擁抱,可當時好多人在場。 他們已不是可以在大庭廣眾下親密相擁的年齡,她只好絞著手,送去關心的眼神。 她想,如果目光有形就好了。 她便可以筑成個巢,把霍耀庭和她一同裝起來,或許還可以藏進譚雅阿姨。 他們叁人就能逃離這虛偽殘酷的公眾場面。 霍成邦把譚雅接出來的目的無非是博眼球,為自己賺幾分念及舊情的聲譽,來洗一洗當年渣男上位的惡名。 譚雅在聚光燈下,嚇得瑟瑟發抖,縮進輪椅里。 霍成邦風光滿面地同她合照,卻連手都不愿放在她肩上。 譚雅緊緊抓著霍耀庭的手臂,好像被逼到角落的孤雁,受了傷還要遭到迫害,只能無力地發抖。 珂悅看見霍耀庭咬著牙,青筋暴露在他的脖頸上,卻藏起了表情里怒與恨。像是在怨恨自己還未長成大雁,臂膀不夠雄偉強壯,不足以庇護想保護的人,也不足以遠走高飛。 她猶豫地往前走幾步,想替他做一做譚雅的依靠。 兩人至少比一人強。 可是珂容遠制住了她,一記冷眼掃過來,低聲喝道:“霍家家事,管這么多干什么。” 生意人總是分得清,什么是情,什么是利。 有利的時候,便可以情感泛濫,好得幾乎分不開;無利的時候,則冷冷相待,昨日的好通通拋到腦后。 珂悅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媒體散去,霍成邦的臉色陰沉,推搡了一把譚雅,命令霍耀庭把瘋子帶走。 又眼睜睜看著霍耀庭用那雙沉冷的眼睛凝視自己的父親,換來一記耳光后,留下倔強的背影。 還看著葉倩倩得意地領霍耀瑄進來,同珂容遠熱情寒暄。 看著霍成邦慈父一般地關心霍耀瑄,對他噓寒問暖。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與靈魂,應當是跟著霍耀庭走了,坐上車,去到那孤單的病房里。 而自己的眼,卻還目睹著這人間最滑稽的變臉戲法。 篤篤。 溫和的敲門聲打斷了珂悅的回憶。 她與兩位同事站起身,看著剛才迎接她們的秘書微笑著走進來,說霍總馬上就到。 作為攝影師的小朱機靈地問了一句,哪個霍總。 對方答:霍耀瑄副總。 小朱又問:那另一位霍總呢。 秘書說:那位霍總還在開會,稍等結束了也會過來。 小朱點頭,不說話了。 秘書出去后,小朱把攝影機打開,對了對角度和麥克風音量,忽然朝珂悅吐槽。 “都叫霍總,不會搞混嗎?干脆叫霍大總,霍二總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