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她太像柔弱的羔羊了。 眼尾的紅,紅得微醺,紅得淡漠,紅得杜鵑啼血,紅得人之將死。她的身體是為了讓所有人凝視她而變成這副枯骨,卻接著一張小羊的臉,一顆即將被人端上餐盤的色香味俱全的頭顱。 忠難的身影覆蓋在她一碰即碎的身體上,她的每一寸皮膚都涂抹上香料引誘他進食。 和初次的蘋果削去皮露出的果rou并不一樣,她那時也許分不清自己是蘋果還是葡萄,但現在清晰地認知到自己不是任何一種水果。 她在故意讓自己成為羔羊——并不只是披上羊皮,而是吞下羊,成為羊。 “你不想去醫院,我能拿你怎么辦,”他濕漉漉的發還在滴水,滴在她眼尾的紅,垂落下去,“我只是希望你吃對藥而已,你就當是配個藥,為什么這么抵觸?你明知道我看著你這樣比你還痛苦。” 因果陷在床里,靜靜地看著他永遠擋著光的臉,無奈、恐慌、生氣,復雜地攪成了一團。 “我不知道,”她說,“我也不想知道。” 他雙手撐在她幾乎一下就能折斷的身體旁,她松松垮垮的衣把一邊肩給暴露出來,皮都包不住鎖骨,像一盤等候人用刀叉切下她肋骨的高級料理,取其精華,而僅有這些。 靜默良久,他方才開口:“...你是真的想和我做嗎?” 因果不言不語,只敷衍地點頭。 “先前你可以說是磕了藥,現在呢?”他撫上了她蘋果rou的臉,“為了不去醫院?” 那難道能是因為愛你所以想和你zuoai嗎? 她笑,“我只是想做?!?/br> “誰都可以?”他接著話音而上。 因果笑得更歡快了,好像聽了個十足的笑話,“你不也是只要是你媽選的對象那誰都可以嗎?” 耳鳴似銀鈴,混雜著她的笑,她應當在這里笑嗎?忠難已經分不清了——所以緊接著她開始哭,那這里也應該哭嗎?或許這里不應該做任何表情。 他抹去她眼尾往下垂的淚,但無窮無盡地落下,像一個從開頭到結尾都在循環著一個片段的夢。 你別這樣。 他雙手摸著那張小羊似的臉,往下,她纖細的頸,好像吞不下任何東西,只是為了連接枯骨與頭顱的擺設。但按在上面,能感受到動脈的跳。 他握緊了那撲通撲通的管道。 發上的水珠滴在她的唇上。 “你應該知道,怎么做才能救我,”她不哭也不笑了,可現在也不應該是不做任何表情,“你也應該知道,怎么做才能讓你自己解脫?!?/br> 有一個所有人都能夠得救的辦法。 那就是殺死因果。 但他還是沒能掐斷那根管道。 以至于他松開手后再用那雙悲憫的眼睛看穿她的一切,她崩潰得徹底,拼命地想要掙脫他的禁錮,卻被他按在柔軟的陷阱里再無起身的可能。 “為什么???你不恨我嗎?你不想擺脫我嗎?你不想要自由嗎?你不覺得你自己很自私嗎?你痛苦、也要讓我繼續痛苦嗎?” 她撕心裂肺地喊,他只能滿臉悲傷地按著她。 “你放過我吧,你殺了我吧,我活著好累,所有人都討厭我,好像所有人生來就是恨我的,連我自己都恨我。我好像個每天都缺了一塊的瓷器,我找不到我自己了,我就剩那么兩叁塊了,誰也不知道我該拼成什么樣?!?/br> “你別那樣看我了,你就當我是一個取悅你的工具算了,反正我變成這樣的身體不就是為了你而打造的嗎?” “你要不喜歡瘦成細桿的,你去找豐滿的,我變不成豐滿的女人了,我這輩子都得是這樣了,我就只剩這兩叁塊了?!?/br> 她碎成片地癱了一床,好像再也縫不起來了。 “為什么每個人都想我死,但每個人都好像不情愿殺死我?”她的眼珠也落了下去,“因為我活著才是最大的笑話嗎?” 隨著她話音落下后的一聲笑,一滴水從天而降,砸進她的酒窩,滾落下來,暈在發里。 因果看他哭,她也哭了起來,她其實覺得他這樣很好笑,可是不知為何就是哭了出來。 “是,我就是很自私,”忠難帶著哭腔又忍著淚與崩潰地道出這些話,“我都把所有會令你痛苦的人都解決了,你只要好好去醫院,吃藥,不就不會痛苦了嗎?” “最該解決的人就是你!”她瞪著那流著淚的眼睛,那像一片看不見盡頭的海。 于是掀起一片海嘯,把她本就殘破的身體卷入浪潮。 她感覺自己被拉進了高氣壓的海底,骨頭四分五裂地響。 他把這具輕易能折斷的身體鎖進了他的心臟,因果被錮得喘不過氣,她的心臟只隔著一層薄膜,他都要跳進來了,他都要吞沒她的rou體,把她分食干凈了。 她渺小的聲音說著“放開我”,但他仍然要把她鎖在臂膀的牢籠。 按著她的發,頸,再到隔著一層單薄衣料的內衣扣,他隔著衣將手指鉆進帶之間,因果的背脊一片雞皮疙瘩,只聽他在耳邊疲憊地說: “和你說話好累,我不太想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