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小乙的某一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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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小乙遭遇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青少年戀愛問題。 倒不是小乙自己產生某種感情,而是,咋說呢。 小乙:怪我無處安放的魅力。 其實從小到大,當甲乙二人站在一起時,人們往往更容易關注小甲。真的是小甲只要站在那里,就明晃晃奪走了所有人的視線與心神,小乙和小甲年齡相近,從幼兒園到小學到初中都念同一所,總被拿來比較,從長相到學習成績到興趣愛好到平日生活習慣,多角度全方位,一比較完,小乙就莫名矮了小甲一頭。 這種情況下如果爹媽一碗水端不平,資質比較差的那個小孩真的很容易心態失衡。 而爹媽一碗水真的端不平。 尤其是周游,在兩個孩子長大以后,對待小乙明顯要比小甲嚴格。或許是小甲太過優秀,很多時候根本無需大人cao心,而小乙,太過散漫又太過狡黠,總感覺一個看不好可能就走上歪路了。 這點很像謝衍。 但是周游卻并不因此而疼愛小乙。他對謝衍無可奈何,卻不代表他已完全接受她性格里轉瞬即逝的新鮮感和對很多事都不上心的散漫。 那種無可奈何大約還帶點無可言說的怨氣。 小乙敏銳地察覺到爸爸對自己的復雜心理。 而小乙也不愧是謝衍的崽,根本不會因為外界的評價和爹媽(主要是爹)的雙標而自怨自艾低落消沉,中考很干脆地報考了和小甲完全不同的七中,入學第一天給自己登記名字叫謝予。 班主任核對新生名單上的簽名,對小乙說:“要填你的真實姓名。” 小乙一本正經:“我爸爸mama離婚了,我跟mama,戶口本上的姓名很快就改過來了。” 班主任看向小乙身后,空無一人:“你家長呢?” 小乙:“mama有工作,爸爸也忙。” 周游這個曾經的叁好學生認為升學后的第一天報到是成長中的重要節點,父母必須到場。 然而他去縣級市調研工作了。 謝衍這個曾經的厭學青年完全不覺得入學第一天有什么重要之處,不都是打掃衛生。 于是她把小乙送到校門口叮囑了幾句,開車走了。 小乙獨自一人走進校門,獨自一人在分班表前找班級,獨自一人去圖書館抱教科書,獨自一人站在班主任面前簽新生登記表。 小乙自己毫無感覺,但是看在別人眼里,尤其是和那些跟在家長后面找教室的學生一對比,就格外可憐。 班主任當時就心一酸,說:“那也要把你現在的名字寫上。”然后將信將疑地撥通了報名表上家長的預留電話。 謝衍接的。 時機很不湊巧,謝衍這個點已經到了單位,她是來加班的。左手邊是一迭實驗數據,右手邊是半人高的檔案袋,她要用一天的時間構建好一個她還不太會的模型,因為主任周一就要。 她的視線集中在眼前的電腦上,對于老師的問話只分出了不到十分之一的關注度,聽完后的感想如下: 就這還值當給她打電話? 于是順著說:“嗯嗯是的。” 班主任堅持道:“那也得和登記表上填寫一致啊,改不改那都是以后的事,起碼現在學籍上還是原來的名字。” 謝衍笑了一聲:“別說學籍了,身份證和戶口本上姓名不一致的也大有人在嘛。” 好怪的家長,態度說實話是非常好的,跟班主任說話客客氣氣,但是好像壓根沒在意班主任的意見,班主任很不合適地想起了以前教過的那種極其聰明但極其不聽話讓人又愛又恨的學生。 班主任無語地掛斷電話,對面的小乙乖巧地眨了一下眼睛。 班主任只能提筆,在簽名表上【謝予】的后面加了個括號,里面填上小乙的真實姓名。 按說這件事也就到此為止了,入學第一天班主任忙得腳不沾地,剛指揮著學生排好座位,平日里見不著人的校長忽然出現在了班級門口,招手讓她出來。 班主任走過來,校長壓低聲音:“那家的孩子報道了嗎?” 哪個?誰家的? 忙昏了頭的班主任回憶了半天,終于想起前段時間,辦公室傳聞副省長家的小二考七中來了。 早在招生季,招生辦的老師看到小乙的報名表上直系親屬那一欄就差點跳起來,【副省長家的小二即將來七中就讀】早在小乙入校前就傳遍了七中。 班主任抽出簽到表,掃了一圈終于想起來是誰,但是望著那明晃晃的【謝予】,哽住了。 校長哽住 1 ——難道這是為了孩子隱私安全而找出的借口? ——還是副省長真的要離婚?! ——但是離婚也不可能允許孩子改姓的吧,哪怕是不支付撫養費的人渣都不同意孩子改女方姓,何況是省長這樣的? ——但也不好說呀,副省長老婆也是個高知分子,之前家里是搞房地產的,人家也有財產要繼承,哪能交給外姓人吃絕戶…… ——扯淡,周家看得上人家里那點錢? 班主任和校長不明就里,但是大為震撼,并發展腦洞若干。 這個時候具備體制內智慧的校長作用就顯現出來了。他并不急于求證,而是先讓小乙頂著“謝予”這個名字安然地在學校念了下去,但其他正式文件上依舊是原來的名字。 更離譜的是,周游在最開始的一周居然不知道這件事。 實際上周游對孩子的教育是很上心的,他在開學后專門抽時間給七中校長打了個電話。校長人精,根據周省長對家里孩子的稱呼來順著叫小乙的真名——很顯然,從周副省長的表現來看,他不可能不重視孩子,那就更不可能同意讓孩子更名換姓。 所以在親自勸說小乙把在校姓名改回原姓名無效后,他也就不管了。這又不是課堂中的教學事故,親子之間的事就難得糊涂唄。 謝衍也沒告訴周游,因為她接完那通電話就把這事忘在了腦后,甚至她只勉強記得小乙讀哪個班。 小乙更不可能告訴爸爸了。追求的就是這份刺激。 事件拆穿來自于班主任。 班主任需要直接對接學生,對小乙身份的確認就更加頻繁。尤其在開學后不久,她便意識到這個學生的性格似乎與其斯文乖凈的外貌并不匹配。 如果只是斯文乖凈,那便是清透的湖水,因為年少而格外容易觸碰,一眼看到底;但謝予不是,文靜聽話的人不會有那樣的神采,那種似乎懶散又似乎驕矜,不夠妥協又不夠暴烈,像是誘人陷落的深淵,讓人既想靠近,又怯怯地想要遠離。當軍訓大家都在站軍姿時,班主任看著小乙那雙靈活有神的黑眼睛,心道糟糕。 果然是那種,讓人又愛又恨的學生。漂亮得不像話,聰明得不像話,卻又不守紀律得不像話。喜歡的時候恨不得抱在懷里狠狠親,生氣的時候恨不得拿教鞭狠抽。這樣的學生太少見,哪怕是再過幾十年,哪怕只是偶然提起名字,都能迅速想起這個學生,記憶中有關這個學生的一切都不會模糊。 人的一生一共才能牢記幾個人,何況是數年桃李的教師?但是這樣的學生,即使是短暫幾年的相遇都覺得心悸。 得以圍觀這樣的花朵盛放,就已經是很開心的事情了。 班主任看見自己班級包括隔壁幾個班總有學生似有若無地向謝予望過來,不知怎的,心里的氣嘆得越發大了。 謝予。謝予。 怎么會有父母舍得放棄這樣的孩子呢? 難道家里還有比謝予更出色的孩子嗎? 班主任還沒想明白,到了晚上就聽說有人給小乙遞情書被抓了。 舉報遞情書的不是別人,正是小乙本人。 據說是小乙笑瞇瞇地接過對方同學遞來的情書后,揣口袋路過教導處,“一時興起”,敲門進了教導主任辦公室。 班主任坐在教導室沙發上,看著對面遞情書的學生死低著頭臉漲通紅,再次哽住。 小乙手里抓著軍帽,拖著個椅子坐在那學生旁邊,用一種溫和但是沒什么感情的語調勸慰那個同學,說話的中心思想就是好好學習,拒絕早戀。 教導處的日光燈管很亮,從上而下照得小乙雪一樣白,眼底是清凌凌的光,臉頰上帶著點汗濕的紅,卻并不顯得邋遢,反而襯出青少年這個年紀特有的干凈與青澀。 班主任靠小乙近,這時才發現小乙的姿態非常漂亮。 是那種正兒八經練過軍姿,挺拔板正的漂亮,絕不是短短軍訓幾天能練出來的。 最后聽見小乙對那學生說:“忘了我吧。” 不是,你這樣,讓人怎么忘記你? 小乙的一通cao作讓教導主任都沒話講,大約也是確實沒見過這樣的學生,所以連家長都沒找,批評處理以后就讓這倆各回班級上二晚了。 小乙把椅子拖回原來位置,轉頭走出辦公室,在原地的學生看著小乙的背影喊了一聲:“謝予。” 班主任確定在辦公室的所有人都能聽見,但是小乙最開始沒回頭,直到那學生又喊了一聲,小乙才轉身看了一眼。 小乙臉上短暫的疑惑,那種“你叫我?”的神態被班主任迅速捕捉到了。 咋。說。呢。 當最開始就埋下懷疑的種子時,之后所有的細節都仿佛在佐證班主任的假想。 謝予不是【謝予】。 于是小乙剛出教導處,就被拎去了班主任辦公室。 在班主任的嚴厲逼問下,小乙終于承認,家里沒給自己改名,爹媽更沒有要離婚。 畢竟死咬著一件沒有發生的事情,也沒啥意思。 班主任氣到拍桌子:“你以為好玩嗎?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你的姓名和學籍網上的根本對不上,到時候你全寫【謝予】,學籍網上叁年信息就是空白了。而且你寫習慣這個名字,高考也寫錯怎么辦?你對自己太不負責任了!” 小乙嘟囔:“也不算吧,我mama確實姓謝啊,而且【予】的簡體部首是【乙】,我的小名就是……” 班主任已經怒道:“不用解釋那么多,這件事必須告訴你父親!” 然后憤然撥打了學生信息上【父】那一欄的聯系方式。 朱聯璧秘書接的。 班主任還很年輕,帶著情緒地把所有事全說了,著重強調了學校會相信小乙的說辭是因為小乙mama承認了家長要離婚。 雖然從結果上來說也沒錯,但中間好像存在些許誤會。朱秘書冷汗都下來了,報告給周游的時候充分運用了語言學的魅力,試圖粉飾太平。 沒成功。 當天晚上,小乙沒敢回家。 搞事歸搞事,刺激歸刺激,這種暗戳戳的刺激感一旦被放在明面上,就顯得局促了。 七中校風開放,但校門也不是隨進隨出的,小乙沒能早退跑路,放學后只能混在人群里假裝沒看見家里派來的車子,貓著腰試圖從小門旁邊的綠化帶繞過去—— 尖刀營退伍的靠譜司機一眼精準定位,走過去就把小乙提溜起來塞回車里了。 小乙內心面條淚,臉上依舊笑瞇瞇地試圖和司機大哥搭訕,想下車回教室拿個東西。 司機大哥:呵。 司機是由周伯錚專門調過來的。大約是知道兒子很忙,兒媳婦屬性成謎不能指望,所以周伯錚特地安排了人,從甲乙上幼兒園起就負責接送。 以前一個學校還好說,現在甲乙分開來念書了,都不用周伯錚多說,東部戰區的老部下在即將退伍的老兵名單里挑了個踏實靠譜的,火速撥到這邊了。 新司機負責小甲,老司機負責小乙。老司機摸透了小乙的性格,壓根不上當,面無表情地把小乙送到了家門口。 不幸的是,周游這兩天心情不太好。 于是小乙就遭重了。 更離譜的是,謝衍前一周不知道這事。 謝衍這段時候因為科研項目的原因一直在加班,起得比雞早,睡得比鬼晚,回家的時候小乙都在周游書房,頂多只能睡前道個晚安,而那時小乙都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悶悶地嗯一聲。 直到小甲悄悄告訴她,說小乙被爸爸罰哭了。 謝衍直接沖進書房,看見周游板著臉坐在那,對面的小乙跨立低頭,臉上全是淚水。 她皺著眉:“小乙,回去。” 小乙剛動,周游沉聲說:“站著。” 小乙便不動了。 謝衍深吸口氣,直接拽著小乙出了書房,說了句“你回去”,然后轉身砰一聲關了房門。 她轉頭看周游。 周游抬眼看她。 謝衍皺著眉:“你到底在生氣什么?” “小滿班主任給你打電話時你就該告訴我。”周游冷冷道。 謝衍終于想起是什么事了:“是開學那天?” 周游輕微地嗤笑一聲:“你的記憶力。”他不再說下去,起身要往外走。 電光火石之間,謝衍覺得自己明白了。 于是她一把抱住周游的腰,非常正兒八經,直直盯著周游的眼睛:“你信我,我是真的忙忘了。我最近多忙你知道的。” “嗯。” 謝衍接著說:“而且我真的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注意到周游神色開始變化,她迅速改口,“當然也是我思想上不夠重視,這種不利于家庭,意圖搞內部分裂的事情我在最開始就應該提高警惕——不過話說回來,你要是對小乙好點,小乙也不會想著鬧這出,我要是小乙,早都離家出走了。” 又開始胡說八道了,他就該知道謝衍不著調的性子,能正經地道什么歉。 周游忍無可忍:“小滿就是跟你學的,成現在這樣。” 謝衍:“真是扯淡。孩子的教育不是一直你在抓么?” 周游又想走了。 謝衍摟緊他,非常,極其,十分,真誠地說:“寶貝,我錯了。” 最恨的就是這樣。你分外計較的一件事,而你的愛人卻根本不放在心上,甚至不理解你為什么反應這么大,連裝出來的道歉都帶著劃水的敷衍。 理智上,周游知道謝衍確實是無心的。 不管謝衍和周游之間存不存在矛盾,這種矛盾有沒有大到必須離婚的地步,謝衍都不可能在孩子面前說起離婚這件事。 她不會把夫妻之間的矛盾展露在子女面前,平白讓家里小孩承受痛苦。 周游也很了解謝衍(近乎于無)的教育方式,所以這件事的根本問題不在謝衍,而在于小乙。 誰曉得謝衍在什么樣的情況下承認這事的,萬一那會兒她剛睡醒腦子還糊著呢。 但是周游心里的某一塊還是很不舒服。或許是這一大一小同樣散漫的性格,同樣對婚姻與家庭的不上心……謝衍他是沒轍了,但是小乙才十五六歲,從嚴教育還有希望。 于是小乙得救了,但是不多。周游不再占用小乙夜晚時間加訓。即便如此,小乙美好的高一上學期,也在周游的高壓管理下度過了。 這直接導致小乙不敢再向周游提出去讀美高。小乙初中的好朋友高中出國了,天天隔著太平洋引誘小乙去北美。但是家里的意思是以后送小乙念美本,小乙本來還想著裝乖一兩個學期然后早點出去,現在全完蛋了。 死了心的小乙在七中徹底躺平。 話雖如此,小乙在七中的人緣非常好。 是真非常、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