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11.4+11.5二合一)
開放日在十二月末,恰好是圣誕節前夕,華峰應景的進行了番改造,紅綠復古配色成為主色調,圣誕樹與雪橇車一同運進校園。 佇立在校園正中的噴泉通了電,停滯許久的齒輪轉動,霧靄漫漫,潺潺的池水在半透明的薄紗中緩慢的流淌,在天光之下,沉悶的不見半點生機。 一如舊禮堂凝澀的氣氛那般。 舞臺劇團全體成員坐在前排觀眾席內,無不憂心的看著正幫他們找門路的文藝部表演老師們。 “周五演出還要用是吧,明白明白,打擾您了團長。” “首席您就幫我跟團里求求情吧,都是孩子們要用,一定會好好珍惜演出服的,我當然知道咱們團的規矩,可是。” “啊?您在三年前就隱退了,抱歉抱歉打擾了。” “我不是來找你復合的,我是想求你幫個忙。什么?不復合就免談?你個劈腿死渣男,癡心妄想!” 孫小芬氣沖沖放下手機,一抬頭就看到眾人正齊刷刷的看著自己,向來八卦的小胡蘿卜頭們如今連吃瓜的心思都沒了,臉上俱是掩不住的失落。 看樣子,其他人的進展也很不順利。 見另一個老師掛斷電話,孫小芬迫切的問道:“怎么說,能借嗎?” 那老師搖搖頭,苦笑了聲道:“人家八成以為我是詐騙電話,接都不接。” “都打完了?” “嗯。” 孫小芬咬咬牙:“算了,我再試試。” 離她最近的阮月身形一動,稍一伸手就把孫小芬的手機奪到手里,熄屏關機一氣呵成,輕嘆道:“老師,別沖動。” 莫莉在旁邊搭腔道:“是啊,小芬老師,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不至于不至于哈。” 孫小芬知道她們擔心自己,也沒生氣,只是煩躁的抓了抓頭發道:“還有什么辦法,要是有辦法就好了。”但凡有其他主意,她都不會從墳里把死了三年的前男友再挖出來惡心自己。 聽到這話,剛還強打著精神的小女配,一下紅了眼眶,帶著哭腔道:“我們辛辛苦苦排練這么久,難道真的不能上臺了嗎?” 啜泣聲傳染似的遍布開來,素來樂天派的莫莉顧青松此刻都蔫噠噠的,眾人的士氣萎靡到了極點。 阮月站在其中沒有說話,掏出手機輕輕敲了幾下,淡淡道:“我約了L家的妝造工作室,他們那兒有不少古歐式風格的禮服,咱們現在出發吧。” 沒想到事情還會有轉機,眾人不免驚愕。 莫莉率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L家那不是明星專屬工作室嗎,小阮學妹你怎么。” 話說一半,她適時的閉了嘴——有錢能使鬼推磨,她差點忘了阮家什么來頭。 小女配小心翼翼問道:“禮服這能行嗎?” 阮月掀了掀眼皮道:“死馬當活馬醫吧。” 有辦法總比沒辦法強,總歸是有了點盼頭,眾人的情緒比剛剛好了些。 團里幾個公認的活寶開始嘗試熱場子,不時傳來的哄笑聲彷佛把剛剛的陰霾一掃而空。 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沒人掃興,哪怕剛剛哭的再大聲,此刻都在極力配合,可人人都知他們身處懸崖,隨時墜落。 莫莉道:“行了,還有五個小時就要總排了,我們收拾收拾東西就出發吧。” 正說著,舊禮堂的門突然被打開。 一道修長的身形背對天光向著他們走來,阮月抬眸去看,睫毛不受控制地撲簌了下。 從昨天起就不知所蹤的少年,仿佛從天而降出現在人前。 人群之中,文頌一眼就鎖定了心心念念已久的身影,剎那間,天地無物,唯有兩人遙遙相望。 盯著阮月眉眼間未曾消退的不安,半晌,他沉沉開口道:“抱歉,我來晚了。”—— 天邊云色淡淡,日光漸出,暖的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凍了三天才費勁千辛萬苦尋到的一攤篝火,美好的近乎不切實際。 莫莉亦步亦趨跟在阮月身后,直到路邊摩托車發出的巨大轟鳴聲打在她的耳膜,這才堪堪讓她清醒過來。 可仍帶著點不真實感,她對著阮月問道:“小阮學妹,我不是在做夢吧?” “沒有。”阮月說完,睨了眼同樣呆愣的顧青松,又很好心的提醒他道:“你也沒有。” 莫莉后知后覺的驚呼:“天吶,文頌學弟為什么會有星河劇團的門路。” 星河劇團是個底蘊深厚的老牌劇團,早前在B市算是行業頭羊的存在。 只是兩年前,星河的前團長涉險經濟罪被逮捕后,劇團元氣大傷,一度連基本工資都發不出來。 就在眾人以為劇團要解散的時候,一個幕后大佬出資幫助星河渡過難關。 那以后,星河劇團也開始轉型,從大眾平民市場變為高端路線,相應的服道化也有了質的飛躍,稱句舞臺劇屆的LV都不為過。 見阮月與顧青松不懂星河的門路有多難得,莫莉興致勃勃的科普起來。 “坊間傳聞,那位幕后大佬就是宋抖影業的總裁宋書文,真是人不可貌相,都不知道文頌學弟還有這么硬的后臺。” “” 文頌準備的周全,怕路上耽誤時間太長誤了彩排的時間,來的時候就提前聯系了巴士公司提前在華峰門口等待。 只是華峰門多,司機又恰好是個不識東西南北的剛入職的新人。 明明說好了他們在東門等,可出來后,卻不見車的蹤影,司機一慌更是連話都說不清楚,只知道重復一句,我就停在樹旁邊。 文頌只得耐著性子安撫好司機后,再一邊指揮他找路,一邊站在路邊從往來的車流里尋找大巴車的蹤跡,不知不覺就和大部隊走遠了。 冷風一吹,大家灼灼燃燒的興奮也逐漸被平復。 莫莉去找女二號商量待會兒該怎么選演出服,喬平也終于在百忙之中看到了消息,一個電話打到顧青松那兒詢問劇團現在的情況。 阮月有點冷,于是找了個背風處站著,百無聊賴的盯著遠處那個小黑點出神。 顧青松打完電話,扭頭就發現阮月不見蹤影,四下找了找才從棵光禿禿的大樹后,看到她露在外面的半個身子。 聽到顧青松叫她名字,阮月回頭看了看,“跟你舅舅解釋清了?” “嗯,解釋清楚了,我舅舅開始還不信咱們找的是星河,非要給文化局局長打電話,后來我給他發了好幾張演出服的照片,這才半信半疑的掛了電話。” 阮月意外地抬抬眼道:“演出服的照片?” “文頌私發給莫莉學姐的,學姐剛轉發到劇團的群聊里,你沒看到嗎?” 阮月點點頭,她穿的薄,手凍的冰涼冰涼的,在口袋里捂了半天都捂不熱,實在是不想摸同樣冷冰冰的手機。 聞言,顧青松打開群聊,開始一張一張給她翻看演出服的照片。 不得不承認,星河劇團確實有錢,只是邊緣角色就有好幾套備選服裝,每一套衣服都是金絲銀線穿插縫制而成,隔著屏幕都感覺閃的眼疼。 阮月仔細看著照片,身子不自覺的離顧青松近了些。 照片滑到底,她才從屏幕中抽出神來,不禁贊道:“真好看。” 顧青松點點頭,頗為遺憾道:“是,可惜沒有男女主演出服的圖片,不知道是不是不能外傳的內部機密。” 阮月笑笑:“一會兒就穿上實物了,也不需要再看照片。” 先前沒有對比,眼下看了大劇團的演出服,她這才明白部委老頭為什么不讓她們穿著先前租的那幾塊布上臺,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樣一想,阮月對女主角的演出服更期待了兩分,下意識抬頭想要看看車到了沒有,一眼就看到徑直朝她而來的文頌。 他仗著腿長沒等她反應過來,就三兩步的來到她的身邊。 文頌把捧在手里的披肩遞到阮月面前,彎曲的食指輕輕撞了撞她鼓鼓囊囊的口袋,道:“披上吧。” 阮月被凍的大腦發僵,下意識的伸手接過披肩,披肩很大,幾乎能蓋到她的膝蓋。 布料抵抗著寒流,逐漸回升的體溫讓她的心情都好了些,問道:“哪兒來的?”剛剛還見他兩手空空,怎么忽然變出這么大件東西。 文頌敲著手機,看起來很忙的樣子,聽到阮月的問題,他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答道:“過了路口有個賣雜貨的地攤,從地攤上買的。” 阮月還沒來得及沒問他不是找大巴嗎,過路口做什么,就聽顧青松后知后覺道:“你冷啊?” 他的聲音里隱隱含著些懊悔:“我離你那么近都沒發現你冷,早知道。”早知道就把我的衣服脫了給你了。 阮月笑著搖了搖頭,沒說話。 大巴終于姍姍來遲,隔條街依稀能看到橙色的車身,文頌再度離開,給大巴車充當人體引路儀,免得臨到門口又走錯地方。 阮月的注意力全被正在數秒的紅綠燈分走,站在那兒安安靜靜看著倒數的數字。 顧青松絲毫不察身邊人的走神,自顧自的說道:“文頌真是心細。” “說起來,姜果被開除之后,也是他最先提醒我讓學校盡快出一份事件通報的。本來那些捕風捉影的傳言我沒放在心上,如果不是他跟我分析了那些話的話外音,我都不知道對你有那么大的影響。” 姜果被開除的事情和他沒有半毛錢關系,前腳人剛送進醫院,后腳政教處就接到了匿名舉報信,舉報姜果為留在A班在先前的考試中多次作弊。 政教處的老師們飯都沒吃,翻了一個中午監控,確定姜果在近期三次小模考和兩次分班的大考中均有作弊行為,情節非常嚴重,才做的開除處理。 這事兒說出去不光彩,因此學校并沒有下達書面通知。 沒想到流言傳來傳去,竟把阮月傳成了一個囂張跋扈、目無法紀的人。 顧青松剛想問阮月會不會生他的氣時,就見阮月眨眨眼睛道:“你剛剛說什么?” “” 大巴平穩停在校門口,劇團成員們迫不及待的上了車,心中的擔子卸了,步伐都輕盈了幾分,那架勢頗有些小學生春游的既視感。 見阮月幾人想上車,文頌提醒道:“你們和他們去的不是一個地方。” 莫莉困惑道:“不都是去星河劇團嗎,怎么還不同路?” 文頌揮手示意一輛緩緩駛來的六座商務車停在大巴后面,轉頭沖莫莉解釋道:“劇團剛換了批新的男女主演出服,還沒來得及送到劇院,咱們得去設計工作室選。” 話罷,他無意掃過阮月的臉,繼續道:“先上去吧,六座空間大,可以在車上好好休息下。” 莫莉權衡之下,決定跟著阮月他們的車走,但又放心不下配角那邊的演出服挑選,于是拉著女二號和編劇緊急開了個小會。 顧青松則被她支使著回舊禮堂拿他們最初敲定好的演出服粗稿,算是有個參照。 阮月沒什么事情,先一步上車,她不喜歡坐單椅總覺得不舒服,上車就往最寬敞的后座走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窗邊準備小憩一會兒。 意識將將模糊時,車門被人輕手輕腳的打開,隆冬的寒意再度朝她撲來。 阮月不自覺瑟縮了下,費勁的睜開眼睛,視線朦朧的看向坐在她身邊的人。 文頌手里拿著件剛脫下的外套,見她醒了,手上的動作滯了滯,沉聲道:“抱歉,是不是吵醒你了?” 他將帶著余溫的大衣蓋在阮月身上,掖了掖可能漏風的邊角,溫聲道:“再睡會兒吧,到了叫你。” 話罷,掏出手機又繼續敲了起來。 熟悉的沉木香將阮月悉數包裹,像是重回zigong般令她覺得異常安穩,她眼皮沉的要命又覺得哪兒不大對。 好容易從混沌中找回腦子,她看著身邊不動如山的文頌,終于意識到身邊人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阮月道:“你也要一起去?” 她聲音悶悶的,帶著半睡不醒的鼻音,聽著又乖又可愛。 文頌看著她,眼底的笑意不掩,答道:“嗯,我待會兒還要去個地方,正好把順路把你們送過去。” 阮月垂了垂眼睫,低低的應了聲:“嗯。” 后座雖然寬敞,但架不住文頌胳膊長腿長,空間一下子逼仄起來。 兩人離得很近,阮月極力把自己貼在窗子上,都能感受到那頭源源不斷傳來的溫度。 她本想視之無物,好好睡上一覺,偏偏身邊人時不時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過于熾熱,就算閉著眼睛都無法忽視其中的分量。 阮月輕嘖了聲,撐著困頓的身子,當即就要起身離開。 才剛站起來,手就被人拉住,文頌困惑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怎么?睡得不舒服?” 阮月把大衣扔回他懷里,帶著些無情的意味道:“不想和你坐一起。” 恰逢此時一朵云彩從遠處飄來,遮住了本就不大的日頭,城市又一次陷入霧靄之中。 光影變暗,他垂著頭,更叫人看不清神色,只聽他道:“為什么?” 阮月有些不耐煩的想要甩開他的手,道:“能有為什么,就是不。” 在她傷人的話將要全盤托出時,文頌抬眸,低聲道:“陪陪我。” 他的情緒頭次這么外放,阮月不禁側眸,視線下意識落在兩人交匯的體溫處。 文頌的掌心握住她四根手指,大拇指不安分的她手心里摩挲,似是焦躁似是依戀。 酥麻的熱意順著指腹滑動的方向傳遞,阮月被激的輕輕蜷了蜷指尖,有點癢。 “昨天我一夜沒睡。”文頌頓了頓道:“小月,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少年的半邊側臉浸潤在黑暗中,鴉羽般濃密的睫毛垂下,顯得格外可憐,阮月有些被蠱惑,心神微動。 她輕笑,情緒不太分明道:“你這是挾恩圖報?” 文頌眉梢微揚,眼眸中似有光點跳動,毫不遮掩的承認:“我是在挾恩圖報,所以小月你能陪陪我嗎?” 阮月直白的盯了他半晌,最終,認命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