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一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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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燃的卻不是帝王素來愛用的龍涎香,而是雪中春信。 幼宜聞了片刻已然覺得熟悉,是了,母親尚未搬進小佛堂前,房中最常點的便是這味香。 香氣清幽溫雅,回味悠長,一如其名,隆冬雪后將迎來春日悄然而至,總予人一種艱難中心懷希望的感覺。 薛義望了眼天子,不動聲色的退下,將門帶上。 那一縷投進殿內的光忽然消失,倏忽間室內暗了下來。 她站在那里,身子挺直,沾著些青松的冷冽,目光落在天子案前的紫金龍香爐上,看那裊裊云霧緩緩升騰又慢慢落下,一時說不出滿心的震驚。 圣上與她母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天子抬頭,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心中百味雜陳,皆混在一塊,解不開、揭不得。 他輕輕抬手,示意幼宜上前。 她的面容越發清晰,竟與記憶中那人的模樣漸漸重合。 單看正臉是不像的,可若細觀她的眉毛,鼻子,到底是隨了她母親。 天子心中曬笑,這孩子,竟沒半點和自己相似之處,究竟是誰的,恐怕還真不好說。 幼宜緩緩上前,抬眸打量著這位突然間從姨夫變成父親的男人。 從前也見過,那時只覺得天子高高在上,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但他對幼宜總是極祥和的,每每入宮,必有賞賜,也引得七姐嫉妒不已。 如今再看倒是老了許多,鬢角生出華發,身形也清瘦了些。 天子見她,努力做出慈父的樣子,笑著問道:“聽聞你從姚安到盛京途中病了,如今可好了?一路涉水,倒是難為你了。” 幼宜答得極為中規中矩,話語間帶著淡淡疏離。 天子兒子雖少,女兒卻多,但他于兒女教養一事上十分生疏,對于皇子們也只專注于課業上的考察,女兒多數交給嬪妃們自行教養,不甚上心。 父子之間活成了君臣,更遑論父女之間的關系如何冰冷了。 可她終究是不一樣的,她是聞清的孩子吶。 他以為這一生都不會聽到關于聞清的半點消息了,沒想到她臨終前仍愿意給自己寫信。 永安侯府內的小佛堂困住了她的下半生,他又何嘗不曾被這座金碧輝煌,象征著帝王的威儀的太極殿死死囚住。 堵不盡天下這悠悠之口,遮遮掩掩,藏了許多年,為著這張皇家的顏面,終究還是被她親手撕扯下來。 扯得好啊! 他踟躕片刻,還是開口問道:“你這些年呆在永安侯府,府上的人待你可還好?” 好么? 祖母雖然不喜她,但到底沒有苛待她什么,就連同李言的那樁婚事也是問過她的意見,甚至寫信告知父親回來相看。 父親雖長年在外,但每每回來,總會給自己帶些新鮮的玩意。 二哥哥與嫂子尤其疼愛她,但凡得著好的,也是先緊著她。 唯有母親,疏淡至極。 從前她總不懂,她是母親的孩子,為何母親總用一種嫌惡的眼神看自己,仿佛自己的出身是一種過錯。 如今已然明白。 “極好,侯府中的人對幼宜很好。” 她想了想確實是極好的,只有那一樁缺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