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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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一李涯在撞球課遇上洪陽,那人頭發比平時亂了些兒,多了一圈黑眼圈;李涯頭一句招呼則是:「衣服穿反了。」 洪陽瞇著眼怔怔,看看李涯,看看自己,咒罵一聲,穿上外套;等到頭一節下課鈴響,要李涯跟他到廁所去處理。 李涯靠在洗手間外的墻邊,往里面問他怎么樣了。 一句帶著回聲的「啥?」傳出來,跟著是嘶嘶沙沙的幾聲磨擦,淅瀝的水聲,開關水龍頭的聲音,在水下搓手的聲音,最后咚一聲悶響;洪陽邊甩著手上的水,邊走出來,說,甚么怎么樣? 「你跟你老婆。」李涯說。 「別提了,老樣子。」洪陽說。 「去告白啊。你還會比現在更慘嗎?」 「我不要。」 「為甚么不?」 「當一輩子朋友總比一輩子尷尬好。」 「那你去問他喜歡誰啊。」 「問這很奇怪耶!」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走回撞球教室,途中一個及肩娃娃頭的女孩,停在兩人面前,約祇在他們胸口一帶高。穿著白色絨毛大衣,短裙絲襪,過小腿半的皮靴;小小尖尖的臉蛋,長睫毛,大眼睛。 「不好意思。」女孩說。 「找你的。」李涯說。 「屁!你啦!」洪陽用肘擠了李涯手臂一下。 「能借一步說話嗎,李同學?」女孩說。聲音細小,嬌滴柔嫩。 「正妹耶。」洪陽說,拍了李涯背部一下。「來這邊跟你告白是甚么都市傳說嗎?」 「你到大三還是處男才是都市傳說。」李涯用手背擠了洪陽的胸口一下,和女孩表示沒問題,叫洪陽先自個兒回教室,他一下就回來,別讓老師記他。 洪陽對著那離去的背影叫道:「meimei——他是千人斬哦——你小心!」 李涯回頭做了個鬼臉。 撞球教室在學校體育大樓最頂樓,隔一條走道的地方是扇玻璃大門,直接通往屋頂;兩人出了門外,一男子在那兒抽菸,三人彼此點了個頭,得了默契,男子熄掉菸,進了門,留兩人在外。 頂樓是八樓,風刮得衣服啪啪作響;女孩拉起帽兜壓著頭發,閃到角落邊。 她說她叫孫薇——聽說過李涯不少事,希望能和他作個朋友。 「甚么事?」 孫薇說,傳聞李涯對女孩子很好,從來不會拒絕告白;一旦交往更是標準好情人,言聽計從,也不會勉強對方做任何事。「如果內容有錯的話││我跟你道歉,也算是問你澄清。 李涯說,不算錯,但到頭來他都被甩了。 孫薇失笑:「你是在開玩笑嗎?」 「沒有啊?」 「你不是玩玩的嗎?找個人陪伴,如果膩了,就換?」 「不是。」 「那么你——為何不拒絕呢?」孫薇說。 李涯愣了好一會兒,說,他怕傷女孩子心,所以估且一試,總也沒甚么地方怠慢的。 孫薇笑出聲來,說,李涯和她想的真是天差地遠呢——本來是想同他玩玩的,這下大概不行了,是嗎?現在有沒有女朋友呢? 「沒有。」李涯說。 孫薇嘻嘻笑了兩聲,問:「那你愿意陪陪我嗎?」 「我不認為拒絕的話你會傷心。」 「那么,如果會的話呢?」孫薇靠近他,眨眨那對長睫毛的大眼睛,黑里帶點微微的褐。 「再考慮。」 「你好可愛哦!」孫薇笑瞇了眼,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張粉色紙條塞給李涯,說:「那你考慮一下吧?覺得寂寞的話,就打個電話給我,我現在沒有男朋友的。」 孫薇離開前,在門外對他揮了揮手:李涯打開紙條,上頭是孫薇的名字,手機號碼,即時通訊帳號;兔子娃娃的卡通圖像。李涯將紙條塞進口袋,回到教室。洪陽靠在門旁的鞋柜等他,說替他點名了,剛才那個女孩怎樣,新女友? 李涯和洪陽道了聲謝,抓住那人的手,將紙條塞進他手里。 「給我垃圾干嘛?」洪陽皺眉看著那皺巴巴的小紙球。 「禮物。」李涯說。 洪陽打開紙條一看,上吊眼睛看著李涯,說:「干甚么?」 「你不是覺得她很正嗎?送你。」 洪陽跳起來打他后腦勺一掌,叫道:「你也太糟!人家是跟你告白耶!」并把紙團塞回李涯手里,他松開手,任憑它落地,在地上滾了半步距離。 「她并不喜歡我。」李涯說。 「你又喜歡過誰?」洪陽說。 李涯笑笑,說,也許從來沒有吧,但也挺累的。 ??? 星期三社課時間,夏青帶了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少年,戴著黑框眼鏡,高高瘦瘦,細眉鳳眼,略為女孩子氣。他將他推到應采聲面前,說:「采聲,我帶他來了。」 「沒人準你那樣叫我。」 應采聲坐在畫架前,畫布上一片墨綠色;身旁一個空的畫架上頭,與他眼神齊高之處黏貼著一張打印出來的彩色相片。夏青走到他身后,瞅了那相片一眼,訕笑: 「你畫崔河?為甚么畫他?」 應采聲嘆了一口氣,說:「你以為我想?我和他同組。我討厭畫人,要不是作業我才不干。」 「那倒是——」夏青笑瞇眼,「是你找他同組,還是他找你的?」 「他。」應采聲說。提起炭筆在畫布上畫了幾條定位用的直線。 夏青邊哼哼地笑,一把拉過應采聲的手讓他與少年面對面,說:「沒正式介紹過吧,他叫程恩。你們倆很像,特別戴眼鏡的時候——雖然你并不常這么做,應采聲。還有,你們倆都是鵝蛋臉,發型也很接近。」 應采聲甩開夏青的手,坐回椅子上,說,那又怎樣?他本來就是基本發型,長得又普通,有人和他相像沒甚么了不起。 夏青在他耳邊氣聲說:「你太低估自己了,美人兒。別吃醋——你比他漂亮多了。」 應采聲呿一聲站起來,抬手正要往夏青臉上去,畫室的水平鎖喀一聲打開,崔河提著畫箱和一張空白畫布走進來。應采聲收了手,給了崔河一個白眼,說:「你慢了十分鐘。」 「抱歉——」崔河撓撓后頸,說遇到老師,讓訓了一頓。「他說最近破了一堆石膏,要我抓到兇手賠錢——不然就得全班分攤——因為畫室大三用得最多,等于是我們班轄區。」 「我知道是誰。」應采聲說。 「賠就賠啊。」夏青說。 崔河看了夏青一眼,聳聳肩,說,那麻煩夏青去向老師自首了,最近班上事情太多,實在有點忙不過來。跟著擺好畫架,放上畫布。 應采聲看那畫布一眼,皺起眉,說:「畫得完嗎你?底也沒打。」 崔河笑笑,說:「行。我畫圖不打底。」跟著拿起壓克力調盤擠上咖啡色油彩,安置好油罐在調盤上,拿了支十號筆,直接用單色在畫布上打起草圖來。 程恩在一旁沒動過腳步,這會兒終于拉拉夏青的手,開口說,要是沒他的事,要先走了,已經翹不少課了。 夏青看他一眼,又回到應采聲身上,說:「怎么樣?」 「甚么怎么樣?沒人跟你同組,你不會畫他?」應采聲看了崔河一眼,又看了看相片,一手抹掉原來打的草線。 「畫他?畫他不如畫秦雪。」夏青說。 「你的事。」應采聲才說完,程恩低聲咒罵,一腳踹倒身旁相疊的木製方臺,跑離教室時門摔出砰一聲,震得四周置物柜搖晃;摔落的方臺撞倒崔河的畫架,他反應不及,碰翻油罐,灑了上衣褲子一身。 「沒事吧?」應采聲站起來,拿了抹布遞給崔河;崔河道聲謝,大略擦過他的黑色棉上衣和丹寧布褲子,說,這身衣服是專門畫油畫穿的,弄臟也不要緊;便交還應采聲。同時附上他耳邊說,那高中生是誰啊,脾氣這么大?發生甚么事? 「不曉得。別理他們。」應采聲對崔河使了個眼色,坐回位子上,才提起筆,就見夏青站在他倆身旁踱來踱去,這瞧瞧那看看,先是說崔河畫得不錯——雖然差他一些;跟著靠到應采聲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應采聲一下子站起來給了他一個耳光,叫道: 「你煩不煩?你自己也曉得畫圖不能讓吵的!」 「我喜歡看你發脾氣,你知道的。」夏青說。 應采聲倒抽一口氣,皺眉掐緊拳頭,手正發顫;崔河拉住他手臂,輕聲說:「討厭就別管他了。」跟著以眼神示意他倆繼續作業。 應采聲眨眨眼,吐出一息,說讓崔河先畫,他晚點動筆;和崔河商量好位置,便坐下挺直身子不動。夏青走到他面前,才正張口,教室門打開,進來一個拿著筆記本的半短捲發女孩,戴著紅框眼鏡;和一名高挑精瘦,拿著相機的男孩。 「同學好——我們是校刊社,請問你們都是美術系嗎?是的話方便讓我們採訪一下嗎?」女孩說。 應采聲維持著姿態,搖了搖手,崔河說正忙,夏青則是表示沒問題。 ??? 「能理解為甚么你那么討厭他。」 李涯和洪陽坐在咖啡廳老位置;洪陽依然在背書,李涯則是敲著筆電鍵盤打字,整理星期三的社團採訪報告;桌面四散著紙張筆記和打印出來的照片。 「誰?」洪陽從書里抬起頭。 「夏青同學。」李涯說,這人自戀得無以復加——他們要做的採訪是各個系上的特色,但夏青完全在講自己的事兒,還要他們下週再過去拍他的作品;那殷切樣子,拒絕也拒絕不了。好在學妹會說話,捧他捧上天,問完他開心地走了;留下兩個系上同學。其中一個叫崔河的,說如果幫得上忙他能協助,別報他名字就好。 「我說吧——」洪陽用筆敲敲桌子,說:「叫崔河的那個倒還不錯,我還以為美術系都是些怪人。大幾?」 「都是同年,大三。長得挺帥的。」李涯說。 「喲!你甚么時候也會看男人了?」洪陽挑起他直直的劍眉。 「我才要問你——你當初是怎么看上你老婆的?該不會是把人家當女孩子喜歡了吧?」 洪陽一下子紅了臉,說:「他小時候長得嫩嘛......個性又可愛,就喜歡下去了啊。是男是女我無所謂啦!」洪陽拍拍桌子。 李涯托著腮幫子,半閉眼睛,哼哼唧唧地應是。 「你該不會喜歡男人了吧?」洪陽說。 「不知道。」李涯閉上眼。 「哪有不知道的——如果你想和他發生甚么的話——八九不離十啊。」 「色胚。」 「我色胚?老子是學醫的,這很科學——」 洪陽罵聲未盡,悶響兩叩從他背后傳來;秦雪在窗外隔著玻璃對李涯點頭,招了招手。洪陽皺眉瞇眼瞧著李涯,說:「你跟他到底甚么關係?」 「不知道。」李涯說,「我出去看看。」 李涯出了門,見秦雪按著右腳膝蓋向他走來,問,是怎么了? 「我膝蓋好疼。」 「看過醫生沒有?」李涯說。 秦雪搖搖頭,說正要去;經過見李涯在這兒,來打個招呼的。 李涯說要帶秦雪上醫院,回到位子上收拾東西,和洪陽說要先走,讓他調侃一句:「不知道?我看就有鬼。」讓李涯彈了額頭一指,說,管好你自己。便回到秦雪身旁蹲下,要他上來。 秦雪搖頭說:「不用了,我可以走。」 李涯笑笑,說:「等你走到就天黑了。」 秦雪低下頭,眨眨眼睛,說,對不起。跟著鞠了個躬,才攀到李涯背上。 「有沒有人說你像日本人?」李涯說。 「沒有。為甚么?」秦雪說。 「太有禮貌。」李涯哈哈笑了兩聲,慢慢往醫院的方向走去。太陽正下山,天空一片橘紅,水氣恰好足夠,云彩與夕光的照射如火燒一般。秦雪將臉頰靠在李涯背上,貼近鼻子,深深吸了口氣。 「李大哥,你好香。」秦雪說,「而且很暖。」 李涯說,那大概是洗衣粉的味道,又有太陽,今天本來就不冷。秦雪沒再說話,祇低低應聲;到醫院時,李涯才發現他睡著了。 醫生說秦雪的右膝有些微積水,大概是平常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多休息就好;開了些消炎藥給他,便放人了。 李涯揹他到家門口才放下,喘了口氣;天已經全黑;秦雪說了謝謝,也說了對不起。 「很重嗎?」秦雪問。 「正好相反,我覺得你輕過頭了。有好好吃飯嗎?」 秦雪點點頭說有,并請李涯進門坐。 除了大清早跑進秦雪家那回外,李涯沒有一次是在白天進秦雪家門的;他又不習慣開燈,于是在李涯印象里,秦雪的家是一片漆黑,這回也不例外。李涯在玄關脫了鞋,踏上地時仍舊一片冰涼。他問:「還是不開燈嗎?」 「我不喜歡開燈。」秦雪拉著李涯的手,走過那淹沒在黑色之中的長廊,到了房間,秦雪將李涯的行李和自己的書包放到地板上,讓李涯在床沿坐下,埋進他懷里,讓他倆的上半身都貼在床面。李涯摸摸秦雪的頭,將他下半身也挪上床,并在他額上落下一吻。 「你喜歡我了嗎?李大哥。」秦雪說。 「我假裝喜歡你——說好的。」李涯說。 「謝謝你。」秦雪抱住他,唇在他耳鬢頸側邊廝磨,一吸一吐的聲音在李涯耳邊回繞,氣息在他肌上游走。秦雪在他耳邊說,香味是李涯的,溫度也是。 李涯要他別再說下去,側過身,讓秦雪在自己身下,吻上他的唇。 秦雪還是一樣,身上沒有任何氣味;窗外的路燈也依然在閃爍。李涯拉上窗簾,打開檯燈。「太亮了......」秦雪一手遮起眼睛;李涯把燈挪到地下,說,太暗我看不清楚。跟著解開秦雪的制服扣子,在他身上各處親吻。這回,李涯嗅到了一些藥味。他移動到秦雪耳邊說: 「背還疼嗎?」 「上次換過藥就不疼......」秦雪皺緊眉心,聲音隨著李涯的吻漸漸沒了收尾。 秦雪在過程中沒說上幾句話,祇剩喘息;李涯脫去秦雪的制服,在脖頸及胸膛留下幾個吻痕,將他翻轉過時,見背上交錯結痂的疤痕,李涯停下了動作,皺緊眉頭,將襯衫披回秦雪身上,說:「抱歉。」 秦雪轉頭看了李涯一眼,「為甚么道歉?」他將襯衫重新穿上扣好,說:「就像你真的喜歡我一樣。謝謝你,李大哥。」 李涯沒說話,祇是一吐鼻息作笑回應。 「很晚了。李大哥,你能留下陪我嗎?」秦雪說。 李涯背對著秦雪問:「你浴室能借我嗎?」 「這個房間對面就是了。」 秦雪才說完,李涯立刻站起身,快步進了浴室,鎖上門。 秦雪在門口問道:「李大哥,你還好嗎?」 「我沒事。」李涯說。 秦雪在衣柜里拿了一條乾凈浴巾,放到浴室門口旁的矮架上,說,那么毛巾他放在這兒,有甚么需要的話,再和他說。李涯低低應了一聲。他在里頭草草自行解決了一次,沖過澡后,穿著原先的衣服出來。秦雪坐在床前,房間的門開著,正好和出來的李涯對上眼,他立刻說了句對不起。 「怎么?」李涯邊擦乾頭發一邊問。 秦雪低下頭,以坐著的姿態鞠了個躬,說:「讓你覺得噁心了。」 李涯怔怔,站到他面前,說:「沒這回事,我都答應留下了。」 「那下一回在這見......」秦雪抬起頭,直視著李涯的眼睛,說:「你還能這么親我嗎?李大哥。」 李涯點點頭,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