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3)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 小綾將他們打量一番。 他們一共三人,年齡都在三十到四十歲的樣子,一個個西服革履,看樣子來頭不小,顯然不是小鎮上的居民。 小綾有些害怕,想要轉身逃走,卻被其中一個戴黑墨鏡的光頭男子叫住。 「餵,小姑娘,你在這里做什么?」 小綾一怔,隨后忐忑地回答: 「這……這幢房子很多年沒人了,看到院門開了,就過來看看怎么回事。」 「哦?這么說,你就住在附近?」 「是的,我……我就住在隔壁。你們是誰?來……來這兒做什么?」 「啊,我們是典當公司的?!拐f著,光頭男遞給她一張名片,上面寫著某某典當的名號。男子又說,「事情是這樣的,幾年前,這家的主人以房子作為抵押,從我們公司借走了不小一筆錢,如今借期已滿后,這家人卻不知了去向,杳無音訊。小姑娘,你有沒有這家人現在的住址?」 小綾搖了搖頭。 高中畢業那年,響曾給她寫信說他又要搬家了,卻沒告訴她新的地址。此后,給他寄去的信件再也沒有回音。 光頭男「嗯」了一聲,接而說:「按照合同中的規定,已經到了絕賣的年限,以后這宅子就是我們公司的所有物了。」他回頭望了望陰影中的宅院,「說起來,這宅子還算不錯,面積和格局都說得過去,年代也不算太久,問題是——餵,小姑娘,沒事吧?」 小綾神情恍惚地問: 「你剛才說——這家的人,失蹤了?」 「可以這樣說。」 「不會回到這里了?」 「當然,這房子已經不屬于他們了,回來有什么用?」 「怎么會——這樣……」 「小姑娘,現實就是這樣殘酷?!鼓凶硬粺o感慨地推了推墨鏡,「對了,我倒是有件事想要問你?!?/br> 小綾低頭不語,她根本沒有聽清男子的話。 「你住在這家隔壁,可否聽說過什么有關于這宅子的傳聞?」 小綾像根木頭一樣僵硬地搖頭。 「那知不知道宅子里發生過什么怪事呢?比如突如其來的狗叫聲。」 「狗叫?」小綾頓時瞪大了眼睛。 「對,或者莫名其妙地遭到了攻擊什么的。餵餵,你去哪?別跑?。±锩婧芪kU的?!?/br> 小綾全然不理睬男子的勸阻,跨過滿地雜草,不顧一切地奔向屋門的方向。 ——是托比!一定是托比! 抱著這樣的額念頭,小綾有如受到召喚一般,徑直跑進敞開的屋門。 宅子里昏暗一片,所有的窗戶都被木條封死了,只剩下幾道熹微的光線,透過木條間的縫隙擠進屋中,使她勉強看清屋內的情景。掉在地上的畫框,布滿灰塵的舊座鐘,摔碎了茶壺茶杯,倒在地上的椅子和破了洞的沙發,四周還彌漫了腐朽發霉的味道,以及——陣陣令人作嘔的氣息。 小綾不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她這才意識到——托比已經死了,是她親手埋葬的。 我真是個白癡,托比不可能在這里。 她想嘲笑自己,可如何都擠不出絲毫笑意,反而不由自主地咬緊牙關。內心深處,那個好不容易才愈合的傷口,又隱隱作痛起來。 還是回去吧。 她搖了搖頭,決定離開,可腳下不知被什么東西絆住,不慎跌倒在地上。膝蓋磕破了,手掌也磨出血痕來。 好疼,好疼。 小綾坐在地上,終于難以自持地哭了出來——不止因為身體上的疼痛,也因為心底那道無形的傷疤,在跌倒的瞬間崩裂開來。 這些年來,她始終抱有一絲希望——男孩搬走時也好,托比死去時也好,重新回到鎮上時也好。然而這一刻,那份支撐著她走下去的力量,仿佛跟隨眼角淌落的淚水棄她而去。 她不停地哭,越哭越難過,越哭越無法收拾。直到——某個暖暖的、軟軟的、濕濕的東西拂過她的臉頰。那種感覺,既熟悉又親切,就好像理所應當的事情一樣。小綾甚至沒有察覺出異樣,反而順其自然地伸手撫去。 接下來,她驚呆了。 她分明感覺到,那個暖暖的、軟軟的、濕濕的東西離開她的臉頰,隨即再次出現在她的手掌,她的膝蓋。最終,一種毛茸茸的觸感貼在她裸露的小腿上,她甚至能感覺到什么事物「嘭」地一聲在腳邊坐下。 她用手腕拭去眼眶中尚存的淚水,揉揉眼睛——看到的卻只有覆蓋著厚厚灰塵的地板。 「托比,是你嗎?」 小綾試探性地低喚。 「嗚——」 她真的聽到了——那是一種只屬于托比的哼叫聲,一種當它向主人撒嬌時才會發出聲音。 「托比?真的是你?」 她再次呼喚,聲帶像被什么粘住了,不似自己的聲音。 「汪!」 這回傳來的是叫聲。腳邊那個毛茸茸的東西站了起來,在她的腿邊來回摩挲。 「托比!」 第三次喚出托比的名字時,小綾已不再有任何懷疑——無論是真的托比也好、托比的幻影也好,甚至是自己的腦袋出了問題也好,她都毫不在乎。盡管身旁空空如也,她還是張開懷抱,憑借早已養成的習慣向身邊的位置抱去。 溫暖而強壯的軀體,柔順的皮毛,松軟的嘴巴,濕潤的鼻頭,還有兩只豎起的尖耳朵。 小綾已分辨不出這是真實的觸感,還是她頭腦中構造的臆想。 但她無比確信——那是托比。 我們的托比,回來了。 她合起眼睛,把側臉靠在毛茸茸的后背上,像從前一樣用手輕輕撫摸它胸部的毛發,腦海中不自覺地映出托比咧嘴微笑的模樣。她已完全沉浸在這不可思議的重逢之中,激動的心情使她再次淚流不止。 哪怕懷中所抱的,不過是個幽靈,是個幻影。 托比,回來就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