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金(二)
葉渺遽然變色,“你說什么?她什么時候到的?” 安雀語速飛快道,“屬下方才去過炮臺后發現齊參將擅離職守,跑到了炮臺,就問他怎么回事,才得知首相大人今日未時到的軍中,當時主艦通訊已經被齊家派來的人切斷了,首相大人以為家主尚在和談,便也去了和談船上。已經快兩個時辰未歸了。” 葉渺厲聲斥道,“胡鬧!為什么不直接把她打包扔回常越府去?” 安雀從未見過家主如此怒火,一時訥訥不敢接話,葉渺按捺住心中焦急,“還有誰和她一起來?” 安雀忙道,“蘇恰姑娘也來了。” 葉渺轉身吩咐親兵下去調了一只小船,“我親自過去,傳令衛華暫代指揮。” 安雀忙道,“還有一事,齊參將眼下正在炮臺,和裴少校爭執指揮,還請葉帥示下。”話音未落,就見雙清匆匆過來,來不及行禮,開口便道,“稟家主,伊里斯說他們擒住了首相大人作人質,有這枚通訊器中的錄音為證,要我們即刻退兵。” 葉渺聞言,森然冷笑道,“告訴她,想要退兵,直接繳械投降即可,用不著什么人質。” 顧秀身上的傀儡符尚自完好,她也決不相信伊里斯的鬼話。葉渺在心頭轉過千般念頭,斷然道,“伊里斯已然強弩之末,令各船全力火攻,有什么話一律不必信,炮臺那邊如有人敢一再誤事,立斬于軍前!” 葉渺在這邊安排好戰局,獨自御舟乘風,從戰場上悄然穿了出去,沿路不斷試圖發訊聯系蘇恰,卻都是杳無音信。到了珊瑚礁旁,遠遠就嗅見硝油氣味,那一艘精致華麗的大船已然是烈火熊熊,半壁焦黑地停在那里,船身上黑煙滾滾,燒得不成樣子。葉渺將小舟停在遠處,以輕功縱躍上船,神識一掃,先在中層發覺了異樣,只是甲板上火勢太烈,葉渺果斷一掌轟開了船體,從破開的大洞中躍了進去。 火場之中是無邊熱浪,饒是葉渺身為修士,也覺得灼熱難耐,幾欲窒息,當下一面呼喊,一面以神識搜尋。眼見室內木梁橫落,到處都是猖獗可怖的火焰,煙霧迷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她憑記憶從原先的會議室一路搜尋出去,轉過幾個回廊,剛到船側的逃生梯上,見火勢稍小,隱約看見個人影,還以為是顧秀,叫了一聲,那人卻飛快跑了。葉渺心中大為起疑,伸手向那人后心一抓,將其按在墻上,掀開面具,見是個金發碧眼的西海軍官,厲聲道,“你是誰?你在這里干什么?” 那軍官以被她的術法嚇得肝膽欲裂,渾身發抖,哆嗦著道,“是……是……伊里斯上將命我在此……看看守……” “看守誰?” 那軍官道,“看守那個帝國來的首相……首相大人,說等她一死就過去報告。” 葉渺道,“那她此刻人呢?” 那軍官卻已被她內力震暈了過去,葉渺心下惶亂萬分,將那人臉上的面具順手擼了下來,一腳踢到了甲板上,沿著火勢繼續向里搜尋。約莫找了將近半刻鐘,神識才隱隱約約察覺到兩道微弱的生氣。葉渺心中大喜,連忙幾步奔過去,見那是個敞開門的盥洗室,濃煙正從窗口冒出去,顧秀扶著蘇恰靠在墻角,蘇恰右邊袖子已經燒得焦黑,完全看不出顏色了。 顧秀聽得有人聲,抬頭見是她,張了張口,卻已經連話也說不出,只見滿面歡喜之色。 葉渺知她無恙,心中先放下一大半,丟了那破面具,將昏迷的蘇恰負在背上,一手握住顧秀,從那搖搖欲墜的火船上跳了下去,剛好落在珊瑚礁叢中。葉渺足尖一點,向前縱躍,帶著兩人輕飄飄地停在船上,這才替兩人脫了防護服,又查看蘇恰傷勢,見右臂已然燒得深可見骨,一片潰爛,鮮血混著灰燼,幾乎是慘不忍睹。 顧秀從旁邊的醫藥箱子中取了傷藥和紗布過來,葉渺搖頭,“這些不能用,得先到了船上,拿清水把傷口清理干凈才行。我已經點住她的xue道,氣血不逆流,便于性命無礙。” 顧秀黯然道,“小蘇是為了我才傷成這樣的。” 葉渺道,“伊里斯和你說了什么鬼話?你就敢去火場里?你不知道跑出來么?” 顧秀將手中那半枚沾滿了黑灰的玉佩遞到她面前,輕聲道,“我在那間會議室里面找到的。” 葉渺一見之下怔然,低頭不語,顧秀道,“君子無故,玉不去身。我在火場里找到這個,以為必然是如伊里斯所說,是你身邊的安插的人想要置你于死地。” 葉渺喃喃道,“那你也不應該選擇就這樣貿貿然跑進去,如果她是騙你的呢?” “我沒有選擇,”顧秀靜靜地看著她,“即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你會在里面,我也不敢賭。” 她曾經拿自己的命去賭這個,賭那個,以半死之身謀劃復仇逼宮,破局的時候眼皮都不多眨一下。她是天生擅長下注的人,從未在籌算機巧上失過手,卻獨獨不敢賭這一次。 人的理智和自控都是有限的……她怕自己會當場瘋掉。 兩人一路無話,只近兩軍交火之處,葉渺便以術法將小船隱去,還未劃至雙清所在的主船上,就驟然聽聞周圍爆發出一陣震天的歡呼聲,連炮火都被蓋過了。葉渺扶著兩人上船,剛剛著人送蘇恰下去就醫,這廂雙清滿面喜色地迎上來,“啟稟家主,敵方戰船已經被我方殲去半數,主將伊里斯自愿投降了。” 葉渺回眸看去,正見顧秀站在原地,對著她輕輕一笑,無聲道,“恭喜葉帥,平定西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