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五)
碧珠領命退下,葉渺側眸看她,“我可不信你會真的放過她?!?/br> 顧秀笑道,“葉帥今日神機妙算,既然說不放過,那便不放過吧?!?/br> 葉渺不理會她這句揶揄,“你手上握著霆親王這么大一個把柄,卻只求這么一件小事,說來誰會信?” 顧秀佯裝思索了一晌,道,“也不能算是小事,蕭大人和齊老都做不了主,何曾有這般大的小事?” 葉渺道,“我若是她,頭一個先和你割席,這樣你再有什么把柄抖出來,我都可以告你是誣陷。況同盟本是以利而聚,一旦生出罅隙,就是再也不能彌補的了。” 顧秀笑道,“那卻也未必,齊老和霆親王當初為禁軍一事吵得那樣厲害,還不是一樣如今轉過頭了對付我?” 葉渺正待反唇相譏,流云就已收拾了長案,端了四五樣點心上來,顧秀朝那碟子里瞟了一眼,笑道,“小廚房里幾時還會做這種點糖攢花豆酥了?京城廚子也有手藝這般巧的么?” 流云抿嘴一笑,朝葉渺那邊瞧了一眼,自下去了。葉渺只道,“先前一路上你不是都說想吃這個么?正好回來路上有一家,我就順道給你帶了。” 顧秀微笑道,“說來味道還在其次,只是名目不錯?!?/br> 葉渺正從那碟子里拈了一塊,聞言道,“有什么名目?不就是紅豆酥?” 顧秀湊過去在她耳邊笑道,“紅豆相思子,阿渺的相思,我收下了?!彼徽Z既罷,也不顧那人側身避過時頰邊來不及掩飾的一縷飛紅,傾身過去,拽著阿渺的手在那塊酥點上輕輕咬了一口,又將余下半塊強喂到她嘴邊,口中笑道,“雖無合巹,你我也有分餅之趣,你不許躲——” 那紅豆酥外淋了薄薄的冰糖,裹得是甜絲絲的千層酥皮,豆沙面澄得綿軟勻凈,沾舌即化,顧秀說得不錯,京城似乎的確沒有這樣的好廚子,她在那笑意漣漣的黑眼睛中晃了個神,一時竟忘了話到口邊的反駁,只是從顧秀手中掙了一下,斂眉正色道,“碟子里那么多,你非要搶我這塊做什么?還好流云不在,沒瞧見你這副樣子,以后還怎么教導人?!?/br> 顧秀笑吟吟地道,“那大約是因為阿渺手里這塊比較甜吧,你方才沒嘗出來?”正說著,外面銀浦進來報道,“有一位蕭先生求見。”葉渺訝然道,“蕭遠光還敢上你這個門?” “這次算的不對,卻也差不太遠,”顧秀轉頭笑道,“是翠云分縷的蕭樓主罷?請他進來?!?/br> 蕭良夜當初以十名死士襄助顧秀在宮宴上成事,自此便算是得了顧家庇護,翠云分縷樓近年來愈發興旺壯大,隱隱有一統京左江湖之態。他因知顧秀如今身份不同,便特意避過了人員來往之時,先在前廳坐等了一會兒,就被侍女領進了正堂后顧秀養病的居所。 顧家本家正堂素無外人能進,蕭良夜這也是頭一次來,見四周花木森然,接天蔽日,房舍古樸,氣象端嚴,確是百年大族的氣度。待進室內,陳設又是不同,頗多精巧奇麗之器,香氣幽沉,暖如叁春。侍兒通傳后便引他進去,見顧秀斜倚床頭,旁邊坐著的那人神情清冷,氣度凌然,宛然不似紅塵中人,側頭正聽顧秀說話。 蕭良夜先同顧秀見過常禮,笑道,“聽說首相大人歸途勞累,微染風寒,心下不安,這才前來看望。不知可好些了么?” 顧秀笑道,“多謝蕭樓主記掛,不過區區霜露之癥。況明日復朝,身在樊籠,不免要心為形役,不似樓主這般清靜閑雅了?!?/br> 蕭良夜自道不敢,目光轉向一旁,他眼見葉渺形貌,心中已隱然對其身份有幾分揣測,又見顧秀和其語態親昵,便愈加確定了此人便是傳聞中獨掌軍部大權叁年的那位葉帥。只是葉帥殺伐決斷之名在外,卻未曾料到真人竟如此隨性不拘,想來近年六軍歸心,皆以這位元帥為尊,敬慕者往往私下多呼其“仙督”,也是理所當然之事了。只是不知堂堂葉帥,何以這個時辰卻在顧宅之中?他按下心中所想,先朝葉渺一拱手,“在下蕭良夜,今日有幸,見過葉帥。” 葉渺點頭,卻不與他搭話,顧秀笑道,“阿渺素通醫術,故幾日來暫住在我這里,倒是與蕭樓主有緣?!?/br> 蕭良夜道,“葉帥是仙門中人,想來妙手回春,自不必說,與首相大人亦是同門情深,不必為外人道也。”復正色道,“午間蒙大人傳訊,大理寺中人手已安排妥當,衛二小姐與衛公子判的是流放,此時在牢中一切無恙,只是……” 顧秀接口道,“只要能渡過刑訊,保全性命,其余事我在朝中會盡力斡旋,蕭樓主能保全輔國公這一系血脈,我與衛家上下俱為感激不盡?!?/br> 蕭良夜嘆道,“衛世女和國公爺一日間相繼罹難,我聞知太晚,又身處江湖,只能盡此綿薄之力,還望首相大人從中周全照顧,不使忠臣蒙冤?!?/br> 顧秀笑道,“既如此,那就請蕭兄靜候佳音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