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番外少年游(三)
“不行,”顧秀斷然否決道,“我還有一首曲子沒彈呢。” 葉渺匪夷所思道,“你到底是來干什么的?”該不會當初說拉她一起找涼月珠也就是個幌子,實則是顧秀自己想要跑出來玩吧? 顧秀已而推著她朝回走,“你去替我拖住施眉生嘛,我彈完就走。這次是壓軸,后面還有一個送客場呢,我脫身足夠了。” 葉渺斜她一個眼刀,轉頭甩開手走了。她先到二樓西側倒座看了一眼,那幾個盜賊還橫七豎八地歪在地上,其中一個哼哼唧唧地求饒道,“好神仙,好姑娘,替我們解了這個xue道吧,我們也是一時手頭緊,不防才惹了您,實在不是有意冒犯的啊,以后姑娘的名頭打出來,我們兄弟幾個一定……” 葉渺干脆利落地打斷他,“少廢話,你們誰去跟施眉生談的價?” 那伙人忙推著一個叫錢老二的出來,葉渺過去解了他一半xue道,問道,“你是錢老二?” 那人嘿嘿一笑,“天老大,錢老二,不過承蒙道上兄弟抬愛,都這么叫我。” 葉渺不理會他,道,“現在去告訴施眉生,你手上還有一件東西,現在要和她談談。” 那姓錢的忙可憐道,“可我們手上當真沒別的寶貝了。” “那我不管,”葉渺拎著他的后頸一邊走出去,“要么你去談,要么我一刀結果了你,替你去談。” 那錢老二登時嚇得面如土色,葉渺看了一眼,伸手拍了兩下,給他弄出一點血色來,道“記著,你現在就要談,什么時候談完我說了算。要是不小心露了餡兒,出來我連你兄弟一并料理。” 一行人就這么戰戰兢兢走到了施眉生平素理事的正堂去,先著門官通傳,侍女聽明了來意,思忖錢氏曾與主子做過交易,也便答應了進去通報。葉渺換了身尋常小子的衣裳,閑閑地跟在錢二后面充幫仆,果聽不多時,侍女就引了人進去,她侯在外面,正準備掐算時辰,卻見內門打開,從里面走出個女子來,見她也是一驚,“……你怎么在這兒?” 衛珂jiejie當真好眼力,葉渺原還想憑這喬裝瞞過去,只得期期艾艾地抬頭道,“珂姊姊好,父親還好么?” 衛珂瞧著眼前的葉渺也是頗為頭痛,“二姑娘怎么到這里來了?” 葉渺道,“追著一伙盜賊來的。”她伸手一指,“喏,剛進去。”衛珂在父親身邊服侍多年,又執掌顧家大小事務,葉渺也跟她不甚見外,便將事由一一說了,只是隱去了顧秀還在醉花小樓之事,給那家伙省了一頓好板子。 衛珂蹙眉道,“你們也是胡鬧,涼月珠即便重要,家主也必不會放任你們倆為此涉險。居然還跑到這種地方來,實在太不像話!” 葉渺心中暗暗道,那是你不知道,顧二哥哥也是來慣了這種地方的呢,卻將顧籍按下不提,只是問道,“那眼下有辦法從施庭主哪里拿回來嗎?” 衛珂道,“這個難說,你還小,這些就不用管了,回頭我去交涉。” 葉渺點點頭,衛珂便好言好語地道,“你孤身來此,未免危險,先隨我回包廂,爾后再派人護送你回去,只要你一路不惹事,我就不跟家主提了。” 葉渺心中念過屋里的錢老二,踟躕了片刻,一時卻又找不到話和衛珂搪塞,只得先去了,待到包廂廊上,卻碰著顧籍一行人迎面走過來。衛珂側身讓了,顧籍瞧她一眼,卻沒認出來躲在后面的葉渺,見衛珂螓首蛾眉,美目流盼,側身垂眸時巧笑嫣然,心中癢癢,因止步吟道,“耳后金環子,腰上玉佩珂。低鬟說風起,扶釵怯相過。交襟整羅衣,停步蹙雙娥,何不奉卮酒,歡欣能幾多?” 衛珂動作微微一頓,斂身下拜,顧籍不待她屈身,伸手扶了起來,笑道,“先前家中見過姑娘數次,卻不得相識,今日可有幸共飲一杯?” 葉渺跟在后面,見兩人說說笑笑走了進去,卻是心不在焉,趁著衛珂不注意,偷偷挪步到了欄桿前,抻著向前望了一圈,見臺上艷女清歌,隱隱有琴聲傳來,簾后影影綽綽的似乎有個白衣人,多半就是顧秀,心中只是憂慮起施眉生那頭。 那邊顧籍笑道,“先前聽聞姑娘芳名,卻不知是哪個珂?” 衛珂道,“玉珂之珂。” 顧籍因笑道,“原來如此,是籍唐突姑娘了。” 三人各懷心事,過了一晌,歌舞漸漸停了,歌姬在下面謝了客,便該請諸位客人出去。葉渺至此心中方稍稍安定,跟著衛珂走了下去,剛到一樓臺階處,就聽見里面驟然鬧將起來,一個杏紅衫子的美貌女郎快步走到顧籍身前來,“顧公子,那馮公子已經在里面鬧開了……” 這女郎正是羅胭,顧籍這邊剛剛和衛珂搭上話,雖方才被這羅胭姑娘軟言相求,用言語逼住才不得已應付了幾句,眼下卻又懶得為此和馮氏起沖突了,只含笑道,“不是什么大事,馮公子為盈meimei爭風吃醋,那不是好事么。” 葉渺側耳聽著,里面那位馮公子罵人的仗勢已然從“你大爺我給你花了多少錢”數落到了“狗娘養的婊子無情無義水性楊花”,間或雜著幾聲瓷盞碎裂的聲音和女子的哭叫聲。這下就算沒有她在沉璧橋鬧出來的事端,施眉生恐怕也非來不可了,也不知顧秀走了沒有。 顧秀自然沒走,她替梅盈彈完了琴,就準備收拾了東西告別。此行雖沒追到涼月珠,但痛痛快快打了幾架,又捉到了盜匪,也算劃得來。誰料剛從后臺一出來,就被一個喝得半醉的錦衣男子堵住了,上來就抱住她一通胡言亂語,要不是顧秀閃躲得快,險些連琴都給他撅折了,當即清聲叱道,“你是什么人?跑到后臺來做什么?” 那人卻是充耳不聞,只是追著她跑,“盈兒,你想得我好苦——”又轉頭喝令幾個手下,“都給我圍住了,今天絕不許盈姑娘跑出去,誰敢放人” 顧秀只覺頭皮發麻,她答應替梅盈來彈曲子,可沒說還要還情債!手邊無刀無劍,術法輕易不能動用,免得被人看出來路。若要用拳腳,這身衣裳也是礙事透了。那馮晟眼見顧秀只是周旋躲閃,心中怒意漸起,轉頭破口大罵起來。 這邊,羅胭換了舞衣,去顧籍跟前好言相求無果,心下只是嘆了口氣。求助顧籍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恩客大都身份貴重,又有幾人肯為她們這些青樓女子出頭的。見場中愈發鬧起來,匆忙趕了過去。彼時顧秀正被眾人圍在中間,因面紗未去,羅胭只當這是梅盈,心中更為焦灼,揚聲喚道,“馮公子,馮公子!” 然而場中雜亂喧嚷,看熱鬧的圍了一圈,她一個女子又如何分得開人群。正當此時,二樓后面忽而走下來個纖細的身影,清聲道,“馮晟,你住手——” 那少女身形婀娜,正是梅盈,只見她款款走至場中,先向顧秀一禮謝過,轉頭向愣在原地的馮晟道,“這是我一位朋友,今日代我彈琴,公子既然是來找我的,還請放她離去。” 馮晟聽她這話中大有余地,登時喜動顏色,“好說,好說,來人,送這位姑娘出去。” 顧秀看她一眼,站在原地不動。梅盈知她武藝高強,不懼于人,當下微微一笑,轉過頭來對馮晟道,“這一月來,承蒙馮公子關照,在盈兒身上花了這些錢財。”她伸手一拂,旁邊侍女就碰了銀盤過來,上面雜放著珠釵玉鐲,麗色幾欲迷眩人眼。馮晟見狀,已然覺得不對,“你要干什么?” 梅盈朝人群外遠遠一望,見羅胭姊姊正奮力朝她這邊來,心中溫柔,那個念頭也愈發明晰起來。說到底,馮晟癡纏于她,只是為了這一副身子她將這一盤珠寶推到馮晟面前,從袖中掣出一柄鑲滿寶石的短刀來,用那雙從來纖軟溫柔的手握住了,向臉上就是用力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