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鋏(十)
顧秀閉著眼靠在車廂壁上假寐,夜色沉沉,白碧珠側身靜坐,卻忽而從晚風中嗅到一絲血腥氣。暗河的人都受過特訓,她雖不比朱明煙常年在刀尖上舔血,究竟警覺度遠超常人。袖中暗暗扣了一把鐵蒺藜,用劍尖輕輕挑開簾子的一角……剎那間變故陡生,一柄暗沉沉的鍍銅環首劍直刺破簾幕穿了進來。白碧珠拽住車簾一絞一帶,將那刺客摔進車廂里去,單手攬著顧秀從另一側脫開,當機立斷地跳了車。馬上橫著那個暗河弟子的尸體,胸口插著一支飛刀,是一擊斃命。白碧珠匆忙掃了一眼周圍,街巷清靜,只有淡淡的月光,但此處在宮城左近,暗河并無據點,沿路都是高門貴宦的宅院,禁制重重。她一人雙手,恐怕連顧秀都護不住。白碧珠只覺心中冷汗涔涔而下,今夜只怕要糟,她是萬不該獨自前來,倘若、倘若少主…… 顧秀低聲道,“不必管我,速速去宮城下叫人。” 這個時候,恐怕也只有禁衛守軍能來得及相救了,白碧珠將袖箭塞入她手中,“少主一切保重。”說完縱身掠上屋梁,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重墻之間。周圍的街巷中已然緩緩走出來數個黑袍人,聯手結印,當即就切斷了空間中的靈力傳送回路,是禁靈陣法! 她扶在墻上咳嗽了兩聲,“顧家主還不現身么?”顧籍已而從車廂中脫身,手中仍提著那柄鍍銅長劍,語氣森然,“你今晚在劫難逃,還有什么遺言?” 顧秀撐著墻,語氣中猶有笑意,“大公子上回就想讓我束手認罪,怎么多日不見,還是賊心不死?” 顧籍冷笑一聲,“死到臨頭還要嘴硬——”他一步上前,長劍直送,取得正是顧秀咽喉。出招時劍尖微閃,顯然是極高明的劍法。顧秀看他劍勢用老,側身微轉,剛剛避過咽喉,生生用肩頭受了這一劍。顧籍卻絲毫不給她放松的機會,抽劍連刺,一劈一砍,凌厲無比,正對顧秀身上三處要害,顧秀只得連連閃避。 那鍍銅劍刃在暗處看不分明,月光下才依稀可辨,顧秀看清了他招式來路,閃避至馬車旁邊,看準時機,抬手射了一枚袖箭出去。箭頭微帶藍芒,顧籍知道厲害,連忙回劍格擋,就見顧秀已靠著馬車,緩緩站起身來,“你這樣的劍法,實在是丟人現眼。” 顧籍森然道,“殺你卻足夠。”他猱身而上,劍風劈空作響,眼見就要到顧秀面前,卻倏爾閃出一線寒如秋水的冷光來,在他的劍身上側勢一擊,那位置妙到毫顛,正是顧籍內力不濟之處,劍勢下沉,正好趕上顧秀翻手由下向上一削,錚然將一柄長劍削斷,應聲嗆啷而落。只是她腕力太虛,受不住后力,手中弱水也已然被震飛。這一下兔起鶻落,實在太快,場中惟顧籍一人反應過來,他來不及換劍,只能用半把殘劍接著進攻。 顧秀已而被他逼得連連后退,腳下不知絆了什么,一步跌在地上,顧籍縱聲長笑起來,收招立身,走過去鎖住顧秀咽喉,將她牢牢摁在地上,俯身笑道,“顧大小姐,這樣的劍法,殺你卻也足夠了。” 顧秀被他掐得呼吸艱難,形容狼狽,“你只是會用劍,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劍……” 顧籍本想挑眉,問她這有什么區別,心口卻陡然一緊,崩裂般的巨大痛感瞬間席卷全身。顧秀左手已然無聲無息地從他肋下穿了過去,攥著弱水匕用力一絞,皮rou翕忽著裹住劍刃,在劍尖綻開,旋然扎進肺腑。她在顧籍耳邊輕聲道,“劍尖指住咽喉的時候,獵物如敢妄動,劍客會送了他的性命。而學劍的人,只會猶豫著讓獵物逃脫。從當初你不敢、或者說不屑于殺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暴露了自己最大的弱點。你手里縱有絕世利器,也不過是個虛張聲勢的笑話。” 顧籍痙攣著倒在地上,胸口噴出的血濕剌剌地流了她一身,鼻中盡是腥熱的血氣。顧秀撐在地上的半只手掌已而隱約感到地面震動——白碧珠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