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廣(七)
這封薄薄的信札從京城跨越萬里,送至幽涉冰原時已是五月初九。本家一切塵埃落定,衛珂也被關進了水牢之中,葉渺在正堂議完了當日事務,便打算去見見這個“故人”。 葉家的水牢是個不同于請室的獨特牢獄,建在幽涉海濱,其中有百余個牢房,每個牢房可大至數里,小至芥子,其中或關押著修真界呼風喚雨一代大能,或關押著帝國移交的窮兇極惡手眼通天之徒。衛珂能享此殊榮,不得不說是葉渺特意照顧的緣故。守獄弟子向她行禮,然后打開了黑石砌成的大門,葉渺緩步走進去,見四下空曠,衛珂被鎖鏈纏住四肢,囚在水池中央的圓臺上。 她隨意找了個臺階坐了,衛珂冷眼看了她半晌,開口道,“葉家主有這個閑情逸致,來看我這個罪人?” 衛氏一族零落已久,衛珂幼時貧苦,輾轉求學于醫谷衛開門下,也是她有天分,十九歲出師,剛剛巧在珞嶺遇上偶然發病的顧舒,救了這位顧家家主一命。從此跟在顧舒身邊侍藥,因她聰明伶俐,身家干凈,便被顧家主收為家臣,有意培植。如此過了五六年,已成顧舒身邊第一近臣。便是本家的公子小姐,見了她也要尊一聲衛jiejie。原先四大侍女中的緋云和綠衣都被調去暗河六堂,余下的白碧珠年紀尚小,柳如眉不知去向,見顧舒身體日差,心中卻日漸思慮起后事來。 顧舒久不問事,卻有一副能鎮得住顧家的手腕,她不敢抗衡,只能悄然培植自己的勢力,希圖日后保全名位。然而隨著大小姐一天天長成,她的心也愈發冷了下去。顧秀年輕氣盛,才能遠盛乃父,又心存高遠,若來日接掌家門,她還有什么立足之地?顧舒時日無多,她卻正當韶華,難道如此籌謀多年,好容易才爬到這個位子,竟是要一朝天子一朝臣,落得個人走茶涼么?她自問不缺心計手段,也不甘心再受人輕賤,索性放膽一搏,若成,就是來日大權在握,榮華受用無限。若敗,也不過痛痛快快地就死,總好過虎落平陽,終老一生。顧家族中子弟甚多,她留意了半年,便選中了這一代年歲最長的二公子顧籍。此人頗有城府,善于隱忍,卻輕狂好色,是個可利用之人。她籌謀了整整一年,幾乎賭上了一切,只靜待顧舒自行崩逝,就聯合顧籍動手。果然干凈利落,一朝功成。 她手中握著顧家一半實權,顧籍也不得不對她客客氣氣,只消來日……便是大功告成!然而竟從中殺出一個葉渺來,專與他們作對,如何籠絡親近都無用處,恨得她幾欲吐血。她隨侍顧舒身邊時也寥寥見過他這個義女幾回,那時候只記得是個頗內斂乖巧的小丫頭,沒曾想竟如此難對付!一朝失手,居然落在她手里,不得不說是天命不眷。 葉渺卻沒答話,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回,衛珂見狀冷笑,“想必葉家主不屑于答我的話。” “時至今日,你已然沒有翻身的機會。你在審訊室中不肯承認你所犯下的罪行,是指望著有朝一日顧籍能救你出去,此刻終于死心了么?” 衛珂傲然道,“我一步落錯,是我自己的過失。你是要我向你乞憐?葉家主大可做夢!” 葉渺的目光尤為平靜,“你若早知有今日,是否還會在云跡軒下手?” 衛珂略一思索,冷冷一笑,“那我必然先除去閣下。” 葉渺靜默良久,緩緩點頭,“是,你的確應該先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