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矣(八)
他不由得冷汗涔涔而下,顧樾亭不足惜,但此番派衛珂來實是錯估,誰能料想到葉渺手腕如此強硬!便是兩軍相交亦不斬來使,她竟敢將自家送去的使者一死一囚。衛珂是先家主心腹,先家主不問事已久,顧家大半都握在此人手中,若被葉渺一怒而殺,下面便要四分五裂,如何能服他這個新主!顧籍稍凝心神,緩言道,“死者已矣,想必葉家主不愿再追究。然衛珂是我身邊近臣,斷不至于做出有禍令族之事。還請葉家主將此人返還敝家,我顧家執法堂必會查明此事,給葉家主一個交代。” 葉渺看著他忽而一笑,“如此前倨而后恭……倒讓我更懷疑令使的作為了。” 顧籍大怒,生生按壓住了,“葉家主說笑了,樾亭素性溫厚,突然做出此等狂悖之事,我亦是萬分不解。我代家族在此向葉家誠心致歉,還請葉家主看到我的誠意。” 這話便是肯談判了,葉英在一旁聽到這里,心下稍安。方才顧籍來勢洶洶,他雖自問下手利落,但若真讓顧籍揪出哪點不放,這私殺來使的罪名,他自然免不了一死相謝,最關鍵的,自然是給家族蒙上污點,屆時平白要遭多少口舌。他征詢性地看向葉渺,既然顧籍愿意開條件,召幾個堂主長老過來議一議,顧家賠禮道歉,再將衛珂引渡過去,罰點什么,這事便算了了。然而葉渺只是從侍女手上端著茶喝了一口,“顧家主的誠意,我們不妨以后慢慢再看。本座還要同諸位堂主議事,請護法帶著顧家主下去歇息吧。” 顧籍自然不好再留,葉英去送了他到客園,回來聽弟子說家主已回了淡風閣,便直接過去找她。葉渺正獨自看著各分舵送來的線報,對著手里的一封信出神,他一連叫了三聲,居然都沒答應。他伸手去抽那信,“你到底在看什么東西?” 葉渺陡然收了手,將那封信折起來藏進懷里,把他推了回去,“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家主手里的密報都敢搶。” 葉英才不跟她客氣,自個兒朝椅子上一坐,斟了茶喝,“安雀說你下午都在淡風閣,往日和堂主們議事不都去正堂么?” “我隨口誆顧籍的,你怎么也信了?”葉渺無意識地也端著茶抿了一口,“云谷是提前跟我打過招呼的,方才也過來請過罪了。元老院那邊暫時還沒動靜,可見十二個人到底不如兩個人方便。” 其實小動靜也有,葉渺懶得理會,統一略過了,只命廣漠堂加快審理衛珂,務必要今日就出結果。葉英見狀問道,“那你打算什么時候給顧籍放人?” “放人?我為什么要放人?”葉渺很奇怪地看他一眼,“衛珂的審訊結果出來之后不是死刑也是囚禁水牢,顧籍絕對不會答應。等他明天找上門來吵架的時候,你記得幫我把他罵回去。罵的狠一點,最好讓他當場宣布斷交。” 葉英悚然道,“你要跟顧家斷交?” 葉渺很隨意地點點頭,“你對各家之間經濟往來不甚通,擬不好相關章程的話回頭自己找明律長老和葉臨山請教。寫完拿來我看。” 葉英驚得張口結舌,一時竟不知該怎么應對。葉家雖為修真界第一大族,但向來氣勢并不驕橫,葉倫任家主時長袖善舞,同各方關系都稱得上是融洽,便是利益算計,也只是桌面下,從未有過如此明目張膽到近乎掀桌的行為。他心中定了定,仔細將近日之事一一算過,忽然發覺了什么,脫口而出,“你早就想和顧家斷交了是不是?” 葉渺挑眉一笑,“你才看出來?而且我糾正你一個說辭,不要明天臨場給我說漏了嘴——是顧籍要跟我葉家斷交,不是我要跟他顧家斷交。” 葉渺先前吩咐他殺顧樾亭時他并未多想,如今看來,竟是早有預謀。顧樾亭死于眾目睽睽之下,密謀蓄意之事斷無抵賴。如此就占得一個名正,顧家內亂之時折了葉豐山,葉家眾人早就對顧籍的說辭不滿,今茲舊事重演,即便葉渺態度強硬,在家中也不會受到太大反激,而顧樾亭一死,顧籍必不能善罷甘休,只消扣住衛珂,等他先提斷交之事,就成言順。如此干凈利落,只是……“如果元老院從中阻撓,恐怕不會斷得這么容易。屆時藕斷絲連,恐怕更糟。” 葉渺只道,“你且等著吧,元老院要是能在明天晚上之前吵出結果來,我以后就改叫你鐵口直斷葉大神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