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五)
葉渺無可奈何地瞧了她一眼。顧秀這個關鍵時候就打岔的毛病這么多年了還是沒改。只得吩咐侍女去庫房挑一臺輪椅推過來,轉身叮囑道,“出去可以,不能太久。你身子沒好,偶爾透透氣還行,可不能吹太久的風。” 顧秀先前出去都是坐的軟轎,但葉英處事向來周全,所以輪椅也備著,只是從未用過。她走過去敲了敲那臺半人高的輪椅。心中一時劃過一絲不忍,卻不敢在顧秀面前表露,只做出一臉嫌棄的樣子。 不過葉英的玩意兒也著實太粗制濫造了,明天親自給她做一個。 她握著黃楊木的手柄推過去,停在了床榻邊上,輕輕把顧秀抱了下來。十二分細致地把她在安置好了,又拎出了一條月白綢子的薄被蓋在腿上。她素來不拘形跡,卻也有這么細致照顧人的時候,一連串舉動看得顧秀忍不住一笑。葉渺瞟了她一眼,板著臉道:“你可記好了,要是哪天我也殘了,你就得原樣這么伺候我。” 顧秀笑道,“那時候我們倆同病相憐,還不知道誰照顧誰的好。” 葉渺冷哼一聲,“你就不能想點兒好的?那時候你的病肯定就好了,哪兒來的同病相憐!” 她說完就推著顧秀向外走。兩邊的侍女很有眼色地拉開了門,天光灑進來,葉渺卻倏爾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閉眼。”只憑聽力感覺到的聲音比平時要低沉一些,葉渺略顯冷淡的語聲從背后傳過來,“你太久不見日光,直接走出去要眼睛疼的,一會兒適應了再睜開。” 顧秀在她手心輕輕眨了眨眼睛,“好了。” 溫熱的手掌撤開,天光傾瀉,陡然透過閉斂的眼皮傳進眼中,成了一片刺目的明亮。顧秀眼瞼一緊,很快就恢復了自然。她任由葉渺推著自己向前走,輪椅被人抬過了門檻和臺階,走在平整的青石板路上,間或有幾道經年已久的裂縫。蟬鳴在左,溪流在右,林間偶然傳來一兩聲應和的鳥鳴。約莫是昨夜剛剛下過雨,風從右邊的松木林里吹過來,是一片清涼的濕氣。 “如此良辰美景,就是應該出來轉轉。”顧秀自言自語了一句,忽而問道,“阿渺,你知道這樣的天氣最不適合干什么嗎?” “干什么?” 顧秀笑了一下,“殺人。” 她補充道,“準確的來說,是不適合一切需要掩藏蹤跡的行動。” “雨后清新的空氣會暴露血的腥氣;濕潤柔軟的土地上會留下腳印和不易察覺的血跡,半干的青石板上會有車轍印;你的身上會帶著不知道從哪里沾上的濕淋淋的落花或是悄然濺在衣衫下擺的泥漿;沒有夏天聒噪的蟬鳴和連綿不絕的雨聲作為掩護,行動就不能發出半點聲音——下過雨的世界太干凈了,你無法不在其中留下蹤跡。” 葉渺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你從哪里看到這些的?” “我沒有看。”顧秀微笑,“我只是在想象而已。” 她摸索著握住葉渺搭在輪椅上的手,似乎是猝不及防的冰涼體溫滲得葉渺僵了一下。顧秀及時停下了后面的動作,因為葉渺的聲調聽起來有些生氣了。 “你的手怎么這么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