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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甜心歐蕾在線閱讀 - 教育是一種自我療傷。

教育是一種自我療傷。

    高中同學(xué)對周疏雨的評價是,比死讀書好一點的呆子。而大學(xué)同學(xué)對周疏雨的評價卻是,熱心于公益事業(yè)的好人。

    他常常會在網(wǎng)絡(luò)或者學(xué)校組織的街區(qū)活動里,替他人解決一些力所能及的法律問題。

    接觸得多了,人生百態(tài)好像都在心頭滾過一遭。

    可畢業(yè)后周疏雨仍然沒有選擇成為律師,而是考取更高的學(xué)位,做了老師。

    他認(rèn)為自己根本不具備攻擊的能力,天生溫和又自私的性格,比起老師,律師這個職業(yè)是真真正正地需要犧牲血rou。

    這個世界上,關(guān)于人性的思考,或許律師和哲學(xué)家一樣能夠懂得。

    并且,在家長與社會傳統(tǒng)的理念里,他生長出盤亙錯節(jié)的根,深深扎入其中。

    周疏雨曾經(jīng)在這個世界的門前佇立過,觀望許久,終是沒有勇氣破土。

    他無法折戟,只能盡自己所能提筆為器,企圖通過教育將觀念和正道帶給更多的人。

    而在這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都在留意沉知許。

    她后來考取了什么樣的大學(xué),讀了什么專業(yè),成為了什么樣的大人。

    周疏雨都很關(guān)心。

    這份關(guān)心卻并不是出于愛慕,而是出于愧疚與敬佩。

    明明是毫不相關(guān)的人,卻在他一次無法抉擇的時間里,成為了他長長久久的牽掛。

    曾經(jīng)的受害者,變成了一把堅刃。

    周疏雨在知道沉知許成為一名法律工作者的時候,心情久久不能平復(fù)。

    好似窺見了平行時空里的自己,不顧任何天賦與現(xiàn)實,勇敢地破開牢籠,為這個世界,所有階級所面臨的不公,沖籠,吶喊。

    也是因為沉知許,讓周疏雨堅定自己的路并沒有走錯。

    他們都是被浸泡在一種名為教育的液體里的滲透物,卻不似沒有心性與意志的東西一般,任由好壞侵蝕。

    即便被封存于瓶中,也仍努力地睜開眼睛,找尋陽光。

    這樣的學(xué)生,或許一萬個人里,只能找出寥寥幾個。

    但即便是只有一人,也足夠了。

    也足夠,成為周疏雨踏上耕耘道路的意義。

    有一個現(xiàn)在的沉知許,何其不易。

    可這個世界上,窮鄉(xiāng)僻壤的角落里,高門大戶的陰影中,存在著千千萬萬個沉知許。

    他不得不佩服。

    所以在京都與她重逢,周疏雨一邊驚,一邊喜。

    說他慈悲,其實更像愧疚。

    當(dāng)初他的猶豫與躊躇將人困在年少的水火里,倍受炙烤。即便謝司晨從天而降,擔(dān)憂的事情并未發(fā)生,也不能成為他退卻的借口。

    見死不救,是一種失德。

    那樣的他,和周汝城又有什么區(qū)別?

    害怕沉知許也會有這樣的想法,所以周疏雨并未告訴她當(dāng)年的經(jīng)過。

    也或許在內(nèi)心深處,他自己一直都沒有放下唾棄。

    只好以自認(rèn)為穩(wěn)妥又不失禮貌的方式,彌補她,也填補自己。

    時過經(jīng)年,再聽起當(dāng)年的事情,沉知許其實有些恍惚。

    她本以為,今天于她來說會是這十年里最不適的一天。

    畢竟周汝城對她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在人生里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即便不愿想起,可一旦觸及,也會隱隱作痛。

    那是她最無力的階段。依賴著許許多多人和物質(zhì)的階段。盡管早早長出翅膀,卻深知天氣多端,逆風(fēng)且無晴。

    她說她是金魚,被困在美麗的海藻與玻璃缸籠之中。

    一直以為自己跳出了困惑與不堪,卻在多年后落敗的案子里明白,其實只是海市蜃樓。

    沉知許一直都是這樣認(rèn)為的。

    可剛才,在向家所發(fā)生的一切,和周疏雨現(xiàn)在接近獨白的陳述,都像一只無形卻溫柔的手,將她的苦痛扭轉(zhuǎn)。

    曝露在陽光下,明晃晃。

    她細(xì)細(xì)地看了,突然發(fā)覺,原來并沒有記憶中的丑陋。

    那些交錯的,腫脹的,在她身體上,都能作為勛章,被人理解,被人稱贊。

    “沉知許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

    無端地想起謝司晨某次事后,接近喃喃自語般的一句話。

    原來從他出現(xiàn)在辦公室門口的那個下午開始。

    她就已經(jīng)被命運抱緊。

    *

    向恬進(jìn)了醫(yī)院。

    周家辦喜事辦得太鋪張,再加上她喜服加身,一時之間竟在病房里引起了不小的關(guān)注。

    原本沉寂的走廊,坐著的人都沒有心情說話。

    可見了這番場景,他人的失意好似能彌補老天的不公,一時之間,都竊竊私語起來。

    閑言碎語里不乏知道周汝城身份的人,他臉上掛不住,黑著臉色要求轉(zhuǎn)入單間,確認(rèn)人沒事后,便帶著妻子離開。

    周洛始原本想陪著,可父親的威嚴(yán)在上,母親的苦口婆心在下,他這做新郎的,確實不好拋開那些賓客。

    向恬其實早就醒了,只是不想面對這些人。

    門掩上的動作太溫柔,讓惡毒的話有了溜進(jìn)來的機會。

    是婆婆咬著牙根說她晦氣。

    她靜靜地躺在床上流淚,卻也只能擦掉,裝作不知。

    大約躺了有一會兒,護(hù)士過來替她拔點滴。

    她的眼神向恬從前見過許多次,既可憐又帶著點譏諷。

    “孕婦要好好注意自己的情緒,盡量不要大起大落,否則很容易影響身體和胎兒。”

    向恬臉色發(fā)白,什么也沒說。

    護(hù)士的好心落了空,收拾東西的時候帶著情緒,弄得聲音稍微有些大。

    但也可能,一切都只是她敏感的臆想。

    昏昏沉沉地躺了一會兒,病房門被人推開了。

    向思繆款款走了進(jìn)來,身上還是方才在周家頤使氣指的衣服。

    在向家這些年,向恬見過這個吃人的魔窟里的很多丑事。

    那些人,那些榮譽,好像都是蒙住她的網(wǎng)。

    她拼了命地往外逃,最終還是被綁住手腳,只能借間隙透氣。

    母親和血緣,隨著年歲的增長,不斷地將她往里拖。

    而她終于也長到了能夠出售的年紀(jì)。

    和周洛始相愛相知,并且成功締結(jié)婚姻,向恬認(rèn)為是這人生中唯一的幸運。

    她抬手擦掉眼淚,和向思繆打了個招呼。

    向思繆自幼就不樂意與那群紈绔廝混,面對他們施加給向恬的冷嘲熱諷,她雖然視而不見,但也不會雪上加霜。

    向恬知道那不是清高,也不是故作成熟想與他人拉開差距的小把戲。

    而是她真的不將這些人事放在眼里。

    伯父伯母將她養(yǎng)得傲慢,卻善良。

    那是一種接近憐憫的寬容,是在不觸及自己利益的前提之下,隨手施舍的慈悲。

    “周家即便再怎么隱瞞,你嫁進(jìn)來,周洛祺的事情是紙包不住火。”

    向家不器重她,周家對她自然也就怠慢許多。

    一開始也有過遮掩,那人也會為了討好周汝城而對她稍作恭敬,可時間一長,羊皮總是要脫下來的。

    向恬知道周家小兒子的丑事,但周洛始承諾過她婚后必不會和家人一起生活,她也就放下了懸著的心。

    向思繆靠著門,雙腿交迭,眼神冷淡。

    “周洛始現(xiàn)在這個位置,既沒有時間作為鋪墊,也沒有殊榮能當(dāng)借口,青云直上,都靠的是什么,jiejie你清楚嗎?”

    向恬捏著被褥,眼神移開,“我清楚。”

    向家折磨了她和她母親這么多年,到了分別之際,她那向來假情假意的父親竟然瞞著家宅不寧的風(fēng)險送上如此大禮,背后的考量,她不是沒有思考過。

    可她很相信周洛始,相信他的正直,相信他的廉潔,更相信他的赤誠。

    “姐夫為人自然是沒有毛病。你從小就很會挑選,耀眼的不敢要,卻也不會拾次品。”

    “可是你真的清楚,他弟弟犯的是什么事,受的是什么樣的處罰嗎?”

    向恬的臉色瞬間繃緊。

    今日場面上,他們當(dāng)眾剖開這層油膩的滑脂,憑借種種細(xì)節(jié)與表情,向恬看見,這魚肚里蠻是謊言。

    然而向思繆不是來火上澆油的。

    “家里最注重的就是家風(fēng),你在那里呆過許多年,應(yīng)該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別說自己,就連提攜下面的人,也素來挑些干凈貨色。”

    “周洛始潔白無瑕,卻有一個堪稱污點的兄弟。你以為背調(diào)查不出來嗎?可即便如此伯父還是愿意抬舉他,你以為是在抬舉你嗎?”

    還是說,你以為那真的只是一個沒有擔(dān)當(dāng)?shù)母赣H的愧疚?

    向恬緩慢地轉(zhuǎn)過頭來,眼眶放大,瞳孔收縮,僵硬得像是一幀卡殼的圖像。

    向思繆點到即止。

    “這才是我真正要送給你的新婚禮物。”

    她凝著眉。

    “如果你懂得未雨綢繆,就趁早帶著他逃吧。”

    *

    席面原本擺得鋪張盛大,可因為今日的諸多意外,花名冊上記錄的賓客將近缺席了一半。

    到場的多是些想求他周老師辦事的,周汝城敬酒寒暄了一圈,光是推掉那些拜托,就已經(jīng)有四五個。

    他心情惡劣到了極點,就差揮袖而去。

    可輪到謝司晨這里時,仍不忘擺出笑意吟吟、慈眉善目的尊師模樣。

    他甚至連湊桌的婦人懷里抱著的小孩,都能舒展著眉頭逗幾句樂,卻始終不把視線放在沉知許身上一秒。

    誰能想到,他們也有過一段和睦的師生情誼。

    沉知許冷眼旁觀一切,還能隨著氣氛露出幾顆白齒,笑意盈盈,光彩照人。

    謝司晨偷偷幫她拿了份小孩子吃的甜糕,“不想笑就別笑。”

    她下一秒就板起臉來。

    謝司晨咂舌。

    沉知許見他吃驚,沒忍住笑出聲來。

    伸手揪了把他的耳朵,拿起筷子,“吃飯。”

    等所有的過場都走完了,謝司晨便帶著她離開。

    最近工作壓得緊,他對這樣的場合也是沒什么耐心。

    周汝城本想留他,手都伸出去了,卻目睹了他明明與自己目光對上了卻直接移開的景象,便僵持幾秒,無力垂下。

    向思繆沒來吃飯,自然也不同他們一道。

    沉知許喝了點小酒,不至于醉,可謝司晨非要扶她,明明可以走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穆罚F(xiàn)下都變得有些陡峭起來。

    她脾氣一上來就要推開他,“我都說了,不用……”

    “知許,謝總。”

    是周疏雨。

    他匆匆追了出來,想是艱難脫身,來送客的。

    大家把話說開了,所有的前因都有了后果。沉知許感謝他的“彌補”,但她已經(jīng)不需要了。

    所以,周疏雨也不用再為她做什么。

    她表現(xiàn)得有些冷淡,可周疏雨還是打算把話說出來。

    “我伯父他……一切都不可饒恕,你不需要去原諒誰。”

    “只是今天在婚禮和宴席上,他對你視而不見。知許,我想這也是一種……肯定。”

    她此時的雙眸和初見時并沒有什么不同,可周疏雨知道,早在幾個月前,她眼中的寒冰還牢牢地堆砌著。

    謝司晨看似不是一位似火般的伴侶,卻擁有著融化她的熱度。

    或者說,他所有的熾熱,都給了沉知許。

    周疏雨說,“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可以再次站在法庭上。”

    晚來風(fēng)急,吹散她的秀發(fā)。

    謝司晨不動聲色地替她挽到耳后,還要幼稚地偷偷捏下她的耳垂。

    沉知許彎了下唇,低頭,又抬頭。

    “周教授,論做老師,您的資歷比我深厚。”

    “過去我看了一本書,上面拉帕普引用了一句話,來闡明教育的意義,我受益匪淺。他說,教育是一種自我療傷。”

    周疏雨佇立著,不曾動彈。

    “所以,”沉知許說,“這么多年,我或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其滯后性。”

    她一直都摁著這塊傷疤,撫著上面的紋路去回憶痛苦。卻從來沒有想過,放開手,已經(jīng)看不見血漬與污穢。

    周汝城帶給她的其實并不是陰天,而只是幾片烏云。

    她只需要揮揮手,就能撥散了。

    “我認(rèn)為,所謂自信應(yīng)該發(fā)自內(nèi)心,而不是源于他人的認(rèn)知。也許曾經(jīng)我否定過自己的意義,但現(xiàn)在,我相信我擁有很大的價值,并且這些價值超越我的成績。”

    她花了這么多年的時間,學(xué)習(xí),求知,積累經(jīng)驗,連自己都騙到,以為最寶貴的都是世俗的成功。

    其實不然。

    現(xiàn)在的沉知許,已經(jīng)不會為周汝城的無視與苛待而傷心。更不會用他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相反,他越是刻意,沉知許便越是覺得自己很好。

    好到,已經(jīng)讓他感覺到威脅,所以不肯承認(rèn)。

    周疏雨覺得她說這些的時候,聲音很輕,可不知怎的,心頭越來越重,越來越來燙。

    當(dāng)年被困在一方天地里,因為小小的權(quán)勢而不敢動彈,無路可走的小女孩,已經(jīng)出落得美麗大方。

    “至于職業(yè)的選擇,”她笑,“我想,現(xiàn)狀比較適合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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