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事外
第八章置身事外 1 難得的午餐被攪了胃口后,俊流打起精神同齊洛道了別,還約定好了下一次找別的食堂一起吃飯。 他慢慢走回了學院的宿舍,剛推開虛掩著的寢室門,便差點被正坐在里面的人給嚇一跳。 “隆非,你在這里做什么?”他睜大眼睛質問正悠閑地坐在他床上抽煙的男人,連例行的軍禮都忘了行。 “真是沒想到啊,”隆非立刻摁滅了手上半截的煙頭,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我還以為殿下的房間一定是很特別的單人房呢,沒想到跟普通學生一樣簡陋。” “原茲呢?”俊流想起每次他回到寢室的時候,這個危險的動物一定已經埋伏在里面,等著跳上來撒嬌了。 “那個小家伙去別的屋了,我告訴他我有要緊的事情找你談。”說完隆非又狡黠地擠了下眼睛。 “你腿腳不方便,就少到處亂跑。”俊流鎖上了門,無奈地嘆了口氣,一邊脫下外套將它和手提包一道扔在了床上,一邊沒好氣地說,“再說你大小是個將軍,這樣旁若無人地出入學生宿舍,還嫌不夠惹眼嗎?我室友不是傻子,拜托你別讓我成為整個學院茶余飯后的談資!不是告訴過你有事就先打我宿舍電話,由我去見你嗎?” “這不怪我,不知怎么回事,我的移動電話一到皇家軍校就沒信號。”隆非說著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了那老舊的電話,按亮屏幕后在俊流面前晃了晃,以示清白。 “那是你偷懶沒有去做入網登記吧?”俊流不以為然地吐了口氣,在他對面的一張凳子上坐下。 “那是什么玩意兒?” 少年充滿懷疑地看著這個早已在體制內部混成了精的家伙,直到確定對方是真的對此一無所知后,才耐著性子解釋到,“皇家軍校好歹也是軍事設施,這里的通訊網和外面的不同,是經過加密的,你只有拿證件去管理處申請,完成入網登記才能使用移動通訊設備。” “這么麻煩?”多年沒有回歸日常生活的隆非頭痛般皺起了眉頭,“我讀書那會兒都還沒這么多雞毛蒜皮的規定。” 俊流不準備迎合這個一把年紀了還喜歡耍性子的男人,公式化地說到,“這是為了保護軍事機密而執行的‘戰時軍事設施管理法’,更多的內容你可以去看下學生手冊。” “算了,我才不想讓那些饑渴的家伙隨時隨地都能偷聽我們談情說愛。”隆非不正經地笑了笑,眼光已開始流連少年那張百看不厭的臉蛋。 “這也是我為什么干脆不用移動電話的原因。”俊流意料之外地認同了對方的看法,正處于反叛期的他在渴望更多自由方面,難得地和這個散漫的男人有些投機,“不止能夠監聽,登記過后他們還能隨時掌握你的位置。” “真糟糕,那我們的約會地點豈不是也很容易曝光?”隆非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無趣的話題,語氣開始曖昧起來。趁俊流在他可以夠到的距離,一點不客氣地抓住他的胳膊拉到自己的身邊,手順勢扣住了對方的腰,將他擁進懷里。他像個老到的調情高手般,往少年的脖子上挑逗地吹了一口氣,“你看,我直接來宿舍找你不是很明智么?” “那麻煩你也挑挑場合,你也住過宿舍,知道這里的墻壁隔音有多差。”俊流尷尬地掙扎了幾下。盡管面露不耐煩的神色,他的耳根還是熱得發紅了,他幾乎能想象到,他好奇心旺盛的室友原茲正尖著耳朵埋伏在隔壁,津津有味地分析著這邊的動靜。 “最近還好嗎?我知道駐扎在邊境的情報機構還在一直找你幫忙。”隆非壓低了聲音,把嘴唇湊到他的領子邊,剛洗過的制服有一股清淡的檸檬香味,配合著下面被嚴密遮擋起來的皮膚的暖意,隱隱撩撥著他的感官。“你叔叔建議我搬去郡藍的郊外,那里有一個隸屬軍隊的療養院,還會給我安排一棟不錯的房子,這幾天催我去催得很緊。” 俊流沒有說話,有些僵硬地靠在他的懷里。 “但我想就在學校附近找個簡單的住處,可以經常過來看你。”隆非說完,轉過有點無動于衷的他秀氣的下巴,看著那漆黑的眼睛說,“你說呢?” “去郡藍吧,”俊流的臉上看不出什么反應,語氣淡然地說,“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隆非沉默片刻,就著這個姿勢把一串吻落在他的嘴角。 “我對你來說已經是多余的了?” 不容對方回答他的吻已經越發激進,俊流被他漸漸壓過來的身軀逼退到了床的角落,被那散發出來的身體的熱度包圍了。 他越是閃躲,隆非就越是想把他困到無路可逃。當俊流的背部抵到后面墻壁的時候,男人突然抓住了他纖細的腳踝,再猛地一拉,便將他完全拖到了身下。 俊流別過臉,擺脫了他欺身而下的吻,用力將他的胸口推開了一尺遠,“除了想上床的時候,你什么時候找過我?我對于你來說,不也只是一個床伴嗎?” “真可愛,你這是在跟我逼婚嗎?”隆非厚顏無恥地笑著,“話說在前頭,我肯定樂意。我一把老骨頭,在床上這么賣命不就是為了討好你?這樣還不夠嗎?更多的東西對你來說是負擔,你承受不了的。” “別開玩笑了,”俊流絲毫不打算接招,更用力地頂住他的胸膛,“你以為被男人插是很享受的事嗎?何況你每次都是強迫地拉我上來,隨你高興,什么時候想過我愿不愿意?” “說強迫未免有點冤枉,反正你不會乖乖讓我得逞的,象征性地反抗也好滿足一下自尊心,我可是在配合你。” “你到底有沒有常識,我是正常的喜歡女人的。” “女人也不錯啦,”隆非舔了舔嘴角,好色地瞇起了眼睛,“我倒是不在乎性別。可你要我到哪里去找?你身邊不缺追慕者,你就以為我也嫌那些花兒太香了嗎?要是你真的那么想擺脫我,上官家不是有那么多漂亮的女眷?你給我介紹幾個嘛。” “別讓我惡心了,下三濫。”俊流越聽越生氣,忍不住一拳打在他胸口上,震得他咳嗽了兩下。 “哎,我的小祖宗,今天到底是誰惹你生氣了?”他似乎玩夠了,停止了無意義的斗嘴,趴在少年耳邊輕聲挑逗,“快讓我進去,保證藥到病除。” 俊流心煩得再也不想白費力氣了。隆非最讓他討厭的地方,就是從來不跟他認真說話,這個男人每次都像是對付小孩子一樣哄著他,句句都玩世不恭。越是跟他生氣,他就越是一臉旁觀耍猴般喜聞樂見的表情。 見少年放棄了抵抗,隆非便肆意地吻起他的臉龐和脖子,手伸進衣服里去,撫摸他光滑的背脊。緊緊抱在一起的兩人,很快在狹窄的單人床上面脫得一絲不掛。 “受不了了,”男人沉重地喘氣,動作粗暴起來,粗糙的大手抓揉著少年的身體,“好想cao你。” 看著俊流凌亂發絲下仿佛蒙上一層水幕的眼睛,隆非血脈賁張,成年雄性的攻擊性因為獵物壓抑著的悲鳴而越燒越猛。他發覺,比起贏得戰場上那大大小小的功勛,在床上以普通男人的方式征服這個少年才是最有滿足感的。 “不要……抓這么緊,痛……啊……啊……!” 聽見他喊叫,隆非更加興奮起來,力道猛烈,俊流被他頂得氣息紊亂,頭腦發昏。至少在這個時候,他從被精細規劃好的藍圖中脫離,暫時由自己的欲望支配。他其實從沒能足夠堅定地拒絕這種低級的誘惑,從小便被人當作一盞玻璃燈般呵護,潛意識里反而因這種不倫的侵犯而興奮,他沉溺于這種關系中,即便對方從未向他坦露真心。 2 兩個星期后的一個早晨,彥涼像往常一樣比同伴早了半小時來到教室,本應該空無一人的房間里卻意外地多了另一個身影,有著鴿子灰瞳仁的新成員這一次沒有忘記向他敬禮。彥涼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相信俊流的話竟然這么快便應驗了。 “少校,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彥涼盡量按捺住自己的情緒,沖著還在辦公室里喝咖啡的教官說,“他才剛入學不足半年,駕駛初級水平,連真正的戰斗機都沒碰過!” “你想說明什么呢?”陸威揚抬頭看著第一次在他面前翻臉的年輕人,心平氣和地問。 “他沒有這個資格。”彥涼理直氣壯地回答,“這不符合嵐嘯歷來的規矩,我們所有的成員至少都有一年的經驗基礎。” “規矩是給沒有才能的人定的,嵐嘯成立的初衷就是為了挑選那些不需要按照普通人的程序來培養的天才,讓齊洛繼續呆在初級班中滿一年只會浪費資源。” “但是,您至少也要征求一下我們的意見……”他的不服氣不止是因為個人情緒,現役的嵐嘯成員哪一個不是通過層層選拔和競爭,削尖了腦袋才擠進來的? “放心,若他的本事真的不及你們,不用你提醒,我一分鐘都不會讓他多留。” 陸威揚的口氣沒有給對方留一點退路,看著彥涼負氣轉身就走的背影,他輕輕吐了口氣,端起面前的咖啡一飲而盡。 這次把齊洛直接調進嵐嘯的申請,也被院長激烈地反對過,但是他始終力主這個決定。這種信心來源于數次旁觀齊洛進行模擬駕駛時的過程,那讓他想起很多年前絕無僅有的一幕。當時嵐嘯還未存在,還是少年的他有一次隨著父親參觀空軍學院年終考核,父親的一個學生也是在他的面前做了如此純熟流暢的cao作,那個人后來成了非常優秀的機師,在戰場上創下了擊落敵機數的最高記錄,后來卻忽然失蹤了,據說是因為機體故障而墜毀在了國土以外的某片海域中。 教官和自己一手培育起來的飛行員之間情同父子,父親因此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他離世前夕,還不無遺憾地說,那個人是他教過的唯一合格的飛行員,不知道賀澤在今后的五十年之內,還有沒有運氣再擁有那樣的人了。 這句話成了陸威揚心中打不開的結,也促使了空軍學院里的精英飛行隊伍嵐嘯的誕生。 看見他們的隊長臉色陰沉地從辦公室里走出來,一言不發地掠過他的身邊,安然已經能夠料想得到談話的結果了,他知道憑彥涼的性格,安慰只可能讓他心情更糟罷了。 他倆一路沉默著走到室外訓練場地,其他成員已經換好了飛行服,正等著準備進行今天的訓練項目。平緩的停機坪上已經整齊地排好了五架飛機,維護人員還在忙著進行最后的調試和檢查。這些裝備精良的新型號,從來都是第一時間配置給嵐嘯的成員,由它們來進行測試以收集各項性能數據,繼而協助教官們制定針對全院飛行員的訓練計劃,他們甚至比機型的設計師還要了解這些坐駕的脾氣。 彥涼打起精神,正準備跟他的同伴們打招呼的時候,卻看見那個讓人不快的男孩正在通過梯子一步步爬上他的墨綠色針葉。 “你干什么,別碰我的東西!”彥涼急忙跑過去,忍不住沖著齊洛大喊,“滾下來!” 齊洛低頭看了看他,清澈到可以一眼看穿的眼睛卻沒有傳達出任何信息,他沒有停下,很快便翻進了駕駛倉。 彥涼怒火中燒,一把抓住梯子正想爬上去把這個不速之客揪下來,便被一旁的工作人員攔住了,“他的機型來不及配備好,所以陸教官吩咐我們讓他先試試這架。” “可這是我的飛機。”彥涼徑直表現出自己的不滿,生硬地說。 對方似乎對他的話感到可笑,“中尉,這里沒有一架飛機是屬于誰的,它們都是國家財產。” “針葉給他,那我該做什么?” “陸教官說你最近都很累,所以同意你今天休息。” 說完,他無意再和彥涼繼續理論,上前幾步走到了駕駛倉下面,仰起頭大聲提醒剛剛進入里面的少年,“嘿,你檢查一遍,有什么問題可以跟我講。” “嗯……好的。”齊洛飛快地瀏覽著cao作界面上顯示的各項指標,幽藍色的光芒反射在他的眼睛里,緩緩明滅,像飛過霧靄的螢火蟲一般,“有些參數設定不符合我的習慣。” 這個有些年紀的老技師笑了,比起脾氣暴躁的彥涼,他顯然更偏袒這個溫溫和和的少年,于是幾步便攀上了梯子,“你可以按照自己的習慣修改,需要幫忙嗎?” “好的,麻煩您了。” 彥涼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被當作局外人之后,沒有再發無用的牢sao,扭頭便走。眼看著自己飛機的cao作系統被一個新手隨意更改是很難接受的,他迎面遇上隊友們十分復雜的目光,即使在這些本身已經被奉為百里無一的天才駕駛員眼中,讓一個初學者試駕針葉這種機型也真是亂來,很明顯他們一向公平的教官這次偏心得太嚴重了。 “隊長……”凌駒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好了,讓我靜一靜,”彥涼擺擺手,并不想在他的后輩面前露出絲毫的負面情緒,“你們認真完成任務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背對著他們,獨自走到停機坪的邊緣,就著一片荒草坐下。即便不能駕駛飛機,他也不想離開機場半步,頂著跑道上揚起的大風,他深灰色的短發被吹得凌亂翻動。似乎從沒有這樣閑暇的時間,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隊友們的飛機在導航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沖上云霄,那凝聚速度與力量的鋼鐵兵器被遙遠的天際線柔化成鳥一般優雅。 彥良冷著臉,把視線轉向那個駕駛倉里聚精會神的少年,那種討厭的感覺又來了,他仿佛只能隔著無法逾越的距離觀看劇目的主角,而自己永遠置身事外。 他的腦海里不由地出現了俊流的身影,小時候最深刻的印象,就總是那個身影,在一個特定的距離被人群所關注著,他所站著的位置總是鋪著編有金線的手工羊毛地毯,被漂亮的水晶燈照亮,被親人的寵愛圍繞,而屬于自己的卻只是隱秘冷落的角落。自那時起便深植于心的被忽視感,激勵著他拼命成為在嵐嘯中也算得上首席的飛行員,讓他以為他同樣擁有了受人矚目的光環。 而這一刻,他卻仿佛再次回到了那個角落,童年時的夢魘難以擺脫,總是他心底的黑洞,猖狂地在暗處嘲笑著他的榮耀,讓他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