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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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采聲覺得自己應該是有病。 也許旁人不這么認為,不過只是也許。 他的情緒通常很激昂,很澎湃,但從來不表露出來,同學只覺得他是比較冷漠而已。據(jù)說有病的人都認為自己很正常,那么覺得自己有病的他,是不是才是正常的呢?應采聲常常這么想。加上他遇著了現(xiàn)在的同學,他更覺得,有這樣自覺性的同伴其實還不算太糟。 同學的名字叫夏青,兩個人都有虐待傾向。他們是大學同學,夏青二十歲,應采聲十七歲。兩個人唸的都是藝術學院,都是三年級。 夏青被歸類在天才,應采聲則是被歸類在天才中的天才,跳了不曉得幾級,先入了大學。夏青專攻油畫,應采聲則專攻水墨。 夏青喜歡畫人,也只畫人;應采聲則是只畫植物,而且特別喜歡畫山茶花。 兩個人都自覺有強迫癥,特別是在畫圖上,一畫就是不睡覺。但是在其他人眼里,應采聲總是還比夏青要好相處多了。或許一方面是因為外型。夏青長得稍微特殊了點,五官深邃,但過于瘦,黑眼圈非常重;反觀應采聲,雖然也是瘦,但瘦得骨rou均勻,而且不管怎么熬夜,也沒有黑眼圈,甚至不發(fā)一顆痘子。 不曉得是他的祖父或祖母是外國人,基因混雜下,他的眼睛像是咖啡色,卻又有一些紫,像是酒紅色。于是應采聲看起來很漂亮,也很聰明,氣質出眾,只就一點難接近。 不是不愿意接近,而是因為太過于嬌貴,或是其他的敬畏感。 因為應采聲的說話方式,句句都像是命令,卻又不是像夏青那樣的威嚇。 如果說夏青是蠻橫的將軍,那么應采聲就是面無表情的女王。 討厭夏青的人不算少,而面對應采聲,則不知該說是討厭還是喜歡,總之有一種微妙感。 崔河特別有這樣的感覺。 他想他不討厭應采聲,只是能不能算喜歡,他有些疑惑。 崔河和朋友談論過,對應采聲的說話口吻,有甚么樣的感覺?大多數(shù)的回答都是,想拒絕又拒絕不了,像被貴族發(fā)號施令;是不到反感,但算不上喜歡吧。為甚么是貴族,說不太上來,大概是長相;或者也因為應采聲那種天才氣息,生物本能上就是無法反抗比自己強的人。 但這些都不是崔河的答案。 被應采聲命令,甚至有意無意地損,崔河會覺得興奮;再說夸張點,會有快感。但,崔河是不是有病?這樣的問題,在這個班級里是絕對不會被思考到的問題。崔河身為班代,每個人都和他是朋友,人緣,人際關係,個性,從來沒被懷疑過有甚么不妥。 顯而易見最不正常的是夏青,其次是應采聲。 所以這件事是他自己的秘密。 □ 應采聲默默地看著這一切過程發(fā)生。 坐在他斜前方的女孩,像屁股長蟲似地,左扭右扭,弄得椅子吱嘎作響。然后笑起來了,把臉埋到手臂里;手上拿著一張小小的字條,字體不算丑,但絕稱不上美。 有輕微散光,但視力不算壞的他,清楚地看見上頭寫著: 「可以與你做朋友嗎?」 與你。 應采聲把手遮上嘴,差一點沒噗哧笑出來。這么寫不會比較有氣質的啊,不過,說不定能騙騙幾個男孩子吧。 他繼續(xù)饒富興味地看著,那女孩動作又更多了,撕了一張筆記紙,揉成球,滾了出去。 不,是滾了過來。 應采聲轉頭看看旁邊的崔河,猜想可能是他。 但紙團連桌腳都未碰上,女孩便追上,撿了起來,跟著把那張折也沒折的字條放到了應采聲的桌上。 他的桌上。 女孩跳回座位上,埋著頭又笑起來。 有病。 那個紙團根本形同虛設嘛,障眼法?一點意義也沒有。 應采聲自認已經(jīng)夠不正常了,想不到還有人比他更癲癡。他看了字條一眼,將它拿起,遞給身旁的崔河,對他微微一笑。 崔河認出那不是應采聲的字,但看見是他遞上的,不免有些遐思,要是那字條真是應采聲寫的,他現(xiàn)在大概會心跳不止吧。 「你的。」應采聲看崔河愣著,細細開口。 「不是你的嗎?」 「你也可以傳下去,跟你旁邊的交個朋友。」應采聲微勾的嘴角讓他看起來似笑非笑,但崔河能看得出應采聲的心情不錯。像是小孩計劃著『下次要去哪里玩呢?』那樣的表情。 「不好吧。」崔河笑笑,把紙條還給應采聲,「你不回應她?」 女孩頭發(fā)長長,眼睛大大,看起來乾乾凈凈的好學生一個。條件算是不錯的吧? 「沒興趣。」應采聲打了個呵欠,「還是你跟我交朋友吧。」他又把紙條挪回去,同時望著那坐立不安的女孩,隨著紙條移動的情緒變化。 崔河的外貌條件相當好,應采聲可以感受到女孩的忐忑。如果亂槍中了,她也沒損失,雖然本來目標是應采聲。 有趣。應采聲喜歡看著人類情緒掙扎的樣子,更精確的說,活著的生物。 應采聲算準女孩回頭的頻率,牽起崔河的手交扣,同時給了女孩一個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