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琴】

    接下來的一星期里，子帆的狀態沒有我想像的那么好，但是也沒差到哪去。

    子帆有很嚴重的失眠狀況，晚上幾乎都沒有睡，到了白天才漸漸睡著，除了吃飯以及換藥外，他幾乎都在睡覺，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所以，我們也不敢打擾他，想讓他多休息一些。

    再加上，只要子帆父母在病房里，即使子帆知道他們想悔改的心意，他還是會全身緊繃，根本就無法輕松聊天，也沒辦法放松休息，因此，子帆父母也決定先不要去看他，修復關係這件事情，就等到子帆出院吧。

    子帆醒來后的第十二天，醫生宣告他已經可以出院了，我們這段時間的不打擾他，果然是對的，不過，不知道是我的錯覺嗎，總覺得他恢復力好像比別人好的感覺。

    據祈杰所說，子帆會搶著付醫藥費，所以這天，在子帆還沒出院前，我坐著伯父開的車，先去付清全部的醫藥費，然后在門口等著子帆出來。

    「呼，真冷啊。」我右手拿了個提袋，將左手插進外套口袋里。

    「是啊。」伯父看起來也很冷，「子帆他媽在家里嗎？」

    「嗯啊，她想要把家里打掃乾凈，準備迎接子帆，哈哈。」我笑著回應。

    「哈哈，真是的，搞得那么隆重，子帆應該又要緊張兮兮的了吧。」伯父苦笑著。

    「是啊，沒關係，我會陪著他的。」我看向伯父的側臉，「呵呵，你現在也很緊張吧？」

    伯父咬緊牙關，皺著眉頭，「是啊，不知道等一下要和子帆聊什么。」

    「盡量保持平常心，沒關係，我也會說話的。」我安撫著伯父，希望他不會像上次子帆醒來那樣。

    伯父點點頭，不斷默念著，「平常心……平常心……」

    這時候，我看見了子帆的身影，「他來了！」

    伯父也抬頭望著醫院里面，「哪里啊？你也太厲害了，怎么可以一眼就看到他。」

    我愣了下，是啊，不管子帆在哪里，我總是能一下就找到他。

    我想起在和子帆分手前，他因為發燒比較慢來學校的那天，我也是一眼就看見他的身影，在和利恩交往時，我也總是能夠一眼看見淹沒在人群里的子帆。

    我微笑著，看著子帆往右拐，一副就是要走路回家的樣子，我朝他奔跑過去，「子帆！」

    他轉過身望著我，「咦？我不知道你會來。」

    我跑到他身邊，「不只是我喔！你爸也來了。」

    子帆瞪大雙眼，后退了一步，「什么！？」

    我看著他身上的黑色長袖上衣，以及那件薄薄的灰色運動外套，「來載你回家啊，你穿那么少，還想走路回家喔？而且你又還沒痊癒，等一下感冒了怎么辦？」

    子帆皺眉，「不會啦，我走路回去就好了。」話語剛落，他馬上轉過身。

    我用力的把他拉回來，「喂喂喂！從你出院開始，禁止逃避。」

    子帆一臉哀怨地看著我，「我……我想吹風。」

    聽見他又要開始扯一些歪理，我露出笑容，「哈哈，不要再說了，頭低下來吧。」

    他充滿防備的瞪著我，「你要干嘛？」

    「低下來就知道啦！」我神秘的笑著。

    子帆用一種非常非常緩慢的速度把頭低下，我拿出袋子里的深藍色毛線帽，幫子帆戴上。

    他摸著帽子驚訝地望著我，「這是？」

    「送你的啊，出院禮物！」看著子帆戴著那頂毛帽，深藍色襯托出他淺褐色的頭發，簡直像極了雜志上的模特兒，「呀！真適合你，好帥喔！」

    「……真的可以送我嗎？」他輕輕皺眉。

    「不送你要送誰啊！」我拉起他的手，「不要囉嗦了，我們回家吧。」

    他沒有握緊我的手，只是默默地給我拉著走，這刻意拉開的距離，子帆果然還是無法立刻接受我。

    「……我還是第一次收到你的禮物。」我聽見后面的子帆低語著。

    我轉過頭，「你說什么？」

    他撇開視線，「沒事。」

    我盯著他看，本以為收到禮物的子帆會露出笑容的，「我以后還會送更多更多東西給你。」直到子帆露出笑容為止。

    他揚起眉毛，「你明明就有聽到我說的話。」

    我露出笑容，「嘿嘿。」沒關係，就算現在的子帆依然無法對我嶄露笑容，但至少，在他心里深處，是有那樣一點的開心以及溫暖的，這樣就足夠了。

    我們并肩走到了車子旁，伯父看起來有些緊張，他極為不自然的開口說道，「子帆，恭喜出院。」

    子帆沒有什么表情，默默的點點頭。

    伯父走向駕駛座，我打開后座的車門，坐了進去，子帆站在車門旁，低著頭，好像在思索著什么。

    伯父也沒有上車，有些嚴肅地站在原地，好像也在沉思著什么。

    我安靜的望著他們兩個，直到伯父生硬的開口道，「抬頭看看天空吧，很遼闊。」

    聞言，我差點暈了過去。

    我知道伯父是在試著和子帆聊天，但他說的話又突兀又意義不明的。

    很顯然，子帆也聽不懂伯父的意思，他微微抬頭，瞄了一眼天空，「嗯。」

    伯父尷尬地抓抓頭，「……要快樂。」

    一聽見伯父的那句話，我終于明白他要說什么了，幸好我這幾天時常和他們相處，才能夠理解他的說話方式。

    「啊？」子帆果然不解的輕輕出聲。

    我拉拉子帆的外套，「他是在說，抬頭看看遼闊的天空，不好的心情將會一掃而空，要你這樣快樂的過著每一天。」

    子帆終于懂了，他露出了極為彆扭又尷尬的表情，完全不敢看伯父，「啊，喔，這樣啊。」

    伯父笑著對我說，「對啦，就是要說這個。」接著他乾笑了幾聲，「哈哈哈。」

    子帆皺著眉，緩緩開口，「那個，錢──」

    子帆還沒說出口，我和伯父都知道他想要付醫藥費，伯父立刻把右手放到了子帆的肩膀上，打斷了他，「不！」

    子帆嚇了好一大跳，反射性地想要往后退，但因為伯父緊緊的抓住他的肩膀，所以站在原地沒有移動。

    「我們以后都不要提你要自己出錢的事情了，好嗎？」伯父直直地盯著子帆的雙眼。

    子帆的身體不斷向后傾斜，「痾，可是……」

    「不要可是了，父母親幫孩子出錢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上車吧，我們回家。」伯父說完話后，逕自坐上車，不給子帆任何反駁的機會，真是干得漂亮！

    子帆依然愣愣地站在原地，我用力扯了扯他的外套，「你從很早開始不是都自己打工付學費嗎？那筆錢就當作是學費嘛。」

    子帆望著我，「但是，我都那么大了，之前也沒用家里的錢，這樣很奇怪。」

    「哪里奇怪啊，你以后都用家里的錢，之后就會習慣了。」坐在前面的伯父對著子帆叫著。

    子帆有些不甘愿地彎下身，坐到我旁邊的位子，等他關上車門，我們都系好安全帶后，伯父開車上路。

    我轉過頭望著子帆，他不斷地觀望四周，表情不像剛才一樣緊繃，揉合了許多。

    「第一次搭爸爸的車？」我笑著問他。

    子帆把視線停留在我臉上，「嗯啊，原來里面長這樣。」

    我看著坐墊以及前面的椅背，雖然我不怎么懂車，不過這個材質感覺起來相當高級，整臺車里也充滿了昂貴與氣派的氛圍。

    「思琴。」伯父忽然叫著我的名字。

    「怎么了？」

    「剛剛啊，你和子帆在醫院門口說話的時候，總覺得子帆有好多的表情，不像平常一樣都沒什么表情。」伯父停下車等紅綠燈。

    「哈哈，他以前的表情更多呢，而且很常露出笑容喔！」我笑瞇瞇的看著旁邊的子帆。

    子帆驚恐地瞪著我們兩個，覺得這個話題十分詭異。

    「是嗎，這樣很好啊，像剛剛他就出現了驚訝、不情愿、防御的表情啦，雖然他沒有笑容，但總覺得也有開心的表情，不像跟我說話時只有驚訝與不解。」伯父的語氣聽起來有點不甘心。

    「哈哈哈，原來從伯父的角度看起來子帆有開心的表情啊，他收到禮物其實很開心吧。」我開懷地笑著。

    「希望他以后可以在我面前展現更多的表情啊，還真想看看他笑起來的樣子，唉。」伯父嘆口氣，踩油門，繼續開車。

    「我也很想再看看他燦爛的笑容欸，還有深深的酒窩。」我想著子帆的笑容。

    「原來他笑起來有酒窩啊，之前真的都沒看他笑過，還真是──」

    子帆皺緊眉頭，終于忍不住，有些崩潰的說著，「別說了！我人明明在現場，不要聊得像我根本不在一樣，尷尬死了！」

    我大笑出聲，「哈哈哈哈，終于說話了。」

    伯父也很高興地說道，「終于聽到你說超過十個字的話了啊，而且還是第一次打斷我說話。」

    子帆有些混亂的自言自語著，「咦？我剛剛打斷了董事長的話？」

    伯父笑著回道，「哈哈哈，沒關係喔，還有，我不是董事長。」

    我拍著子帆的肩膀，「不要那么緊張啦！放輕松、放輕松。」

    他低下頭，用雙手蓋住自己的臉，「抱歉。」

    「又在道什么歉啦。」我笑著回應。

    「剛剛那些話，是說給你聽的喔。」伯父用有些嚴肅的嗓音輕聲說道。

    子帆緩緩放下手，默默地聽著伯父說的話。

    「就是希望你能夠露出笑容以及更多的表情，不害怕打斷我或是拒絕我，還有可以再多說點話喔。」伯父繼續生硬的說著。

    子帆停止了所有動作，沉默了幾秒鐘后，輕聲答道，「嗯。」

    我漾起笑容，望著子帆，「這次聽懂了吧？伯父努力了呢。」

    子帆看著我的笑容，好像在思考著什么。

    下一秒的那瞬間，我看見了他嘴角那淺淺的笑容，「嗯。」

    我先是愣了下，接著有些感動地對他笑著。

    果然，待在子帆身邊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