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琴】

    我想起來了，全部都想起來了，我和子帆的所有回憶，包含子帆和我說過的每句話、每個動作、當下的天氣或是心情，全部都想起來了。

    帶著我和子帆的所有回憶，我跑到了急診室門口，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子帆的mama以及子薇都坐在椅子上，不斷地哭著。

    他們是在為子帆哭泣？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就在我僵在原地的同時，一個中年男子從我身旁的廁所里走了出來，我被他高大的身形給嚇了一跳，他的身高將近有一百九十公分，西裝筆挺的。

    祈杰走到我身旁，「思琴，你來了。」

    「祈杰，子帆怎么了？他們又怎么會？」我慌亂的抓住了祈杰的手臂，現場實在是有太多我無法理解的事情了。

    「嗯……在剛剛，有人闖入了子帆他們家，子帆被槍給射中。」祈杰說了一些我完全不明白的話，什么叫闖入家中？什么叫被槍射中？

    中年男子不知何時走到了我身旁，輕輕推開祈杰，「讓我來說吧，你好，你是思琴吧？我是那個……子帆的爸爸。」

    我震驚的望著眼前這位男子，他留著很普通的短發，眼睛與整張臉簡直與子帆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神多了一層冰冷，整個人看起來充滿著霸氣以及權威。

    「你、你好。」我發現了他臉上的瘀青以及眼角有哭過的痕跡，他剛剛是去廁所哭完回來的吧？

    他把我拉到旁邊的位子坐了下來，我坐在他與子帆mama中間，子帆mama的臉色難看，卻含淚向我苦笑了下，「思琴，之前我所做的一切，對不起。」

    我緊張的頻頻點頭，他們的反差大到讓我非常不知所措。

    子帆爸爸開始向我說明，「我們公司最近遇到了一堆問題，裁掉了許多人，其中一個被裁員的人，曾經和我干過一些非法事情，對于我把它給裁掉非常的憤怒，好幾次找人要來打我。」

    我愣愣地望著子帆爸爸，既然這樣為什么要開除他啊！

    「就在剛才，他們闖進家里大鬧。」

    子帆mama掩著雙眼說道，「他們甚至對我拳腳相像。」

    「我與他們打了起來，并奮力的保護著老婆，但他們人數實在是太多了，一個個往樓上走去。」子帆爸爸皺著眉，他的眉毛簡直就和子帆一模一樣。

    「我聽到聲音，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哥哥在門外把門推住，叫我待在房里不要出來，我很害怕，接著哥和他們也打了起來，爸媽和其他同伙也從樓下跑上來，我看見有個人想闖進我的房里，我害怕的鎖上門。」子薇握緊了拳頭，不斷地哭著。

    「我們一群人扭打成一團，直到他們之中，有人掏出了一把槍。」子帆爸爸嚴肅的說著，「拿著槍頭對著我，另一個人也掏出槍對著老婆，我嚇得愣在原地，什么都不敢動，我真是太沒用了！」

    我震驚地望著子帆爸爸，換作是我，可能連眼睛也不敢眨吧。

    「在他們即將扣下板機的瞬間，子帆用力地推開我，子彈擦過他的左手臂。」他繼續說道，「看著他為我挨了子彈，那樣奮不顧身地衝出，我第一次，第一次對自己向子帆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

    我有些鼻酸，子帆爸爸終于感受到子帆對他所做的一切了。

    子薇接著說道，「我聽見槍聲，馬上緊張的走出房間，看見哥哥受傷了，但還是衝向前去阻止他們再次開槍，哥和拿槍的男人打到了爸媽的房間里，另一個拿槍的人不敢輕舉妄動，可能是害怕射到自己的同伙吧。」

    「因為子帆的奮不顧身，我終于恢復正常，我趁著那個拿槍的男人手足無措的時候，一腳踢開他手上的槍，老婆迅速地撿起。」子帆爸爸苦笑道，「就在這個時候，受傷的子帆被拿槍的男人壓制住，他站在陽臺，用槍指著子帆，時間彷彿靜止一般，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望著他們兩個。」

    我跟著秉住了呼吸，緊張地聽著他們接下來所說的話。

    「我輕聲換著子帆，那時候的他，竟然……嗚嗚。」子帆mama的話還沒說完，就忍不住地哭了，子薇輕輕拍著她的肩膀，也默默地流下淚。

    「他轉過頭，向我們說句『我愛你們』，接著，朝前方的男人衝去，那個男人開槍了，射中了子帆的身體，但在同時，子帆撲向他，兩個人往陽臺飛去，一起摔了下去。」子帆爸爸用自己的手捶了下自己的大腿，眼眶佈滿悔恨的淚水。

    子帆總愛做令人不捨的事情，他想和那個人同歸于盡吧。

    子帆mama忍住哭泣，「我最快反應過來，往樓下衝去，馬上跑到了子帆的身邊，拿槍的男子好像是頭先落地，扭斷了脖子，當場死亡，我沒有再多看一眼，抱住了躺在血泊中的子帆，我一直呼喚著他，但他卻一動也不動。」

    「其他人好像是被嚇到了，紛紛地逃離現場，我和子薇也立刻往樓下衝去，打了電話叫救護車，按住子帆被槍射中的胸口，血一直止不住，我一直不斷地叫著他，要他活下去。」我看見子帆爸爸掉下的眼淚。

    我也不自覺的留著淚，雙手不斷的顫抖，祈杰站在旁邊不斷地啜泣著。

    「我感覺得到，子帆的體溫漸漸的消失，嗚嗚，那時的我，腦中竟然一一浮現起子帆小時候的樣子，剛生下他的時候、他第一次叫mama的時候、他學會走路的時候，他的五官和小時候重疊著，他是怎樣渡過童年的？又是怎樣熬過這些被自己深愛的家人對待的時間？」子帆mama雙手掩面的痛哭著。

    『思琴，他們并不是每一天都在傷害我，普通的相處還是有的。』

    『你的普通相處是什么意思？為什么你直到現在還要幫他們說話？』

    『就是沒有任何打罵的相處，他們只有在有理由的時候才會打我，我沒有要幫他們說話的意思。』

    『子帆在家嗎？讓我進去！』

    『他剛剛倒是回來過，和我說幾句話后，又出去了。』

    與子帆以及子帆mama的對話登時閃過大腦，沒有打罵的普通相處？說幾句話？

    我猛然想起子帆mama勒子帆時的表情，那份茫然，以及眼眶中的淚……

    「在你們心底的最深處，其實還是愛著子帆的吧？」理解了一切之后，我不禁脫口而出。

    我的一句話，讓現場的人徹底的驚呆住，遲遲沒有人開口。

    祈杰打破沉默，「怎么可能，他們愛子帆的話，就不會這樣對他了吧？」

    我輕輕搖頭，「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想他們對子帆的恨比對他的愛還多很多，但是在內心最深處還是愛著的。」望著祈杰疑惑的雙眼，我繼續說道，「不然董事長夫人在要殺子帆的時候為何哭了？這是不捨吧？在那一瞬間，你內心深處的愛不小心掙脫了出來，伴隨著殺意，恍惚之間做出殺他的動作，同時也因不捨而哭了。」

    子帆mama聽見我說的話，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輕輕點頭。

    我轉向子帆爸爸，「如果你對子帆只有恨，為什么直到現在都還沒殺掉他？你多次出手想置他于死地，雖然都讓他躲過了，但你們生活在一起，生活中又有那么多的機會，真的想要他死的話，總不可能直到現在都無法將他殺掉吧？是因為每次差點殺了他時，產生了一絲的害怕以及猶豫了吧？而會產生那樣的情緒，就是因為內心還有對他的愛，哪怕只有一點，它還是存在的吧？」

    祈杰震驚在原地，臉上露出有些復雜的表情，但我知道，他懂了，同樣的，他也認同我說的話了。

    子帆爸爸掩面而笑，「呵呵，是啊，你說得沒錯。」

    子帆mama無神的望著自己的雙手，「原來啊，我從來都沒有發覺在內心深處是愛著他的，直到我抱著奄奄一息的他，那份愛才涌現出來，伴隨著現在的后悔與傷害他的罪惡感。」

    果然，他們是愛著子帆的，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他們這樣的恨子帆？我輕聲問出口，「在他五歲那年，他做了什么，讓你們這樣對他呢？」

    子帆mama聽見我的問題，又哭得更傷心了。

    子帆爸爸緩緩開口道，「我們以為子帆是老婆和外面的小三生下來的孩子。」

    我倒抽了一口氣，「子帆是私生子！？」

    不對啊！他們長得跟子帆那么像！再怎么看，他都像是他們的孩子啊！

    「都怪我，因為寂寞，和外面的男人在一起……」子帆mama責備著自己。

    「那時候我們鬧得很兇，我只要看到子帆，就會想起那小三的臉，后來開始對子帆吼叫，甚至是對他動手，還曾經一腳踢開過他。」子帆爸爸后悔的搖著頭。

    「我也開始認為我會這樣全都是子帆的錯，要是沒有他在，就都不會有這些問題，認為子帆是一切霉運的根源。」子帆mama眼神留露出對自己的憤怒。

    「我們拖了很久，一直不想正視這個問題，只是不斷地爭吵，過了快要一年，我們才去鑑定dna，終于搞清楚，子帆確實是我們生的。」子帆爸爸望著我的雙眼。

    我松了一口氣，子薇輕聲呢喃，「我都不知道……原來是這個原因。」

    「但我們卻已經忘記怎樣與他相處了，記憶一直停留在是他破壞了我們的感情之中，我是一間公司的董事長，生活壓力很大，所以，只要一遇到不順心的事情，便開始沒來由的責怪到子帆身上，情況不斷地繼續惡性循環著，最近，公司搖搖欲墜，我們又開始把過錯怪到他頭上，甚至是萌生想殺了他的念頭。」子帆爸爸忽然用力打著自己的臉，「我這個爸爸到底是怎么當的！真是該死！混帳啊！」

    我拉住他的手，「別這樣，至少你們現在知道自己錯了，之后再努力修復和子帆的關係就好了！」雖然只是聽他們描述，但我深深地感覺到，他們是真的后悔了，真的認真看待子帆，也是真的想要好好愛著他。

    「嗚嗚，他到現在都還在動手術，要是他死了，我真的覺得我實在是無法活下去了啊！」子帆mama崩潰地叫道。

    「他還那么的年輕，還有一大段人生要過啊，要是我辦得到，我愿意代替他承受這些傷以及痛苦。」子帆爸爸像是禱告般地說著。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們了，祈杰與子薇也什么話都不說，看到他們這樣，我也跟著他們一起崩潰了，我同樣對子帆做了很過份的事情，也對此深感后悔，要是他就這樣離開我們，我對他深深的虧欠以及后悔，該如何傳達給他？我還想要好好愛他、對他付出我的一切啊。

    我們在外面坐了幾個小時后，急診室的門才終于敞開，我們像是被電到一樣的彈了起來，衝到醫生面前，等待著他說話。

    「射進去他的肺部的子彈已經被我們取出，現在也恢復心跳了。」

    一聽到子帆活了下來，我松了一大口氣，后面醫生說了些什么，我沒有仔細地聽，直到醫生又再次說出一個壞消息。

    「現在把他轉進icu病房，病人還處于昏迷狀態，我們也將密切的觀察著他的肺部運作情形，之后才把他轉到普通病房。」

    「那他什么時候會醒過來呢？」祈杰開口問道。

    「他會醒過來的，至于是什么時候，就要看病人自己想活下去的意志力了。」醫生頓了頓，「其實，他能不能正常呼吸才是真正重要的問題，只要病人撐過這幾天，才算真正脫離險境，那時候就一定會醒過來。」

    聽完醫生的話，子帆mama癱軟在地上，不斷的痛哭著。

    「謝謝。」子帆爸爸向醫生道謝之后，醫生點點頭，便離開了。

    急診室的門再次打開，子帆躺在病床上，被護士們推著出來，我們也追了上去，圍繞在子帆周圍。

    他整個人簡直骨瘦如柴，身上滿是儀器，看見他這樣，我簡直是哭得不成人形，但是大腦不斷地叫著自己跟上子帆，雙腳依然不斷地走著。

    「子帆！活下去啊！求求你！」子帆mama聲嘶力竭地喊著，我被她的舉動給嚇到。

    「哥！一定要撐住啊！活下去！」子薇也開始喊著。

    或許是被他們給感動到，我、祈杰與子帆爸爸也開始不斷的和子帆說話，一路上呼喚著他的名字，直到他被送進icu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