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琴】

    我從浴室里走了出來，昨天竟然還沒洗澡就睡著了，雖然淋了些雨，但我一向都很健康，所以應該是不會感冒的吧。

    我走進房間，子帆依然還在昏睡，我用溫度計量了一下他的體溫，雖然還在發燒，但有慢慢降溫了。

    「嗚……」他痛苦的呻吟一聲。

    「怎么了嗎？」我向他靠近，看見了他眼角的淚。

    他好像正在作夢，在作著一個可怕的夢，我輕輕將他的眼淚擦去，就像他那天幫我擦乾眼淚一樣。

    因為怕吵到他，但又覺得我現在必須待在他身旁，所以我開著風速最小的吹風機慢慢的把頭發吹乾。

    接著，我坐在子帆身旁開始讀書，才讀了七分鐘左右，我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我連忙接起，怕吵到子帆。

    「喂？」我的聲音非常小聲。

    祈杰的聲音也莫名的跟著變小聲，「思琴，我現在在你家公車站那里，我想去你家，你能夠給我你家地址嗎？」

    把地址給他之后，我又繼續讀書。

    又過了十分鐘，我把書扔到一旁，「根本讀不下去嘛！」

    我望著子帆，從吹完頭發到現在，已經過了快三十分鐘，他依然像剛才一樣，流著淚，作著一段很長的惡夢，好像這個夢會永無止盡般地延續下去。

    我猶豫著要不要叫醒他，記得小時候我作惡夢時，被mama叫醒，就立刻抱著mama哭呀哭的，但原本那害怕不安的心情，也因為mama的安撫而很快就恢復正常了。

    但是子帆現在很累又很虛弱，叫醒他真的好嗎？

    正當我猶豫到一半時，門鈴響了，是祈杰吧？我連忙跑下樓幫他開門。

    他手上拿著我上次戴的那頂安全帽，披著一件黑色防風外套，微微露出白色背心的衣領，穿著一件黑色垮褲，再加上黑色運動球鞋，就這樣一身黑的出現在我眼前。

    「他怎么樣了？」一看見我的臉，祈杰馬上慌張地問道。

    「他現在還在發燒，目前都在昏睡，好像不斷作著很長的惡夢。」我帶著祈杰走上樓。

    「他的傷勢呢？」

    「我爸媽是醫生與護士，他們已經做好完善的處理了，放心吧。」我輕輕打開房門。

    「謝謝。」祈杰一看見子帆，好像放下心中的大石頭一般，緩緩轉過頭對我笑了笑，「你爸媽真厲害啊，這可是我夢寐以求的夢想。」

    我微笑著回應，「你一定可以的。」

    我們把椅子拉到子帆旁邊，兩人并肩坐著。

    「他這個超級王八蛋，每次都搞成這樣。」祈杰低聲咒罵，又忽然轉變語氣問道，「你們家有食材嗎？想說等一下可以做個菜給你們吃。」

    我思索了下，「還有一些剩菜剩飯可以熱。」

    「好啊，謝啦。」

    我們兩個陷入一段沉默后，他才又開口道，「你把課本丟到地上啊？」

    「痾，我實在看不下去，哈哈，看來這次考試要完了。」我有些尷尬地把課本撿起來。

    「不會啦，我可以幫你惡補，子帆才真的沒救吧。」他看著子帆苦笑了下。

    我雙手緊握，猶豫一下子，慢慢說出口，「祈杰，我能夠問你一些事嗎？」

    他嘆口氣，輕輕地答道，「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你問吧。」

    「子帆的傷，包含他的舊傷疤，是不是他家人打的？」一想到這里，我的心又頓時揪在一起。

    祈杰看了一下窗外，又看了看子帆，最后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

    「嗯。」

    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衝上我的腦袋，雖然早就有猜到是這樣，但聽到了肯定的答案后，衝擊力還是非常的大。

    所以子帆的mama還有子薇，全部都看過他被打，甚至是或許她們也有動手，但她們卻還可以繼續悠然的過著自己的生活！？對于子帆的消失，她們可以這樣不痛不癢的活著！？

    一想到這里，我憤怒的吼出口，「為何他們要這樣對待他！？他們是子帆的父母欸！」

    祈杰拉住我，「別激動，冷靜一點。」

    「可是、可是！為什么不透過法律途徑請人介入啊！？你難道也眼睜睜看著這些事繼續發生嗎！？」

    我的爸媽一直以來都對我相當溫柔，從我還小的時候就陪在我身邊照顧我，就算我無理取鬧的和他們吵架，他們還是依然呵護著我、愛著我，子帆卻沒有這樣的家人，沒有過過這樣的生活，更沒有我認為理所當然的家庭環境，一想到這里，我就心痛的紅了眼眶。

    「他，子帆那傢伙不肯。」

    「什么？」

    「他就是不還手，也不想要做出對他們不利的事情。」祈杰痛苦的閉起眼睛轉過頭。

    我不敢相信的瞪大雙眼，「他是白癡嗎？他為什么！？」

    「因為他……」祈杰的肩膀顫抖著，「他還在等著他們有朝一日能夠愛他，還有，他也還愛著他們，也不想破壞子薇幸福的家庭生活。」他哽咽著艱難地說出口。

    我的眼淚止不住的一顆顆掉落，「為什么？他怎么那么傻？」

    「所以自從我知道這些以后，都盡可能的注意他還有幫助他，但對于現在什么都不肯說的他，我真的無能為力。」

    蠢蛋，笨蛋莫子帆，我真想一拳敲醒他。

    「那上次你說更了解他家庭后，就要告訴我你們之間發生的事情，現在可以說了嗎？」我直直地望著祈杰。

    祈杰深呼吸，微微點頭，才緩緩開口，「我們呢，是在國二的時候，我轉學去他學校才認識的，隨著時間經過，我們越來越熟，我知道的也越來越多，自從了解他的家庭后就時常注意他。」

    祈杰開始慢慢回憶起，「那時候我們高一，有一次的期中考我考得非常非常爛，就像我上次說的，那時候的我是個成績比什么都重要的混帳，所以當時我決定什么都不管了，晚上完全沒有和他聯絡，沒有留意他，整天下來跟他說過的話不超過五句，我瘋狂的讀書，就像著了魔那樣。」

    這跟我所認識的祈杰相差好多啊，我還真是有些想像不出來他那時候的樣子。

    「子帆也知道我在用功，所以都沒來吵我，就這樣差不多維持了一個月，我甚至沒發現他有一天沒一天的來學校，還有他越來越多的傷，直到某天晚上，他好像是再也忍不住了，打電話給我，說要找我去打球，我那時正在拼命，就覺得他自己書都不讀就算了，還想找我玩，于是，我很差勁的掛了他電話。」

    我愣愣地看著祈杰，「痾，想不到你也有這種黑暗期啊。」

    「是啊，可是，過了那天之后他再也沒來學校了，而我竟然等到考完期末考那天才發現他失蹤了！」他瞪大雙眼，覺得自己當時實在是非常夸張，「我才開始瘋狂的打給他，最后我和這次一樣跑去他家了，那時候他家人都不在，但我有他家的備份鑰匙，所以我毫不猶豫的衝進去他的房間里。」

    他竟然正大光明的闖空門？「然后呢？」

    「我看見他倒在床邊的地板上，他的床還有棉被血跡斑斑的。」

    我非常震驚，「怎么了！？」

    「我驚慌的跑向前呼喚他，看見他的腰好像被刀子劃了一刀，這是我第一次嚇到一直發抖，我不斷的叫他，可是他都沒醒過來，我叫了救護車，但我實在是等不到車子抵達，就直接揹著他往醫院衝。」祈杰的眼神透漏著一絲的害怕，彷彿那件事只是昨天發生的一樣。

    我懂他的害怕，就像昨天我害怕子帆會死掉一樣。

    「他因為失血過多差點死掉，醫生說子帆當時只有稍微的止血，他醒來后，我問他是他家人做的嗎，他沒有否定我，我不懂他為何沒有求救或是去醫院，這混蛋就說什么這是意外，不知道會這么嚴重，真是白癡！我猜想那時候的他，一定是放棄了求生意識躺在床上等死。」祈杰握緊了拳頭，「幸好最后沒有怎樣，不然我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原諒我自己。」

    我拍拍他的肩膀，「祈杰，這真的不是你的錯，是他家人的錯啊。」

    「我知道，可是要是我那時候不要那么在意成績就好了，他最無法熬過的，其實并不是這些有形的傷，而是家人對待他的方式所造成心理上的痛苦，他都已經撐不住向我求救了，我卻這樣漠視他，掛他電話。」他看了看子帆，又接著說，「他出院后，我們重新開始恢復原本的對話還有往來，我父母也時常請他到家里吃飯，偶爾也會住在我家，但這卻只維持了一個星期左右。」

    祈杰嘆口氣后繼續說道，「我從他的言語與動作之間，發現他好像覺得讓我看見他倒在血泊中，對我來說是件非常殘忍的事情，讓我送他去醫院是件很麻煩我的事，他也感覺到我更加關心他以及對他愧疚，所以子帆認為不能夠再讓更多痛苦或難過的事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他想要我過得快樂，也不想給我添麻煩，所以他再也不到我家了，再也不在我面前展露內心，把自己關在一個誰也進不去的世界中。」我看見祈杰的眼中閃著淚光。

    「可是這樣，你會更不快樂吧？」我的心情五味雜陳，沒錯，這就是莫子帆，這就是他的家庭環境培養出的個性。

    「是啊，他真的是眼睛不知道長到哪去了，被他這樣一弄，我反而更自責了。」

    「你真的沒有必要那么自責！而且，你現在也不會這樣了呀！在我看來，現在的你是在這世界上最重視子帆、最關心子帆的人。」我趕緊說道，「我竟然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我會幫你們的！雖然我還不知道怎么幫，但肯定有辦法的！」

    祈杰轉過頭看著我，對我露出微笑，「謝謝你的安慰，我倒覺得你也挺關心這傢伙的，而且是出于愛情。」

    我嚇了一跳，臉瞬間漲紅，有那么明顯嗎！？「啊，痾，我……」

    「哈哈，放心，你很有機會喔，因為我沒看過子帆對任何女生產生興趣，但他卻約你兩次了欸！」他笑出聲，像是看到一件非常新鮮的事情一樣，「而且啊，我總覺得，他在你身邊的時候真的很快樂，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著。」

    真的假的呀！？我頓時感到開心極了，但又因為子帆微微的呻吟聲把我拉回現實。

    我收起笑容，「但現在，我只希望他能夠快樂就好。」

    「嗯，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