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錯亂(上)
雖說當時輕而易舉地答應了,但現在卻有點反悔。 任君衍把人送到后是一溜煙跑了,留任知歡站在大門口有些不知所措,她只吃過農村的流水席,是沒有到過這種地方參加他人婚宴,可離弦之箭哪能回收,也只能硬著頭皮依憑地址到所在樓層。 遞出請柬,在并不熟悉的遠方親戚帶領下,感嘆這濃厚古風現場布置,茫然地走到一處座位,而旁邊已有位女人落座……似乎有點熟悉? 相關記憶快要冒頭時,對方倒先反應過來,她忽地抬身一湊近,兩眼是將任知歡全身上下掃了整遍。 “哎呦,你是歡歡吧?” 任知歡點頭,在她又看到另一位熟悉人物后,便想起了這位中年女子的身份。 “阿琳姐的女兒,哎真是好久不見了都長那么大啦。” 女人忙地拍拍肩膀,叫醒正出神的少年,他疑惑回首,應著母親的指頭看來,這會臉上才浮現驚喜之色。 “知歡!你怎么來了?” “我代我哥來的,他沒空。” 在杜垣mama的灼灼注目下,任知歡兵來將擋地與她寒暄完,后對方以不妨礙倆孩子聊天為理由,母子倆換了個位置。 “沒想到你也會來吃酒席啊。” 彼時會場里人聲鼎沸,任知歡探首打趣道,畢竟在她看來杜垣是寧愿窩在家里打游戲,也不會來這些地方。 這句話他也想問,杜垣環臂垂頭。 “新娘是我表姐,在小時候她照顧過我一段時間,這會她結婚我肯定得來啊。” 說起來他倆本是同個村的,有血緣關系的倆人湊到同個酒席吃飯也是常見。 “平常都見你穿校服,今天倒是靚得把我嚇一跳,這么重視這場婚禮嗎?你也和我表姐關系好?” “我不認識你表姐,只是等會婚禮結束了,我哥要帶我出去玩,自然就整得好看些。” 面對毫不吝嗇的夸贊,任知歡傲然表示他十分上道。 之后倆人閑的沒事聊了會天,等到臺上司儀開場調起氣氛,周圍燈光昏暗下來,任知歡才坐正身子。 舒緩音樂響起,她化為眾多目光的其中一道,定格在燈光聚集的閉緊大門,任知歡揣著可有可無的好奇等待,漫不經心地想著兩位新人是何種模樣。 大門緩緩開啟,兩襲華衣紅裝顯形,任知歡定睛瞧著,尋思這服飾可真好看,再目光上移…… 絕對不可能出現的一幕上演。 似一滴濺破平靜湖面,驚愕神色在臉上驀然蕩開,她快速眨眼,仍舊不敢相信。 “任、任君衍?” 不受控制就要站起,幸好旁邊杜垣一把拉住她,對任知歡這番舉動不解,他皺眉奇怪低聲道。 “人家正好好走流程那里,你要干什么。” 任知歡沒心理他的話,只對著新郎那張毫無疑問萬分熟悉的面孔,她瞪得兩眼發直,一時不知所以然地下意識望向新娘的臉。 兩位男女共牽花繩,步步踏過灑滿花瓣的紅毯,新郎臉上洋溢幸福色彩,持喜扇的新娘是垂眸恬笑,長睫微顫、紅唇耀人眼目,而這張臉同樣也是她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 彼時燈光途經,新娘已走過任知歡席位旁側,行注目禮的在場眾人卻沒有絲毫奇異,就連杜垣與他的母親同樣也是。 她怎么長著我的臉? 任知歡真覺實在不得了,在優美音樂中她擰著自己猙獰的臉,疼痛的知覺與清晰的視野明擺告訴她,那兩位身著喜服、浸染于幸福光景里的新人——是他們倆親兄妹,然后在臺下鄰近席位等待的是任覓光與蘇少琳——倆親兄妹的父母。 好荒唐。 起初愈漸冰涼的四肢赫然溫度回流,熱騰的血如細密靜電爬上臉頰,麻木得催人搖搖欲墜。 在臺上的是任君衍,還有任知歡。 那在臺下的她呢? 任知歡死瞪著那倆人,感到腦內天翻地覆,她混亂地掏向小包,鏡子、鏡子在哪? 她深深吸氣,險些對自身認知也要一塌糊涂之際,終于摸開了包鏈,鏡子在顫抖的指尖失控落下。 如一枚硬幣,它墜地垂死旋轉半圈,后正面朝上塵埃落定,倒映她那死白倉惶的臉色。 這就是任知歡的臉——我的臉啊! 她掉下座位撲上鏡子,命似地狠狠揣在心口。 所幸四周昏暗,眾人宛如劇場看客各懷心事,自是沒注意她如何蜷身在地,更不會料想她目睹了怎樣一出luanlun光景。 忽視杜垣的關心,任知歡松開捂捧的鏡子,顫顫巍巍地再瞧了一眼。 待她再抬頭。 新郎不再是任君衍,而是個臉rourou的圓眼憨厚小伙,與其并肩的新娘也不再是任知歡,而是身材瘦長的清秀女子。 臺上與她毫不相關的姑娘講著與丈夫的相識相知,與任君衍毫不相關的男人自然地與妻子打趣,臺下蕩起參差不齊的笑聲。 像是上天轉瞬即逝的做弄,而她則是開不起玩笑的小丑,駭然受困在那出幻景,驚魂未定地愣了片刻。 “歡歡?你怎么了這是” 在杜垣提醒下,他的mama這才察覺奇怪,遂慌忙蹲身在側,順著她的背拍了幾下。 任知歡大氣一吐,僵硬地搖頭。 “我沒事,就是……就是低血糖犯了,我想要糖。” 杜垣聞言,是趕緊剝了個棒棒糖一把塞進她的嘴里,這會周圍賓客也才注意到這邊,在杜垣mama的解釋下,湊過來的各類關懷目光便就此散去。 “杜垣,”任知歡松松地含著糖,冷冷指向臺上新人,“這新郎像任君衍嗎?” “不像啊。” “那新娘呢,像我嗎?” “?你說什么呢任知歡,低血糖犯了腦袋也會不好使嗎?” 杜垣這話沒有惡意,他是真覺得任知歡這番臉色語氣不像是沒出事。 “……” 任知歡肯定相信剛才只是幻覺,可這會腦子發懵,許是驚嚇過度,甚至還有點疼。 猜是最近壓力太大導致方才那出,她半伏在桌,無心看或聽任何任何事物,盡量不去細想那種幻覺意味什么,只能閉目養神。 在無知覺的時間里,桌上的菜逐個上齊,味道飄散入鼻,反是令她蹙眉難耐,頭暈震疼的跡象沒有好轉,惡心感一浮一浮地上涌。 “你要去哪,他們還沒敬酒呢。” “……我有點不舒服,先去個洗手間。” 她有些有氣無力,將塞份子錢的紅包放到杜垣mama的手里。 “阿姨麻煩到時你幫我給一下。” “真沒事嗎?你去陪下歡歡——” 任知歡搖頭,一口只是要去個廁所截住了倆人的話。 頂上燈光協同繁復布置晃人眼目,她步履虛浮地走錯道,險些撞到上菜的服務生。 身著赤紅婚服的任君衍尚在腦中,眉目俊朗的人是天生天養的汪洋自恣,是從未見過的神采飛揚,連帶與他攜手后生的任知歡也喜溢眉梢,眼波流轉間盡是初嘗人事的明媚嬌俏。 親生父母的注視中,大庭廣眾之下,他倆親密無間,眼望彼此毫不掩飾的情意,實實在在擊穿rou身壁壘,雷似地打墜心間,引得一片發寒森冷的疼意。 真叫人害怕。 心有余悸的任知歡扶著墻,拐進無人小道。 他倆牽手并肩,無異于踏火前行。 任知歡做為那些圍觀目光中的其中一道,眼看著“任君衍”與“任知歡”赤腳踩上通紅的炭塊,烈焰綿延千里,倆人信步而前,任由面目扭曲、rou焦成碳,緊牽的手也被烈火吞噬,滴落的脂油滋滋作響。 兩具骷髏做著機械行走動作,眾人交頭接耳,做為其中一員的任知歡參與其中。 真是惡心,她與旁人竊竊私語。 任知歡捂著泛弄惡心的胃,頭疼欲裂中掙扎前進。 再繞過下個拐角之際,迎面撞上結實物什。 她后摔在地,被撞的人手上不穩,水瓶跌落、砸在頭上,汩汩涌出的水沿發絲淌下。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里有人……” 任知歡呆坐在地一動不動,顯得男孩手忙腳亂,他脫下外套,正要套在她的頭上。 “我沒事。” 她推開遞來的衣服,踉蹌站起身,閉眼深深呼氣,再睜開時眼神清明了不少。 “謝謝。” “?” 這人怕不是腦袋有問題,男孩正欲細問,視線定格在她的臉上片刻,是話頭一滯,反道。 “任知歡?” 任知歡擦著臉上水漬,有些渙散的目光剛一重聚,打量那人不算熟悉的臉。 “水潑到你真不好意思啊。” “沒關系,我也正要去洗手間沖把臉的,你這回到省得我去了。” 而且頭是忽然不疼,也沒有想吐的感覺了,任知歡整個人是莫名其妙,恍惚迷離得像是夢一般。 “你認識我?” “我是一班的韓正,任老師的meimei我自然知道。” 噢是同級校友,任知歡心不在焉。 “真的沒事嗎?你剛才的臉簡直白得嚇人。” “真沒事,”任知歡沉默幾秒,“這別和任君……任老師說,不說漏嘴就算還我情了。” 她的話帶幾分祈求意味,聽得韓正暈里糊涂,雖然他與任君衍的師生情誼還沒有到要詢問家事的地步,但他也沒理由決絕對方的要求。 好巧不巧韓正是新娘的親弟,他帶著任知歡去往休息室,所幸灑在身上的是純凈水,她謝絕了使用浴室,只接過毛巾和吹風機。 好煩,早知道不來了。 她感慨著今天簡直倒霉透頂,草草吹好頭發和衣服就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