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展的前一天，沉旭放了大家一天假，并且事先告知明天的集合地點。

    身為衛生股長的我，今天必須留下來等值日生都做完清掃工作之后確認門窗都關好才能離開教室。我收起書包看了眼手機的介面，沒有未接來電卻也遲遲沒有看見何子恩的身影，等了好半會兒，只看見黃賴學長姍姍來遲的遞了一杯奶茶給我。

    我已經習慣等待何子恩了，所以沒有等到他出現，難免有些失望，卻沒有表現出來，畢竟這樣對黃賴學長太不禮貌了。

    黃賴學長一臉抱歉的喘著氣，「學、學妹！子恩今天有事，所以拜託我來接你，你等很久了吧？」

    「不會啦，還麻煩學長來接我，下次不要用跑的，不急。」

    黃賴學長搔搔頭，笑了下說，「好。」

    所有東西整理好后，我拿起飲料帶上前門，和學長并肩走在一起。

    「學妹，明天科展有把握嗎？」

    「有一點點吧，畢竟沉旭他們都花了好多時間在我身上，我不希望讓他們丟臉。」我摸摸書包，還稍稍感覺得出那厚實講義鼓起的形狀，滿滿都是我們的心血和成果。

    這段期間，我感覺自己成長了。

    無論是身心或是腦袋，除了知識上的增進，有的時候回想和思考某些事，已經能夠堅強的忍住眼淚了。

    學長聞言附和的點頭，「我想沉旭他們一定是相信你，才愿意在你身上付出時間和精力。」

    「學長，你這樣說我的壓力會很大耶！」我笑了笑，有些埋怨。

    「哈哈是嗎？不過末涼看起來不像是會讓別人失望的人，畢竟你一直都很努力。」

    我轉頭看了眼黃賴學長，那雙真誠的眼睛，彷彿是城市里最閃耀的燈火，他一直都有讓別人振作的勇氣和希望。

    這就是所謂的物以類聚吧？何子恩也是這樣的，就像太陽一樣。

    帶給別人溫暖，有時卻又會被它灼傷。

    「學妹，你有想去的地方嗎？」走了一會兒，學長問。

    「蛤？」

    學長笑笑，一點也不懊惱，「我是說，這么早回家好嗎？」

    我痞痞的模仿起何子恩的壞笑，搖搖頭，「不好。」

    「想去哪晃晃？你想去哪我就陪著你，我跟你走。」學長輕輕瞇上眼，我一時語塞，無法面對他那滿心期待卻又蘊藏深意的表情。

    看著前方車水馬龍的街道和矮樓及商店，心好像就是導航地圖，開始慢慢走著，掠過一切阻礙，我好像終于就要去往那個心之所向的地方。

    學長把我擠在最旁邊，不讓我靠近馬路，令人安心的護著我。

    沒多久，當目的地近在眼前，學長停滯腳步，溫柔的目光凝聚在我身上，「學妹，你知不知道在你的生活中，子恩他，已經成為了你的習慣？」

    我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彷彿被某人事先預知一般。

    看著熟悉的招牌，那是每逢科展集訓結束之后，何子恩都會帶我來的地方，然后再陪我坐著一一講解我不懂或者不清楚的地方，習以為常，真是人類的惡性循環。

    當你熟悉一件事物，就會跟著他的腳步，踏入深淵。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當我心痛的將指甲刺入自己的掌心，赫然發現，學長的身影就矗立在我身前，「我想子恩一定告訴過你，要提早適應沒有他陪你的生活。」

    視線逐漸模糊無法對焦，此刻我竟希望雙耳也能失聰，就不必去面對現實。

    「他不會從你的生活圈消失，但是當哪天你看見他身邊的人不再是你，會感覺好像死了一樣。」

    死了一樣。

    「學長，一個人的喜歡如果要被隱藏，那叫做什么？」我伸手抹去眼眶的濕潤，「為什么他能夠毫無限制的對每個人都好，他知道我會恐懼不安嗎？他知道每當我滿懷憧憬的懷想和他幸福的未來卻狠狠被現實逼退的難過嗎？我一直都很害怕很害怕……」

    「害怕其實自己對他來說不是那么重要。」

    學長有些哀傷的說，「在愛情里每個人都是傻子，因為你陷在愛情的漩渦里，才會越看不清它的模樣。」

    「本來就是要有傷痛，才會更刻骨銘心。」學長很認真地說，語氣是那樣和緩，「如果你真的愛子恩，就要堅持下去，就算多么辛苦，也不要放棄愛他這件事情。」

    「如果……如果我做不到呢？」

    「你可以的。」

    在遙遠的未來，我仍然會萬分感激黃賴學長，是他在我即將迷失于黑暗之中時，伸手將我拉回這明亮的世界，給了我不顧一切去愛何子恩的勇氣。

    青春可以不顧一切，也可以萬劫不復，總要有人是你橫衝直撞的理由，而也總有人是你累了可以停下來的中繼站。

    我的目光對上學長制服前繡著的名字，繡上的黃色的字跡依然清晰，「末涼，子恩不是對每個人都好，他只是學不會拒絕別人……」

    「他還愛凝兒嗎？」沒有醞釀的，我衝著學長劈頭就問，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看見他眼中深深的無奈和一絲遺憾，「不愛了。」

    我輕輕笑了，說，「謝謝你，學長。你就像哥哥一樣，這種感覺很好，很安心。」

    「嘿嘿真的有你這種meimei我會開心死吧？」走近我，一個溫暖覆上，厚實的掌心在我頭頂摩娑，「雖然我一直叫你去愛，但是你不要讓自己愛的那么累好不好？抓得再緊，也總有一天會松開手的。」

    「學長，你這個人真的很矛盾耶！」

    我忽而覺得有些想哭，可能是因為和學長的對談，可能是因為這夜色太美，可能是因為腦海浮現的何子恩的笑容。

    可無論如何，我終將要面對一切，要繼續走下去。

    ──「凝兒，回來了。」

    這是學長最后對我說得話。

    ／

    我以為一個人只對自己喜歡的人好，這是非常正常的。

    所以我會認為凝兒的劈腿很丟臉；會認為何子恩的溫柔笑容和包容真的太自私了，不知道自己的好已經慢慢助長在他人心中；我會認為林楊的果斷透徹和無怨無悔讓人想靠近卻又好遙遠；沉旭的理想和抱負，那待人毒蛇卻又細心的細膩心思，好像直達我心里的云霄飛車，筆直落下。

    那時候的我天真的這樣想，卻在長大之后才明白，我們會這么做，都是為了保護自己所想要的。

    那些自己深愛的，卻又不得不放棄的；那些想要追求的，卻總是走得遍體鱗傷。

    那些無辜的犧牲，換回得是時間無情的嘶吼，我們都想要兩全其美的去擁戴自己，當站在青春的分岔路口，選擇很重要，而每個人的決定都會不一樣，未來的路，也未必相同。

    回家的時候，我帶著哭紅的雙眼撞見何子恩。

    他沒有多想的就抱住我，也不問我原因，只是如若哄騙般低聲安慰著我，卻讓我的眼淚如洪水一般掉得更兇更猛。

    他微笑依舊，看著情緒漸漸穩定的我，「末涼，你要加油。」

    我知道這句話背后深藏著兩種涵義，當學長告訴我那句話的時候，我就明白了。科展要加油是首先，其次，是我要慢慢從習慣中跳脫，然后要慢慢把他和我抽離。

    我點點頭，有好多話想要對他說，到最后卻還是煽情的濃縮成一句，「我愛你。」

    他愣了愣，身子一僵，吻上我的唇。

    我不敢動，直到他依依不捨的離開。

    「末涼，你要記住。」又是一個承諾，「我們常常把遙遠的未來掛在口邊，但現在我要說，我一定會再遇見你。」

    「六度連結嗎？」我的聲音有點沙啞，他食指抵住我的唇，充滿笑意，「不是，是我跟你的約定。」

    「什么約定？不會又要唬爛我吧？」我壓抑不住的再次撲進他懷里，他張開炙熱的雙臂把我圈在他的氣息中，呢喃的口吻讓人蠢蠢欲動，我好像聽見未來的畫布被拉扯的聲音，我們放肆的愛情，好像都沒有終結。

    「你不來，我不走。」他說。

    ／

    隔天科展來臨了，當我忐忑得坐在選手休息室的果綠色椅子上時，黃賴學長悄悄的把我叫了出去，說：「學妹，子恩和凝兒復合了。」

    我點點頭，對于他人的關心視若無睹。

    有點失落是騙不了人的，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這種感覺，真的像學長說的一樣

    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