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你離開的隔天,我若無其事地回到學校繼續該有的生活。絕口不再提起你,讓自己忙得沒時間想你。社團、考試、念書、練琴……晚修結束后回到家,我要求自己洗完澡就倒頭大睡。 我沒辦法面對自己的情緒,沒辦法面對那些好像還梗在喉頭的思念。 米恩問過你的狀況,在我裝病的隔天。 「燦云,葉宇修他……手術還好嗎?」 社課時,米恩趁著我在教室后面看學弟妹們練琴,滑步到我身邊,跟我一起靠著墻站。我側眸看了她一眼,心里微微一緊。 「他走了。」輕輕淺淺,我聽見自己這么說。 淡然收回原本看著她的視線,任由她在我身后愣住,我走出教室收好在走廊邊靠墻站的吉他,跟正在練曲的承鈞說了句拜,然后慢慢拖著步伐離開。 我不需要任何人問自己還好嗎,也不需要誰來給我安慰。我只是需要,讓自己的悲傷獨處,讓對你的想念找個地方安放。 嘿、宇修,你離開已經兩天了,聽說啊、剛離開的人們都會在人間徘徊,再去晃過所有自己心有眷念的地方,再去看看自己心里最深最深的牽掛。 你呢,你可去晃過、看過了?你最深最深的牽掛中,有沒有我呢? 徐燦云,你的燦燦,好想你…… 翹掉社課之后,我回到教室里靜靜坐在自己位置上,無視其他也翹掉社課的同學們的喧囂,從書包里抽出小說手稿,趴在桌上沒什么意識地隨意寫著,意識矇矓地太快,不知不覺間雙眼闔上,我落入一片漆黑。 再張開眼,你站在我面前,就這么靜靜佇立。 「宇修?……」因為太訝異,所以我小心翼翼地朝你靠近,你的唇邊揚起我最喜歡的柔和笑意,緩緩朝我張開了雙手。 「你回來了。」你熟悉的舉動讓我感到安心,我邁開步伐快步到你面前想握住你的手,可是我握不到,你一直往后退。 「宇修?」你的目光仍是看著我,對于我遲遲還不牽住你感到難過,我死命地搖頭,想再開口解釋已經發不出聲音。 你失落地收回手,然后轉身背對我,一步、一步走得越來越快,離我越來越遠。我在你身后追,想大聲喊你的名字卻還是發不出聲音,急得眼淚都滾出來了還是沒有辦法。我只能看著你離我越來越遠,然后消失在我眼前,把我丟在這什么都沒有的黑暗中。 我無力地癱坐在地上,任由淚水再次沖刷面龐。為什么,要讓我一次又一次地覺得自己被拋下。 我哭著捶地板,卻沒有一絲痛楚,沒有痛楚、來轉移胸口被撕裂的痛。我討厭什么事情都做不到的自己,我討厭自己的人生是這樣什么都無法掌握…… 我討厭把你推開的自己,我討厭、在你最后一個請求說出口后還倔強地拒絕你的自己。 ──「如果我當了天使,我會守護我的燦燦,所以你、要幸福喔。」 要幸福喔。 要幸福。 幸福。 「宇修。」你的聲音響在耳邊,我猛地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又發了場噩夢。 抬手抹掉額邊的冷汗還有眼角掛著未落的淚珠,轉身抓過被自己丟到一邊的抱枕單手環在胸前,我伸出另一隻手點亮床頭燈,然后起身摸索擱置在書桌上的手機,按下電源鍵看時間。凌晨三點多,日期是、你走了兩個禮拜后的某天。 這半個月以來,每天晚上,我都是這樣讓你嚇醒的,你知道嗎。這就是你回來的方式嗎? 笨蛋,我要你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啊你這白癡。這樣惡作劇、不好玩,很幼稚啊…… 坐到書桌前,我翻開你送我的日記本,取出最喜愛的那支筆,什么都沒多想地、又開始刷刷刷地寫字。其實我沒有意識自己又寫了些什么,只是不斷書寫,靠著寫字來想你,寫我們的過去,寫對你的思念,寫對你的埋怨。 你走的這樣瀟灑,對我說過那么多話,你許過那樣多的心愿。唯獨逃離這世界,你實現了。實現得這樣卑鄙啊。 我只能說你太笨了啊……明明是想逃離這世界,可現在你這樣撒手一走,多少人想著你懷念你,多少人因為你的逃跑而掉眼淚──這樣,你還走得安心嗎? 每天每天照慣例地作息,該笑就笑,該繃著張臉就繃著張臉,我沒辦法放任自己因為你而憔悴消瘦,更沒辦法讓自己窩在陰暗角落里每天以淚洗面。我還有很多責任在肩上,「沐晴」、考試、念書、幫忙管教家里的孩子……我把白天所有時間留給責任,只好讓該安眠的夜晚受你干擾。 葉宇修,認識你以來,我一天的時間中好像總會有某些時候是繞著你打轉。無論你離開與否。 「燦云,回家了喔。」身旁一聲輕喚,我愣愣地回神,禾冉已經收拾好講義正在替我收剛剛作筆記時到處亂扔的筆,我彎唇笑著點頭,也跟著幫忙收拾,然后是環視了教室一周……只剩我們兩個了啊。 「抱歉啊,讓你等我了。」他替我拉上鉛筆盒的拉鍊,然后笑著遞給我,我搖搖頭,緩慢地將鉛筆盒收進書包。 東西都收拾好了,我穿上外套揹起吉他,然后就走到走廊上等禾冉關燈。 「欸,燦云。」反鎖最后一扇門時,他開口。 我靜靜走在他旁邊,嗯了一聲。 「你不去看看他嗎?」 我知道他在說什么,所以依舊沉默。 「不要裝聾了,你還要假裝到什么時候?」似是因我的沉默而生氣,禾冉停下腳步拉住我的吉他。 「嗯。」不知道該回答什么,我只能簡單應了聲。 我沒有假裝啊,你兇什么…… 「燦云,把情緒悶著不會比較好,要學會面對啊。」 「我沒有。」 「你有。」 悶悶哼了一聲,我把外套拉緊了些,雙手環胸,轉身面對著他:「我怎樣悶著,又怎樣不面對了?」 「把事實說出來。」昏暗的光線中,我只看得見禾冉的表情嚴肅,好像皺著眉。 「什么?」 「一個半月前那件事情,影響到讓我們現在在這里起爭執的事實,自己說出來。」 「……」 什么事實,我沒有不面對,為什么要這樣逼我說出來…… 我沉默后退了一步,拳頭握緊又放松。 「不說就算了,我們回──」 「他走了。」 就像那次對著米恩說出口,輕輕淺淺,我慢慢地說。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宇修他……走了,拋棄我們了。」 一陣惡寒從心里涌出,從最開始的聲音顫抖、我的身體也不住跟著抖。 明明不想哭的,卻清楚感覺到嘴角自己開始下垂,眼眶一陣溫熱,遏止不住的嗚咽從緊抿的唇溢出,就那樣一聲,我停不下來地開始大哭。 抬起雙手掩住臉,剛剛說出口的兩句話,像是什么開關開啟了淚腺的水匣,我不住顫抖著哭泣,直到禾冉將我抱住,任由我將眼淚鼻涕都沾在他胸前的制服外套上。我乾脆伸手環住他的腰抱得死緊,然后無聲哭泣,哭得全身都奮力顫動,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最深沉的痛楚,不是哀號出聲便能分散的,最深最深的痛,是說不出口、沒有聲音的啊…… 為什么要阻撓我的沉默。 「哭過就好了,我在這……」禾冉的手輕輕撫著我的發,我奮力搖了搖頭持續著無聲哭泣。這樣的哭泣,只讓我覺得哭完之后,自己就會隨他而去。 要怎么面對與看透,一個心上最最最重要的人已與自己天人永隔的事實,或許一輩子,我都無法學會。 畢竟,我不是生來就為了面對這種事情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