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vement2、《再續》

    我說不愛是藉口，在乎怎能說出口。

    16.

    一陣電話鈴聲打亂我還飄散過去的思緒。恍若大夢初醒，我意識到自己又陷入了回憶。

    轉眼你離我而去也兩年了啊……

    宇修，記憶中的你我，我的高一你的高二，多么純粹、又多么傻呢？

    手機仍自顧自地作響，從放在身邊的包包里抽出它，我直接滑過螢幕：「喂？」

    「燦云，又在誠品？」低沉的嗓音竄進耳里，我提著包包起身，緩步走到詩集的書柜前將《漂鳥集》放回原位。轉身朝出口走去，我低聲回答：「嗯，對啊，因為不知道要晃哪……」

    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會，感覺到他無聲地笑著，我在電話這頭不解地蹙了眉：「笑什么？」

    「沒有囉，就想著你啊、會去的地方真好找。」他清朗著聲音說完，我正好步出百貨公司大門。

    然后就望見他站在對街，「說的好像我無處可去似的。」

    約略是聽見我電話中的背景變得嘈雜，他轉身面對我，柔和地上揚唇角：「對我來說，你的行蹤可是瞭若指掌？」

    我輕哼了哼，不自覺地也笑了。我可是徐燦云欸，哪那么好找？

    紅燈跳成小綠人，我緩著步伐走過斑馬線，到他面前站定，對著手機繼續說：「下次就讓你找不到囉？」

    他莫可奈何地笑著，我們同時掛掉電話。

    「算我怕你，別每年要回家過年了、就到處亂晃讓我找，好嗎？」

    說完他指了指他身邊的我的行李，我不耐地噘嘴：「你知道我不喜歡回家的。」

    「是是是，我都知道好嗎？」

    我沉默看著他提起我的行李袋，放上他的行李箱后一併拖著走。

    「別不開心了，回家過年，笑一下？」

    「宋禾冉，你明明知道我討厭回家。」我拉住他拖著的行李箱，拿走自己的行李，走到他身邊一起等公車。

    討厭回家，尤其是過年。

    家里的過年沒有一年是平靜的，never。

    我不明白，為什么別人都是開開心心的過年，而我的過年，卻要被家中的大人弄得亂七八糟？

    尤其是那個酒鬼。打死我都不會承認是我舅舅的酒鬼。

    「你家還有你最愛的外婆跟你媽，你舅舅就……」

    我打斷他未完的這句話：「誰舅舅？」

    緊繃著表情，我收回視線看著他。

    與其說是看，或許更像瞪吧。我不想，跟那個酒鬼有任何關係。

    「好，沒有誰的舅舅。」他嘆了口氣，舉手招了招，又回身拿過我的行李才走上車。

    禾冉跟我，在我高中畢業后，淡了一段日子。偶爾節日簡訊問候，重要日子電話聊聊。

    然后、我忙碌精彩自己的大學生活，他在我畢業后升上高三，也忙碌成就自己的夢想藍圖。

    我以為我們會就此淡掉，一直深深這么認為著。

    直到他考完學測、備審資料寄出之后，面試前幾天他跟我約時間要順便見面吃個飯……我才知道我們以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今，我都大三了啊……我們認識以來、居然也九年了。

    大概三站左右，我們下車走進捷運站，刷完卡下了手扶梯，一班捷運正好進站，瞥了眼排隊的人龍，我站在一旁動也不動。

    禾冉早習慣了我太悠哉又莫名強調生活美學，于是也靜靜地陪我望著人們全擠進眼前這班捷運。等捷運開走，我慢慢走到等候線上，得意地回頭看著跟在我身后的他：「怎么樣，我們又是排頭了喔！」

    他無奈地上揚嘴角：「照你這樣等捷運，還怕不是排頭嗎？」

    朝他扮了個鬼臉，下一班捷運進站，車門在我面前開啟，我信步走進車廂，挑了個空著的雙人座位坐下，禾冉拖著行李坐到我身邊。

    我看著窗上的倒影放空，隨著捷運輕微晃動。

    嘿、宇修，我想起了幾年前我們在高雄，你邀我一起逛夜市的那晚。我沒有跟你說過對吧？自從那天你牽了我的手之后，我就有點喜歡你。

    我好喜歡跟你牽著手走過大街小巷。就算我們其中一人在鬧脾氣，你牽著我的手總不會放開。

    如果是我不開心，你不敢牽得太緊，卻又狡猾地不讓我有機會掙脫；如果是你在鬧脾氣，你會把我牽得緊緊的，不讓我有機會逃跑，躲你的小任性。

    「燦云？」

    禾冉的聲音喚回我的放空，他站在我面前輕輕蹙著眉：「我們該下車了，到臺北車站囉？」

    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他傾身握住我的手腕：「燦云，下車了，嗯？」

    任由他拉著我起身、下車，我的思緒還有些飄忽。

    「怎么了嗎？」出了捷運站，禾冉拉著我到旁邊站定，認真地看著我。

    「沒事……」微微掙脫被他握著的手，我抹了抹臉、甩甩頭。好了，徐燦云，別想了……

    他深深地凝視著我，我別開視線看著地板，片刻過后，他投降、輕淺嘆了口氣：「走吧，去坐車了。」

    抬眸看他，我淺淺彎唇：「嗯。」

    他轉身便開始走，我走到他沒有拖行李的左手邊并肩而行。

    側首看了看他，我伸手戳戳他隨意晃著的左手：「宋禾冉——」他微微偏過頭來看著我，滿臉平靜：「干嘛？」

    「嗯……沒有啊。」淺淺彎唇、我眨眨眼，他的唇邊也泛起無奈笑意：「你很無聊嗎？」

    我們依然緩著悠哉步伐，我笑而不語，不知不覺地牽住他沒有拿任何東西的手。他愣了會，僵硬了步伐，隨即握緊我的手，繼續同我慢慢走著。

    「吶、宋禾冉，你還是一點都沒有進步哪……」我笑得狡黠，淺淺回眸看著他，他牽著我的手施了些力道：「總有一天會習慣啦。」

    「嗯？」

    「習慣這是好朋友牽著好朋友。」

    他的口氣淡了些，我努力佯裝看著其他地方，不愿回頭看他臉上的落寞。

    為什么，還是喜歡我呢？……

    冗長的沉默過后，我們一起走到了客運站，禾冉松開我的手、把行李放上車，我先上車入座，幾分鐘后他也坐進我身邊的座位。

    我看著車窗外發呆，禾冉遞了一瓶水予我：「在想什么？」

    「發呆。」

    接過水后我就拿在手中，撫觸它略顯冰涼的瓶身。

    思量片刻，我抬眸：「禾冉。」

    他停下滑手機的動作，轉過來看我，以眼神表示疑惑。

    記得他說過，每當我只喊他的名字，就是我又有什么心事。所以每次我這么喊他，他的疑惑跟關心都會特別明顯。

    輕輕嘆了口氣，我開口：「如果牽手，你始終無法習慣，那以后，我就不會再這么做了，好不好？」

    我萬分認真地看著他，我們就這樣對望了許久……他轉回去滑他的手機：「駁回。」

    ……為什么！

    不是不習慣么，一直這樣下去，對禾冉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他將手機關靜音，側過頭來看著我，我默默繼續建議：「可是，如果有其他好女孩喜歡你，看到我們的互動誤會了我們的關係，怎么辦？」

    他拿走我還握著的水，放到窗邊的架子上，然后以他的左手握住我的右手：「誤會就算了，我不介意啊。」

    ……可是我介意。

    一直跟禾冉維持這樣的好朋友關係，已經是我自己太自私了。既然對他一直以來的感情做不出回應，我就該放手讓他走。

    「吼唷。」我掙脫他的手，不滿地蹙起眉：「宋禾冉，我不會對你負責喔。」

    「什么負責？」

    「負責你的幸福、你的未來啦！真的交不到女朋友了就不要反過來怪我喔！」

    他不以為意地聳肩，薄唇淺揚，露出微微的酒窩：「誰要你負責了。」

    「……」

    知道勸服不了他，我別過頭看著窗外，不想跟他繼續爭辯。

    要繼續這樣就繼續這樣啊，反正，習慣不了的是你，感情不單純的是你，到現在害我被很多女生側目的也、是、你！

    越想越不甘心，我把視線轉回車內，側身一掌打在禾冉的手臂上：「你笨蛋啦你！」

    「什么啦、我什么都沒做欸？」被我打的莫名其妙，他揉了揉被我打的地方，滿臉無辜地看著我。

    看著他還一邊輕揉手臂，我蹙眉、抓住他還在揉的手：「我有這么大力么……」

    「你不知道自己不用用力，打人就很痛了么？」

    我不語，拉起他的袖子，默默用自己的手冰敷他有些泛紅的手。

    「噗……」他別過頭隱忍著笑，肩膀微微抽動著，我默默抬眸看他，只看見一頭染了酒紅色、稍微抓過的微捲短發。

    輕輕敷著他的手臂，我坐正身子，視線落在自己已經長過肩的捲發上。陽光照射下，也泛著微紅的色澤。我跟禾冉的頭發，都染成酒紅色。

    從高二的生日之后，我的發色就一直是酒紅色，偶爾時間久了退成深棕色。至于禾冉，其實我不知道為什么他也會染成這個顏色。

    或許我知道，就像當初他放棄第一志愿不讀，選擇我讀的第二志愿。很多事情或許我都知道。可是選擇裝傻，是我總在做的事。

    敷著他手臂的手被握住，我側首看已經笑完的他。

    他眨了眨雙眼皮的大眼睛，嘴角依然揚著他最好看的弧度：「徐燦云，你真的是個很彆扭、很耐人尋味的女孩。」

    「突然的，說什么啊……」

    「還有人在追你嗎？」

    這位大哥，你說話的內容可以連貫一下么……

    不等我回答，他接著繼續說：「如果有哪個追你的人能寬容地看待我們這么特別的好朋友關係，記得告訴我。」

    啊？

    「因為那絕對不是真愛，我幫你處理。」

    ……無奈地看著他，我放棄一直默默掙脫他的手的動作，用另一隻手彈他的額頭：「少說那些言不由衷的話了。」

    他睜著那雙看來清澈的眸，耐心等我說完。

    「你想問的是，我最近有沒有對誰動心吧？」

    他沒有說話，唇角上揚的弧度深了些，我繼續說：「還沒有，目前為止。」

    「可是很多人，無論男女，都會問我你是誰。」

    「那你說？」

    「朋友、同學、以前的直屬學弟。」

    「嗯。」

    「然后相信的屈指可數。」

    聽見我幾近哀怨的一聲嘟噥，禾冉又默默地笑了。

    馀光瞥他一眼，我以肩膀撞了他一下：「你笑點很奇怪……」

    他聳肩：「如果是我，我也不會信啊。」

    ……誰害的。

    不知不覺車子開上國道，我們都沉默下來，我看著窗外的風景，禾冉靜靜看著手機里的資料。

    我拿出手機插上耳機，戴妥后播放音樂，繼續望著窗外。車內一片靜謐，車子也開得安穩，耳機里的歌嗓輕輕柔柔，我不自覺地放松。

    抬手揉了揉眼睛，禾冉抓住我還蹂躪著雙眼的手，低聲問到：「想睡了？」

    我點點頭，直接靠上他的肩，環住他的左臂，閉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