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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么……他會在這里?」紫琳睜大了眼,想看得更仔細些,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確實都是他沒有錯! 「你一眼就認出他了?」 「上禮拜才在語娟駐唱的酒館見過面,當然認得出來!」 「所以你已經知道他回國了?!顾届o說,但事實上是在掩飾那難以察覺的失落,原以為她會更驚訝,沒想到她早就見到他了。 「我剛剛去外面看了一下簽到簿,那個女生應該是美國富萊賓總公司,陳董的獨生女陳昕喬。」 「富萊賓?」她喃喃道,頓時意會到沉浩的意思,「是天祈他父親工作的那間公司?」 「沒錯,聽說我爺爺對年輕時的陳董很照顧,所以就算后來去了美國,只要有機會回來臺灣,都會順道來探望我爺爺,有幾次有和家人回來臺灣,所以我有和那個女生見過幾次面?!?/br> 「大致明白了,但恕我冒昧問一個問題?!顾珕枺骸戈惗瓚撝皇枪蓶|會上的一個董事,不是董事長吧?抱歉,我真的對商業界的事沒甚么興趣。」 「雖然他不是董事長,但持有的股份是所有華人股東中最多的,所以在富萊賓的股東會上也算很有份量的人物?!?/br> 「那他們為甚么會在這一起?。俊惯@是她最大的不解。她還以為他會回臺灣是對語娟還有那么一點眷戀,但看看現在,跟家世背景如此好的女生一起出入在這樣華麗的場合,她不得不相信,他真的就只是為了工作才回來的。 「這我也很好奇呢?!顾麚P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要不陪我去會會老朋友?」語落,他伸出了一邊的臂膀。 見他一副紳士模樣,女生也沒有排斥,故作思考了會,便伸手摟住了他的臂膀。 之前就是在他的威脅誘利之下,正好兩人都沒有伴,一個人尷尬站著,才會愿意「幫」他擋花蝴蝶,假裝他的女伴,不得已在公開場合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以至被人誤會至今。但如今既然已經被誤會大了,也就沒差了,她也才能一邊在心中暗暗責備自己的傻,一邊摟著他的手臂,享受眾人傾慕的目光。 但才沒走幾步,沉浩卻再度開口了。他的語氣平淡,目光也只是淡淡地望著前方,腳步則依舊在向前行:「你剛剛其實不必跟我道歉。」 「因為你說的是事實?!?/br> 彷彿只是一種事后的補充說明,可是聽者卻覺得胸口一陣沉痛。 學生時代青澀的愛情總是經不起時間和距離的考驗的,比起語娟和天祈戲劇性的發展,另一對才是更能印證這句話的例子。 當年費盡心思只為換得女生的回眸一笑,包容她所有的缺點,寵溺她,愛她,但那樣單純而專情的愛意,卻還是抵不過時間與距離的考驗。 還記得那時,「分手」這個詞如此自然地自男生話語里出現,就連最后的那一個語助詞「了」,都真的只是語助詞,聽不出半點感傷,像在敘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無關緊要── 但卻反而更令聽者感覺到心底有一股涼意。 小提琴手佇立在舞臺上,專注地拉奏著樂曲。整個會場頓時之間縈繞了悠揚的音樂中,令人不禁覺得有那么一點…… 無聊。 這是坐在臺下,連續聽了三首經典名曲,感到彈性疲乏的男生的心聲。 壽星沉董進場后,會場的氣氛一度很熱絡。對于端寰集團的董事長,天祈一開始沒甚么想法,直到到了現場,見到飯店門口有不少記者和攝影機,甚至還有sng車即時轉播,才知道今天來參加的這場宴會到底有多么盛大了,壽星肯定是企業界非常有重量和地位的人物。 但完全想起端寰其實就是沉浩爺爺的公司,是在進場時,瞥見門口那兩字,尖端的「端」,有寶蓋頭的「寰」,并在隨服務生到位子上時,看見沉浩的身影才終于憶起,并對這樣的巧合感到驚喜。沒想到上周見到了紫琳,這周又能見到了沉浩! 只是礙于沉浩忙于招呼賓客,才沒去相認,想說等散場時再去找他比較妥當。 「我要去拿點吃的,要幫你拿點什么嗎?」他向身邊沉浸在音樂中的女生問。雖然他沒甚么音樂涵養,但很懂食物的美味。 「不用了,我不餓。」 見她很快地又將視線轉回舞臺那,男生起身,朝自助區走去。 他走到熟食區,看見還剩一個法式洋芋火腿,想走過去夾到盤子里,但映入眼簾的那抹身影,卻讓他大感震驚,沒再前進。 紅毯走道上,一位年輕的女生正朝他走來。 她穿著香檳色的蕾絲綁帶短禮服,原本垂落胸前的長發盤在腦后,露出了白皙的脖頸。比起在酒館看見她只上淡妝,此刻的她上了不濃的彩妝,但五官依然秀氣端莊,氣質清秀。 他們隔著一公尺的距離,注意到男生一臉愣然地望著自己,她只是禮貌性地向他淡淡一笑,便轉身站在飲料吧前,將手中的空杯裝滿紅酒。 他很確定她看見他了,不然不會對他微笑??墒?,為什么在她眼底看不見與自己相同的吃驚呢,只有見到陌生人的漠然? 難道是外貌改變太多,所以沒認出他來嗎? 見她將酒杯裝滿,轉身要走,他向前了幾步,忍不住出聲:「那個──」 聞見聲音,女生立時回首。面對女生的回眸一望,男生啞然,忽然不知該說些甚么,反而是女生先開口了:「請問有甚么事嗎?」 她的聲音除了平靜,就只參雜了一些疑惑,除此之外便沒有多馀的情緒,不禁讓男生又在心中問了一次:「她真的沒認出我嗎?」 甚至,已經完全忘了他? 收起自己呆滯的表情,他的嘴角揚起了一個笑容,以懷念的語氣道出一句: 「好久不見?!?/br> 都這么打招呼了,她應該能認出他來了吧。 可是女生的臉上卻只是除了微笑在瞬間消失,就只剩下漠然,那樣地令他感到陌生,讓他不禁會懷疑,眼前的這個人并不是語娟。 但這世上會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怎么可能。但如果不是這樣,又要如何解釋她此刻冷漠的神情? 女生垂下眼眸,轉正身子面向他。當再度對上他的視線時,她的嘴角微彎,并以和方才同樣平靜的語氣應道:「好久不見?!?/br> 「好巧喔,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他笑道。 「嗯,真的很巧?!?/br> 「我是因為朋友的關係才被邀請的,你呢?是沉浩邀請你的嗎?」 「我是上司被公司指派為代表祝賀,跟上司一起來的?!?/br> 「這么說你現在是在公司上班囉,哪一家???」 「威恩諾?!顾卮鸬煤啙?。 「威恩諾啊?!鼓羌液透蝗R賓好像是競爭對手的關係……這也太不巧,不,是太巧,讓他原本想接自己現在正在富萊賓上班的這話,卡在了喉嚨。 見男生沒再說話,女生開口:「如果沒別的事,我想先走了?!?/br> 但甫一轉身,身臂卻被某個力道硬生生拉住,杯中的紅酒灑出了一半。 紅酒在她的禮服和高跟鞋上都留下了明顯的污漬。驚覺到自己的魯莽,男生立刻松開了她的手,慌張地說:「對、對不起,我不該──」 「沒關係?!顾郎\笑。 「這件禮服應該很貴吧,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我去洗手間處理一下就好?!顾俣绒D身,但男生這時卻脫下了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走近她身旁,為她披上。 沒想到他會靠她這么近,女生一時愣了下。 「這樣可以遮一下的污漬。」他向后退后了幾步,好打量她全身,確定酒漬真的能被遮住后,他滿意地笑了。 「謝謝?!估鹕砩系奈餮b,她點頭致謝,就朝會場門口走去。 穿著高跟鞋的她,走得極慢,肩上的西裝隨著她的步伐微微擺動。目送這抹如此熟稔的背影,男生嘴角仍帶著淺淺的笑,但內心卻感到一陣心寒。 寒心的地方在于,她大可像依玲一樣,一見到他就大聲責斥責他,就算打他罵他也沒關係。又或是和紫琳一樣,對他的忽然出現感到吃驚,然后小聊一下。 舊情人的問候比陌生人還尷尬。可是,她卻是連尷尬都沒有,甚至連一丁點的驚訝都沒看見,更別說懷念或眷戀,好像他們之間甚么事也沒發生過,比陌生人,還陌生人! 走過門場門口,語娟先是將酒杯放回原位上,和羅姊說了一聲,就拿起隨身的小包包走出會場。 也在這一刻,原先緊繃的心才終于放松下來。思潮一涌而上,她開始回想剛才遇見天祈的情況。 其實語娟一眼就認出他了。 從紫琳再度拉著沉浩來跟她聊天,沉浩跟她說了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今天也有老朋友在現場呢,你也許等會就會看到他了?!顾陀幸环N感覺,他是在這里的,而且這種感覺上週在酒館時也有過。 所以她才會刻意選在表演的時候來自助餐區,想說表演進行時應該不會有很多人離開位子,燈光也比較昏暗,好避開遇到沉浩口中所指的那個人 為何紫琳會忽然提起了他? 為何是送星辰花,不是玫瑰? 為何會有人在便利貼上寫下那樣特別的一句話? 這些與他有關的人事物在同個時間點乍現,讓當時的她一度相信他真的就在自己身邊,但冷靜下來后,才發覺自己真的太過衝動,也太異想天開。離開了十年的人怎么可能會忽然出現?就算他真的回來,為何不直接跟她見面,而是選擇以匿名的方式寫留言和送花給她? 過去太多太多的希望,最后往往都是更加沉痛的失望。在路上看見相似的背影或側面,一股傻勁地跑上前。在某些時候看見和他一模一樣的名字,便竭盡所能地想與那人見上一面。那些受到思念驅使的下意識反應,總是來得令她措手不及,所以儘管心里很清楚就算立刻跑出店外,也不可能見到他,但還是盲目地循著可能的線索,一股腦地追,然后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好笑。 但早在很久以前,就算見到與他相貌相似的人,與他有關的人事物,她也已經不曾再動搖了,上次在酒館忽然一涌而上的衝動與思念,是從升上大學后就不曾有過的。 因為人生里有太多令人感到悲傷的事。遇到越多的悲傷,就越覺得先前的悲傷是那么地微不足道,那么那么地不值得自己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