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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玲一定目睹了車禍的經(jīng)過。 感受到從背脊傳來的一陣涼意,倏忽間,語娟感覺明白了很多事。 依玲也知道她是個聰明人,從那張愣然而略顯驚怔的模樣,就可看出她已察覺出事有蹊翹,只差整理出個確切的頭緒來罷了。 不過倒也不會太久。 此刻,語娟挪正了身體,凝望著胡母手中的花飾。 『紫琳說你很喜歡這個吊飾,剛好我也想要你剛才抽到的手機套,要不要交換?』 語娟慢慢走到依玲前方,也走到胡母的左前方。 「這是我掉的吊飾,天祈也知道。他一定是看見它掉到地上想撿起來還給我。」語娟將原先落在花飾上的視線,移到了自己的前方。她望著站在前方的運將說:「我想大叔剛剛所說的『突然冒出來』,就是因為天祈那時正好蹲下來撿這個吊飾。」 「我當時急著回家,一看見是綠燈就直接跑過去了。那時天祈正好跟在我后面,其實他沒有闖紅燈,而是為了撿這個吊飾才沒注意到綠燈早已變成了紅燈,我想這也是為什么大叔一開始會沒看見他,因為他那時正蹲在地上撿這個吊飾。」 「對不起天祈mama,都怪我不小心掉了這個吊飾。」她再度望向胡母,聲音越來越自責(zé)。 望著語娟,胡母愣了數(shù)秒,隨之才回神似的低頭按了按自己太陽xue,最后深深長嘆一口氣:「那個沒神經(jīng)的孩子……」 運將這時也長吁了口氣,但不同于胡母滿溢無奈與悲傷的嘆息,而是一種松了口氣似的感嘆:「小meimei啊,你憑一個吊飾就能看出端倪,很機靈啊。」 聞言,語娟只是笑了笑,隨后頻頻望向胡母。她的眼神陰鬱而悲傷,深深扎痛了語娟的眼,而一旁依玲向她投來的目光,也讓她莫名感到一股愧疚。 依玲小心翼翼扶著胡母的身子,但目光卻冷冷的射向了語娟,隨后很快揚起一抹親切的微笑,向她問:「語娟,這么晚了,你要不要先打個電話回家?」 見語娟臉上立時露出了難色,她早有預(yù)料似的,繼續(xù)說:「抱歉,我忘了你沒有手機。」 不愿對上依玲的眼光,語娟只是含糊的應(yīng)了一聲:「嗯。」 「那么我的手機先借你吧。」依玲說完就從書包里掏出自己的摺疊機,只是還沒遞給她,語娟就急忙說:「不用了啦!我去樓下的公共電話亭打就好。」 「干嘛這么麻煩?」依玲將手機遞向語娟面前,「我不會介意的,用吧。」 「正好,我現(xiàn)在想去一下洗手間,你要不要去,順便打電話,假如說你不想在這直接打。」 看著面前那支的手機,猶豫了下,她輕輕點了頭:「好。」 「不用特地叫爸爸來接我,你們明天還要開店,早點睡吧。而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寒假了,明天一早我再搭公車回家就好。」 「放心啦,我又不是第一次來這里。」拿著手機的語娟笑了笑,「嗯,我會小心的。」 洗手間外,在向自己mama報備完后,語娟便掛掉電話,轉(zhuǎn)身走進洗手間。 她抽了幾張廁所的衛(wèi)生紙,盡量把頭發(fā)弄乾,但不知是不是衣服仍是濕的,她仍感覺全身冰冷,頭也有些疼,昏沉沉的。除此之外,也許是突如其來的車禍所導(dǎo)致的緊張情緒,她現(xiàn)在只覺得全身無力,非常疲憊。 最重要的是現(xiàn)在天祈還昏迷不醒,她實在無法定下心來,太多混亂的思緒糾結(jié)在腦子里,太多沉重的壓力壓在她的肩膀上,更別說那份藏在心底沒表現(xiàn)出的悲傷與懊悔,都令她痛苦得喘不過氣。 撫上自己額頭,語娟終而忍不住嘆了口氣,手的冰涼與額頭的燙熱在皮膚表面互相抗衡,果然是發(fā)燒了。 從小到大她發(fā)燒的原因就只有兩種,不是感冒拖太久不去看醫(yī)生,就是因考試迫近太過緊張,而且常發(fā)生的還是后者。只要過度緊張,她就容易發(fā)燒,這是從小四以來就常發(fā)生的事,就算想讓自己不要那么緊張,但每次在考試前夕聽到安親班老師對同學(xué)的訓(xùn)話,她就是無法以平靜的心情看待考試。 直到升上國中,一學(xué)期三次段考,考試多了,也習(xí)慣了,才慢慢不再因考試緊張而發(fā)燒。 可是現(xiàn)在…… 唉……這個毛病還是沒變,雖然某方面是淋到冬雨,太冷的緣故。 拿下貼在額頭的手,依玲這時正好從洗手間里走出來。待她洗完手、整理好頭發(fā),手也擦乾了,語娟這才拿出手機還她。 「我打完了,謝謝。」隨著一道溫潤的聲音,和鏡中見到的謙卑動作,依玲頓了一秒,將視線從鏡子那轉(zhuǎn)來。她瞥了一眼手機后,就從語娟手里拿回手機:「我以為你是很聰明。」 鏡子前。 她的聲音清晰卻冰冷,甚至還帶了些諷刺,但語娟卻一點也不驚訝,她早就猜到依玲一定是有話要對她說,才會和她一起來洗手間,好讓這些話不會被胡母或大叔聽見。 「難道知道了車禍的過程就一定要說出來嗎?伯母已經(jīng)那么難過了,還說那些落井下石的話,告訴她不是司機的錯,而是天祈自己不小心被撞的。」 「我知道。」對上依玲那對憤恨的目光,語娟平靜的反問她,「可是,大叔不是也很無辜嗎,天祈家有足夠的錢可以支付醫(yī)藥費,但一個開計程車的家庭根本無法負擔(dān)龐大的醫(yī)藥費。而且就算我們現(xiàn)在不說,到時警方也會調(diào)附近的監(jiān)視錄影器。」 對上依玲那雙冰冷的目光,語娟緩聲而道:「我只是覺得大叔有孩子要養(yǎng),不該牽累他的孩子。」 聽見她一點也不覺愧疚的回答,依玲冷笑一聲:「知道嗎?我現(xiàn)在更討厭你了。」 「要不是你那個吊飾掉了,天祈也不會發(fā)生車禍,也不會到現(xiàn)在都還昏迷不醒。一切都是因為你!如果沒有你,天祈就不會發(fā)生意外。」 咆哮聲回盪了這個空間,喘了口氣后,她繼續(xù)氣憤填膺瞪著她大吼:「都是你──是你害天祈變成這樣的!」 「打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非常討厭你,恨不得你永遠都不要出來在天祈面前,我多么希望今天發(fā)生車禍的人是你!而不是天祈!」依玲越說越激動,眼角甚至泛出了淚光。 愣愣的聽著依玲充滿憤恨的責(zé)罵,語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怒罵聲一次又一次重重捶打著耳膜,暈眩感如海潮般瞬時襲來,她面色蒼白如紙,感覺全身發(fā)冷,就連視線也漸漸變得不再清晰…… 「對不起……」她語帶無力,免強吐了幾個字。 「對不起?你就這么愛道歉嗎?現(xiàn)在說對不起有什么用!天祈都已經(jīng)在躺在加護病房了!」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之后寒假我每天都會來醫(yī)院,一直到天祈醒來為止,就算開學(xué)了……」 「不用了。」依玲打斷她的話,「我會一直陪在天祈身邊,所以我不想每次來醫(yī)院都看見你,更不想讓你再接近天祈了。」見語娟沒回答,她繼而問:「聽懂了嗎?我不想看見你。」 然而語娟還是沒有回答,甚至不再用正眼看她,只是難受的緩緩點了下頭。 鏡里,語娟的身子有些恍惚。見著她的雙脣始終微張著吐氣,依玲頓時也不免感到有些擔(dān)憂,就在連自己都還未察覺時…… 忽然間── 語娟就如一具失了線的木偶,欲擁入地板冰冷的懷抱! 依玲大驚,彎下身,急忙接住她往下跌的身體! 在語娟的頭部險些撞入地板時,依玲用雙手撐住了她的背,才沒讓她的頭部撞上地面。 抱著她跌坐在地的依玲急忙喚著她的名字,見她都沒再睜開眼,而且全身發(fā)燙,直覺性的伸手撫上她額頭。那刻,依玲大驚,發(fā)現(xiàn)她正發(fā)著高燒! 也在女生閉上眼的這刻,有些許的淚水溢出了她的眼,最后無聲滑下了她蒼白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