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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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動物為了躲避危險或嚇阻掠食者,會使用「擬態」這個招數,不過我聽說除了躲避危險以外,擬態也可以應用在獵食上。 「進攻性擬態」,掠食者裝成一副無害的樣子去接近獵物、吸引獵物,然后趁獵物沒有防備的時候把他拆吃入腹。 陳伯昱無疑就是這樣的生物,進攻性擬態是他愛用的步數,他裝出一副無害的樣子潛伏在郭元彬身邊,就是等著元彬露出破綻,一舉吃下他。要是你惹了他,他也不露出氣憤難耐的臉,不過誰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反咬你一口。 他那種對什么事都沒興趣,跟什么人都不想有瓜葛的態度,一度真的騙到我了。當你看到一個男孩子對人對事都愛理不理的,你很自然會覺得那是他的個性,不會去猜想他之所以這樣有什么理由。 很剛好的是,那的確是陳伯昱的個性,他甚至不用花力氣違背自己的心意去裝,還可以利用這樣的個性佈他的局,讓任何人都不起疑。 伯昱原本算好郭爸不可能租得起太多房間的房子,可是他算錯了,剛再婚那段時間郭爸發憤圖強,貸款買了一棟透天厝(不過后來錢都是mama在繳就是了)。 郭元彬高高興興地在「自己的房間」里滾來滾去時,陳伯昱的表情一定很精采,他想和元彬同一間房已經很久了,在郭爸做了那么自不量力的事以后,全都毀了。 郭爸和元彬喜歡棒球,四人小家庭組成以后,他們總是在晚餐飯后坐在電視前看轉播,這時,mama會削一盤水果,坐在一邊陪著他們看。伯昱大部分時間都窩在自己房間里,偶爾才走出來看個幾場。 有了這樣幸福的家庭,元彬在升上國中以后,就完全沒有后顧之憂地又開始找尋受害者了。 那些在教室走廊上就直接拒絕他,或是在他的信上劃個大叉退回來的我就不提了,我要直接介紹二號受害者,也就是在下。 對,就是我。 不要摔書,你以為我愿意嗎? 我想元彬會找上我是因為一隻狗。也不能說他找上我啦,應該說我們之所以會認識是因為一隻狗。 學校里有很多流浪狗,如果你有心思注意他們的話,常會被挑起惻隱之心。 促使我和元彬相遇的那隻狗(我并不怪牠)很瘦很瘦。就算是流浪狗也會互相競爭,牠顯然是時常失敗的弱勢一方,瘦到可以看見肋骨,一條一條的一整排,怵目驚心。 這種事其實是可以輕易忽略的,死亡啦,悲慘啦,可憐的畫面等等,會略過這種事也情有可原,誰希望讓這些東西攪入自己的生活呢? 比如說你有一杯超好喝的卡布奇諾或是伯爵奶茶好了,你會希望在里面攪些沙子或灰塵嗎?我想每次都傾向略過這些事的人應該是這樣的心理。 大部分的人都會略過牠,牠大概也習慣了,在cao場四週走動,希望能找到一點吃的東西時,牠的態度是那么卑微,隨時都可能被嚇一跳,落荒而逃。 我當時沒有略過牠,是因為我根本沒有超好喝的卡布奇諾或伯爵奶茶,我的生活是一坨屎,我得老實承認,而當我看到這種雖然很糟,但是自己可以做點什么補救一下的場面時,我很難不出手。 我生活里其他糟糕的場面是沒有我插手的馀地的,我只能眼睜睜看它爛下去,但是這隻小狗,我可以分牠點東西吃,這種感覺還不錯。 至于郭元彬,他本來就心軟,他看到噗噗(我幫狗取的名字)以后會翻墻到學校外面買東西給牠吃,這我后來聽了一點都不意外。 噗噗輕易就打動了牠。「如果現在不給牠點東西吃,牠說不定會死掉。」這種想法給郭元彬很大的壓力,他天生就沒辦法違抗來自心中的善意和某些無聊堅持。 所以他叫伯昱看住小狗,自己翻墻出去,跑到便當店里,跟老闆說他要買rou。 「小塊一點,我要好消化的那種,否則小吉可能吞不下去。」小吉是郭元彬臨時幫狗取的名字。 「小吉?」老闆挑起眉毛。 「一隻很瘦的小狗,牠快餓死了。」 「你翻墻出來買rou給狗吃?」 「我身上只有五十塊,不過你可不可以盡量給多一點?」有時候郭元彬會完全不聽別人講話。 老闆盯著他看了一下,也不打算跟他囉唆了,走進店里拿出一個飯盒遞給郭元彬。「算你五十塊。」 「我說我只要rou耶。」郭元彬皺著眉頭說。 「你就拿去吧,那個便當可以幫你的狗補身體,我家旺呆生病的時候我就做這些給牠吃。」 「這樣啊,老闆,多謝喔!」 當郭元彬開心地跑回cao場旁的榕樹下時,卻發現那里除了伯昱和小吉以外,還有一個他不認識的女孩子(就是我),正在餵小狗吃東西。 那些日子我習慣每天帶點食物去找噗噗,那天我找到噗噗時,先看到的是陳伯昱,我一眼就認出他來了。 基本上,當時學校里不管是誰都會一眼就認出他來,因為他是出了名的新生帥哥,第一次段考還是全校第一名,想不認識他都很難。 不過陳伯昱很妙,他只有第一次段考拿到了好成績,后來就平平,一路平到大學去。這也無所謂,反正大家真正在意的其實是他的外表,那一次全校第一名只是錦上添花。 陳伯昱不算是個好學生,你不會對他產生那種印象,只會覺得他很神秘、很遙遠。 他后來的成績不亮眼,也不參加課外活動。學校里幾個高年級大姊頭都很喜歡他,雖然他拒絕了所有人的告白,但是跟她們的交情還是不錯,因為他知道她們有用。 郭元彬就普通多了,大家只知道他是「陳伯昱的朋友」,很少人說得出他的名字,眾人的印象里,他就像是陳伯昱的跟班。但是那天,當我看到郭元彬一臉驚喜拿著便當向我走來時,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我覺得其實陳伯昱才是跟班。 在當時那是種很荒唐的想法,因為學生們的話題中心都圍繞著伯昱,很多人都認為元彬是為了沾點光才巴著伯昱不放。 如果大家不要被陳伯昱的美貌迷惑,把眼睛擦得雪亮一點的話,應該就會看得清楚一點,真正在意對方一舉一動,眼神像是釘在對方身上的人,是伯昱。 二人組有很多組合方式。 (構詞學之神對不起,借你的術語掰一下。) 偏正結構:就像古時候娶老婆有正房偏房,二人組的其中一個人是主角,另外一個是配角,雖然比起主角來較不重要,但是還是有自己的戲份和存在價值。 并列結構:兩個人一樣有名,一樣強,團結起來力量更大,缺一不可,少不了彼此。 動賓結構:用我們的行話(?)來說,一個是攻,一個是受。 動補結構:其中一個人是主角,鎂光燈的中心,另一個人只是陪襯罷了,比偏正結構里的配角更沒地位,可有可無。 (然后這只是我亂講的,拜託語言學專家不要來和我吵。) 國中的時候,大家可能都會認為郭元彬和陳伯昱是動補結構,元彬是襯托伯昱用的,但是這幾年來就我親眼所見,我想事實已經很清楚了,他們兩個是動賓結構,而且巴著對方不放的是陳伯昱,不是郭元彬。 話說回來,這干我什么事,我只是想餵狗而已,總之郭元彬走了過來。 「看來牠還是有東西可以吃。」元彬用安心了的語氣說。 「你也要餵牠嗎?」我問。 「對。」 「那你要陪牠一直到牠吃完,其他的狗一看到有東西吃就會和牠打架。」 我看到元彬手上拿著一整個便當,心里有點驚訝,我自己頂多拿點剩飯和骨頭過來,沒想到會有人這么大手筆,這也許是噗噗第一次吃飽。 看著噗噗吃飯時,郭元彬一邊和我攀談,問我讀哪一班、叫什么名字。 我說我幫狗取名叫噗噗,他說他取的是小吉,還說既然如此,那乾脆合起來叫噗嘰算了。 一點都不好笑,但是他講得很起勁。 陳伯昱站在后面看,臉上沒什么表情,他已經對我起了戒心。 就這樣,我和郭元彬認識了,假使叫我寫一篇叫做「如果我有時光機」的作文,我會花一千萬字的篇幅申論「為什么我必須回到國中時代,給初遇郭元彬卻沒有逃走的自己一巴掌」。 大部分時間我還是對他感到很不耐煩的,所以關于這個主題,我應該可以侃侃而談。 其實我是有機會和郭元彬擦身而過的,我是說,我只是餵個狗耶,我招誰惹誰了連做個愛心都要被瘟神纏上?本來我和郭元彬可以只是萍水相逢,可是噗噗,那可憐的噗噗有一天竟然受傷了。 看著他前腳上的血跡,我和元彬都很揪心。 我轉了一圈,想知道附近有沒有野狗。當然我不能確定誰是犯人,但是當時我真的很想痛揍點什么來發洩心中的不滿。 「不能讓牠繼續在外面亂晃。」元彬說完,回頭和伯昱討論可不可以帶牠回家。當時mama懷孕了,伯昱不希望她接觸野狗。 就在元彬提議買個狗屋把噗噗安置在他們住家附近時,我出于衝動這么說了:「我帶牠回家。」 「你家可以養狗?」元彬問。 我沒有回答。 我想知道的是,到底有誰家里可以養小孩子從外面帶回家的野狗?白癡都知道:沒有。要養也要去抱剛出生的小狗或是買隻血統名貴的狗,要不,最少也要去領養。 「你總不能養活每一隻餓肚子的野狗吧?」「你如果這么做,只會讓野狗更猖獗。」 相信我,各位當人家爹娘的,每一個小孩子都知道這些事,簡直聽爛了!但是當一個孩子想要幫助一隻小動物時,關心的真的不是任何政策或效率的問題,更和平不平等沒有關係。 至少對我來說沒有關係,因為我不是一個有崇高理想的人。 我絕對不會去參加拯救流浪狗的連署簽名活動,平常我雖然濫情,但是很少用在弱勢的一方身上,我也不會去提倡大家一定要關心動物的福利,事實上,我是一個做了善事還會被調侃「你也這么有愛心噢」的人。 是否要收手,在自己可以做點什么的時候讓生命在我面前逝去,這才是我心中的危機,雖然我知道這種事對誰來說都不重要,甚至對平常的我來說也不重要。 我已經介入噗噗的世界了,我知道這世界很糟,但是這干噗噗什么事?我當時只希望這些糟糕的事不要干噗噗的事,至少噗噗不要被波及,我滿腦子都是這個想法,所以我真的把牠帶回家了。 老爸老媽照例在吵架。 小時候我總覺得大人吵架根本沒有理由,大人會為了吵架而吵架。長大了一點以后,我是聽出了些許可能是理由的理由,但是還是看不出必要性。大人的確是為了吵架而吵架的。 我以為老爸老媽專心吵架,或許會忽略家里多了一隻狗,但是很顯然我想太多了,老媽和老爸吵不夠,把矛頭轉到我身上來,噗噗被吵鬧聲嚇到,跑出了家門。 我本來希望至少能保護一個比我悲慘千百倍的生物,噗噗跑走,瞬間讓我有種被冷水潑醒的感覺。 亂象,蔓延的范圍比我想像中廣太多了,自己的力量卻又比想像中小太多。 我應該傷心的,但是把噗噗放入我整個生活背景來看的話,他激起的漣漪其實還不夠我皺個眉頭。 我麻痺了,而就算噗噗和我之間有一點特別的回憶,我還是選擇繼續麻痺,要不然能怎樣? 郭元彬以為我是個有愛心的女孩,他完全看錯了,當他來問我噗噗的近況時,我很反感,隨便掰了幾句打發他。他以為噗噗在我這種人的照顧下會過幸福的日子,他完全是在幻想。 我一向討厭那種活在童話氣氛里的人,女的也就算了,郭元彬是個男人耶,他有天真的資格嗎? 我從國中就知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不過我懶得在口頭上解釋為什么我討厭他、為什么我希望他離我遠一點,所以后來我乾脆用行動告訴他。 某一天放學時間,正想拿食物給我,要我拿回家餵給噗噗吃的郭元彬(當然旁邊跟著新生帥哥陳伯昱),在新棟大樓最高層的樓梯間,撞見我和一個男生狀似親密。 說是狀似親密,其實就是在接吻,不過那個人手正在摸我哪里我不太記得。 我不像郭元彬那么清純圣潔,國中時就偷拿父母的保險套,男友一個換過一個了。 當我還清純圣潔的時候,不知道哪個騙子告訴我,zuoai是彼此相愛的男女才會做的事。而我得到的結論就是:那我父母應該不做,因為他們恨彼此。 必須澄清的是,如果兩個人平常吵吵鬧鬧,但是還保有對彼此的好感,這我是看得出來的,比如說,我很早就知道陳伯昱對郭元彬愛在心里口難開,但我父母的情況并不是如此。 眼神是不會騙人的,至少不會永遠騙人,我爸和我媽沒有互動時,那種看對方厭惡到了極點的表情,一輩子都會折磨我。知道自己的爸媽不相愛,自己不是以愛為前提出生的,這其實很痛苦。 不過雖然如此,他們卻zuoai。 我發現這件事以后,zuoai對我來說就是種污穢的行為,只是用來自我毀滅罷了。不過我知道養小孩有多辛苦,所以很注重避孕措施。 總之,郭元彬看到了,陳伯昱當然也看到了。 「你想干嘛?」我發現他們以后,很不客氣地對元彬說。 知道自己打擾到別人,元彬很快遞出那袋食物,說:「給小狗。」 我覺得很不耐煩,也受夠了跟他繼續有交集,于是我說出了我最不想透露的事:「牠早就不見了!」 先是被接吻鏡頭嚇到,這下元彬又被這個訊息嚇到了。「怎么會……」 「我帶牠回家那天牠就不見了,這樣你滿意了吧?可以滾了吧?」 元彬最大的缺點就是總在腦子里建構理想世界,而且喜歡把外面這個世界當成他的理想世界,所以每次他遇到現實被揭發的場合都會手足無措。 在那之后元彬非常消沉,除了擔心他的小吉我的噗噗的下落以外,他很難適應活生生的接吻畫面帶給他的衝擊,還有,雖然不關他的事,他還是很疑惑我為什么會那么隨便。 深夜和伯昱一起攤在沙發上看轉成無聲的電視時,元彬說:「妤凡應該不是故意的。」 謝妤凡是我的名字,元彬說的是噗噗的事。接吻的事他應該看得出來我是自愿的,不需要為我辯解。 伯昱沒有答腔,我讓元彬太掛念了,他不喜歡聽到元彬提起我的名字。 這時,電視螢幕上出現了男女接吻的畫面,元彬沉默地看了一會,說:「接吻是什么感覺?」 就伯昱對元彬的了解,他知道元彬正在回想我和另一個男孩子在一起的畫面,這讓他覺得很不是滋味。 「濕濕的感覺。」伯昱不以為然地說。 這種答案對郭元彬來說太沒情趣。「哪是這樣啊?」 「就是這樣,就只是濕濕軟軟的,像在吃蛞蝓。」通常陳伯昱一吃醋就會心情不好,一心情不好他就會開始破壞氣氛,大唱反調。 「你很噁心耶,把一件好好的事說成這樣。」元彬皺眉。 「要不然你知道是什么感覺嗎?」 「至少和你說的不一樣。老爸說,男人不能連對親熱都不抱著美好幻想,這樣人生會很無趣。」 說時遲那時快,陳伯昱突然很不爽地抓起元彬的后腦杓,就這樣狠狠啵了下去,在元彬還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的時候,用他最痞最不屑的語氣說:「有沒有?濕濕的。」 元彬回神后,先小聲咒了幾句臟話(因為爸媽在睡覺不能太吵),接著邊用手猛擦嘴巴邊用氣聲罵:「你很幼稚耶!」 被這么一激,伯昱整個撲了上去,不管元彬手忙腳亂極力抵抗,用情緒激動產生的瞬間怪力把元彬壓在沙發上,嘴巴又親了上去,這次還伸舌頭。 元彬位居劣勢,不管怎么使力都推不開正在非禮他的幼稚鬼陳伯昱,只能任由他舔遍自己嘴里每一個角落,當然他完全沒有體會到浪漫的感覺。 最后他只好放棄,心想伯昱幼稚完了,自己會愿意放開他。 伯昱感覺到元彬的松懈,以為他對自己的吻有了感覺(血脈賁張的時刻他的判斷力總是差到讓人傻眼),慢慢把手勁放輕,動作也不再像施暴,而是真正專心接吻。 結束時,伯昱用舌頭拉出自以為搧情的銀絲,深深地看入元彬眼里,天真地以為元彬能懂他的心意。 可是身下的元彬靜靜盯著他看了一會,最后竟然噗嗤笑出來,搖著頭說:「不行不行,我裝不下去了哈哈哈哈!」 伯昱那足以迷倒眾生的深情眼神就這樣僵在那里,沒辦法,他雖然可以迷倒眾生,但是前提是有腦袋的眾生,像郭元彬這種白癡燈泡就是亮不起來,想必當時伯昱的心里應該是干聲響起來吧。 我不知道陳伯昱是不是為此對我懷恨在心。他那個人平常雖然腦筋還算靈光,理性也還算堅強,但是他要耍起性子來也是很可怕的,如果他很偏執地覺得你壞了他的好事,他是絕對不會花時間求證的,反正先報復再說。 陳伯昱從來沒主動承認過自己做的壞事,憑我在他心里的地位,我也實在沒辦法逼問出什么答案來,所以那一群突然在放學后堵住我的去路,把我帶到學校角落的不良少女到底是不是伯昱指使的,我到現在還是不確定。 大概有五六個裙子很短,發型一模一樣的不良少女雙手環胸,站著三七步,威嚇般地看著我。 我觀察了一下,分析出站在左后方的才是老大。 雖然我很喜歡灌籃高手,但是可沒興趣學宮城良田勇敢地以干掉老大為目標。我腦子里回憶著宮城被包圍的情景,就算打倒了老大,最后還是會被其他人打到掛掉,我頭殼里又不裝豆腐。 「賤女人。」站在最前面的女孩子一開頭就這樣罵。「聽說你纏陳伯昱纏得很兇,嗯?」 我慢慢向后退,以免她突然抓住我的頭發。「我根本和他不熟。」 「你少放屁!故意勾引他的朋友,想引起他注意,你以為我不知道?」 哇靠,最好事情是這樣喔,是郭元彬自己像蒼蠅一樣在我旁邊飛來飛去趕都趕不走耶! 這些女人一定是瘋了。當時我并不確定陳伯昱這個怪物對郭元彬有多堅持,所以沒有懷疑到他身上,我只覺得這些女人會不會太夸張?真的有對陳伯昱這么瘋狂噢? 我一定得逃走才行,跟她們打一點勝算都沒有,因為她們是瘋子,我是正常人,她們可以義無反顧為了陳伯昱而戰,我還要過自己安穩的人生呢! 于是我急中生智,朝著她們后方大喊:「陳伯昱!讓女人幫你打架,孬種!」 那些女人果然轉頭了,我把握機會,從旁邊繞過她們拼命逃跑。發現被騙了以后,她們很快追了上來,我因為太害怕,不小心跌倒了一次,整個臉都撞到地上,不過我很快爬了起來繼續向前跑,終于甩掉了她們。 事后我才發現,我跌倒時嘴巴撞出血,整個嘴唇都腫了起來,臉上還有瘀青,跟被扁過沒兩樣。 回到家以后,心情已經夠低落了,卻看到老媽臉上跟我一樣有瘀青。幾個月沒看到了,我本來以為這種事情有希望永遠結束了的。 老媽瞄了我一眼,也不好問我什么,因為聽我解釋完受傷的原因以后,她勢必要解釋她自己受傷的原因。她什么都沒說,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們各自進入房間里。 抹過藥以后,本來想埋在枕頭里哭,但是臉上有傷,所以我就忍著,強壓下心里的悲傷入睡。 隔天,害我受傷的白癡郭元彬來找我,后面照樣跟著新生帥哥背后靈,我對他們兩個的厭惡簡直達到了最高點,隨時準備開罵。 元彬看到我臉上的傷,本來要告訴我的消息吞回肚子里,擔心地說:「你……你怎么了?」 我瞪著他,話像鞭子一樣甩了出去:「被你害的!瘟神!」 「為什么是我?」元彬覺得很冤枉。 「幾個大姊頭跑到教室來堵我,你猜是為什么?因為我太接近陳伯昱!那你猜我為什么會太接近陳伯昱?因為他是你的背后靈!如果你不要來找我,我怎么會那么慘?」 元彬回頭看了一下伯昱,揪著眉頭說:「應該是她們誤會什么了吧……」 「我不管是不是誤會!總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元彬為難地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先把他吞進去的消息反芻出來告訴我。「我去找過小吉,公園橋邊的路邊攤阿婆說有看過一隻很像牠的狗,我會繼續找,只是來告訴你一聲。」 這番話,可能是我在那四十八小時之內所聽過最美好的一番話,我最喜歡的一番話,但極端的糟糕和極端的美好在我心里攪成一團,最后爆炸了開來。我咬牙切齒對郭元彬說:「牠早就死了!」 「啊?」元彬有點慌張地看著我,也許是在怕我又要丟給他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 「你有沒有問題啊?」我粗暴地推了元彬一把,看到伯昱移動了一下,一副也要推回來的樣子,但是我不在乎,反正我已經爆炸了,所有情緒四射飛散,根本不可能收拾。 「牠那么瘦、那么弱、那么餓,在學校里都被其他狗打個半死了,出去怎么可能活得下去?牠早就死了!」 我吶喊著,不知道為什么,親口幫噗噗宣佈牠最后的下場,讓我突然想起了以前家里的一隻狗,牠死掉以后尸體就不見了,我問爸爸說:「你把小丑帶去哪里了?」 我爸告訴我:「貓死掛樹頭,狗死放水流。小丑已經流走了。」 我想像著小丑獨自在河里浮沉,那么寒冷又孤單,偷偷哭了好幾天。大喊著噗噗早就死了時,我想起這件事,眼淚不小心掉了下來。 郭元彬可能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女生哭,連忙拿出手帕遞給我,擔憂地站在我身邊,絞盡腦汁想安慰我。 我有點尷尬地轉過身去,走到cao場邊的樓梯坐下,拿著郭元彬的手帕擦眼淚,本來以為眼淚乾了以后就可以下定決心冷靜下來,但是不行,我還是一直流出眼淚。 元彬坐在我旁邊,伯昱坐在元彬旁邊,我們默默盯著無人的cao場看了好久。 等我終于好一點了以后,我把手帕放回元彬手上,他看著我,頓了一下才說:「傷口很痛?」 「要不要我讓你也傷成這樣,你自己體會痛不痛?」 元彬閉嘴了一會,才又怯怯地說:「我還是會繼續找,如果有消息,我再寫成紙條揉成一團丟到你的教室里給你好了。」 我沒有馬上回答。 痛快又坦白地哭過一次以后,真的舒暢多了,雖然橫在我面前的現實還是同一個樣子,但是我心里污濁的情緒被洗掉了,我可以更勇敢地面對挑戰,處理哪些折磨人的負面想法。 我拿回還給元彬的手帕,故意用力擤出一堆鼻涕,然后做出痛快的表情把手帕還給他,說:「隨便啦,再說吧。」 據說就是在那天,元彬告訴伯昱,他要和我告白。 「她心地好,又漂亮,應該要笑笑的,開開心心的過日子,我想保護她。」元彬這么說。 伯昱早就在防這件事,因為我和元彬的互動很特別,元彬把我當成對象是遲早的事。他開始破壞我的形象。 「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吧?」伯昱說。 元彬搖了搖頭,說:「她沒有男朋友,如果有的話,放學會放她一個人嗎?如果有的話她就不會被欺負了。就算有好了,那種人也配不上她。我會陪她上下學,保護她不受傷。」 「她會在校園里和男生親熱,這么隨便的女生真的好嗎?」伯昱想提醒元彬:他要的應該是個乖女生。 「就是要有人糾正她,讓她不用再做那種事。」 「好吧。」伯昱放棄勸退,直接用另一招:親自威脅我,叫我離元彬遠一點。「我先幫你去跟她說。」 「不用啦,又不是不認識的女生,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可憐的陳伯昱,完全阻止不了已經下定決心的元彬,只能隔天眼睜睜地看著元彬把我叫到校園角落。 他是真的很擔心,因為就他的觀察,他覺得我其實挺喜歡元彬的,我又是個那么隨便的女生,很有可能接受告白。 所以我說陳伯昱那傢伙根本不了解我。 連當時的陳伯昱都看不透我了,更別奢望郭元彬搞得清楚狀況。隔天他懷著興奮的心情,在放學后把我叫到cao場旁榕樹下,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你要說什么?」看到陳伯昱站那么遠,直覺事情不對勁,所以我這么問,語氣中有防備。 「我想說,你要不要當我女朋友?」元彬倒是很熟練,果然平常有練習就是不一樣。 我先是愣了一下。 之前我完全看不出這種跡象,我呆住了,幾秒后才回過神來。 「不要。」我很清楚地表達了我的意愿。 「為什么?」被拒絕過千百次的郭元彬應該有設想過各種結果,但是就算被拒絕也要聽聽理由,這樣才知道下次怎么改進。 我有千萬個拒絕元彬的理由,不過當時我只說了最有力的一個,說出來保證他啞口無言,完全失去討價還價的勇氣。 我說:「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很膚淺,我只喜歡帥哥。」 「啊?」大概沒有人這么直接跟元彬說過這種話。 「我是說,如果你長得跟陳伯昱一樣,或是有他的四分之一,我就和你在一起,偏偏你沒他帥,不合我的胃口。」 這些話給元彬的打擊非常大,我看他離去時還有點踉蹌。 我說過了,認識郭元彬以后,我就致力于讓他了解「人是會以貌取人的」,我以自己當教材給了他一次震撼教育,如果陳伯昱后來不要雞婆的話,元彬其實是學得會的。 憑良心講,元彬并不丑,他的眼睛內雙,看起來很特殊,笑容很陽光,五官也很端正,老了以后應該會跟郭爸一樣帥。他的長相和身材都沒什么問題,外表還算耐看,他唯一的問題就是身邊永遠有一個帥到翻掉的陳伯昱。 在我不能接受他的千萬個理由中,外貌其實并不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在他向我告白之前什么事都沒發生,沒有噗噗也沒有不良少女,我是會接受他的,他會變成一個普通炮友,而不是一個纏著我一輩子的朋友。 我感覺得到交往對元彬的意義,我感覺得到所有發生的事對元彬的意義,就是因為他是認真的,我才總是發脾氣。 元彬并不愛我,他甚至不是把我當女生來喜歡我,雖然他對我一直都很好,但那是另一種感情,我可不能釐清了這件事以后,還騙自己跟元彬像普通男孩女孩一樣交往,他并不想和我變成戀人,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搞錯了而已。 很顯然之前元彬都不知道伯昱的存在會帶給他威脅,被我拒絕了以后,當天晚上他才很憂鬱地跑到伯昱房間里去。 伯昱正在唸書,看到他走進來,轉過身把手靠在椅背上,問:「怎么了?」 其實伯昱知道元彬為什么心情低落,他看元彬告白完的表情就知道了,不過他不會竊喜地太明顯。 元彬坐在床上,大大嘆了口氣,抬起眼皮盯著伯昱的臉看。因為當時元彬還沒有把被拒絕的理由說出來,所以伯昱有點摸不著頭緒,不懂元彬為甚么那么專注地看著他。 那大概是郭元彬第一次嘗試好好端詳伯昱的臉,看得伯昱差點都不好意思起來了。 「你真的很帥耶,伯昱。」元彬突然這么說。 「啊?」已經習慣元彬呆頭呆腦無視他的陳伯昱,聽到這句話,心跳不禁快了起來。 「學校里也有男生長得很好看,不過認真說起來,他們都會有某些地方看起來怪怪的,只是五官合起來比較順眼而已。你不一樣,你五官都漂亮,只要有點不一樣就不完美了,你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最漂亮的。」 元彬仔細地分析著。 他說得很對,陳伯昱的美貌會割人眼睛,我有時候都覺得他之所以出生根本是為了否定別人的樣貌,他的美簡直跟他的個性一樣刻薄惡毒。 就在伯昱還在傻眼時,元彬把他從椅子上拉了起來,把他轉來轉去上下打量,繼續說:「身材也很好,肌rou線條很柔和,不會大得噁心,手長腳長,可是也都很適度……」 然后元彬又抬起頭,揪著眉頭說:「伯昱,你真的長得太漂亮了。」 伯昱還是無法置信,他問:「你真的這么覺得?」 「我有辦法不這么覺得嗎?大家都看得出來啊。」元彬又坐回床上,落寞地說:「妤凡說我沒有你帥,不合她的胃口。」 發現元彬終于意識到自己的美貌,不是因為受到了吸引,而是受到他人指點,伯昱難免有點失望。他也坐到床上去,說:「其實你也長得不錯。」 元彬看了他一眼,自嘲式地笑了一下。 「真的,你的眼睛很漂亮,笑起來很可愛,看到的人心情都會很好。」伯昱淡淡地說著真心話。 「這世上所有的東西都是會互相比較的啦。」元彬說。 「就算是又怎樣,妤凡不喜歡你,我喜歡你。」伯昱邊說,邊向元彬投以勾引的眼神,自以為可以和元彬達成交流。 元彬一聽,很感動地在伯昱背上拍了一下,兄弟式的拍法,拍得伯昱企圖經營的浪漫都飛走了。「也是啦,我不能因為一次挫折就去崇尚外貌,男人還有其它價值可以去實現。」 嗯,反正元彬目洨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所以知道自己的告白也失敗了的伯昱很認命地摸摸鼻子,偷偷嘆了口氣。 就是這樣,就因為陳伯昱如此雞婆,「人類會以貌取人」這個概念才無法在元彬心中扎根,浪費我的一片苦心。 以上就是元彬從認識我到被我拒絕這段時間的故事,拒絕了元彬以后,我就完全卸下本篇文章定義的受害者腳色,不再是元彬的目標了,雖然后來我變成了他的朋友,某種意義上還是繼續在受害,但那是另一段故事了。 我們后來在某間小學里找到疑似噗噗的小狗,陳伯昱最近才告訴我,那其實是他動用人脈找到的,不過對我來說,他的人脈就像埋在地底,根本無從得知到底有多廣。 反正噗噗有消息了,牠好像變成那所小學警衛室養的狗,變胖了一點。一開始我還沒認出來,不過當我走過去的時候,牠也朝我們走了過來,搖著尾巴嗅著我和元彬的鞋子。 警衛室的伯伯說,他剛發現這隻狗的時候,牠瘦得嚇人。 其實要這樣就斷定這隻狗是噗噗,證據根本不足,但是我相信這是噗噗沒錯,我相信牠終究沒死。 回想起來,那段日子發生的事,在我臭氣沖天的生活中混入了一點酸甜的清香,平常我是不太注意這種味道的,如果要回憶過往,這段故事也不會是我的首要選擇,不知為何,我總是先想起衝突和不幸,拳腳和眼淚。 但是,雖然那酸甜的香味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跟在我身邊,我知道我已經將它吸入肺里了。當它隨著血管的運送被分配給每個細胞以后,它已經是我身體的一部份。 要說這句話很彆扭,不過,我確實寧愿擁有過這香味,即使只是微弱的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