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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期?」 第二天,切薩雷告訴父親,他想延后進攻佩札羅的日期。 「露克蕾莎最近狀況不好,我放心不下。」 昨天露克蕾莎在他懷里一直哭到睡著,在睡夢中也緊抓著他不放。直到今天早上,他還得小心翼翼把她的手指輕輕掰開才能起身出門。 「策劃了那么久,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你居然只因為你meimei做惡夢就要延期?你不覺得這話聽起來很好笑嗎?」 教皇低頭假裝翻閱文件,其實只是避免跟兒子視線相接。一看到切薩雷的臉,他就會想到昨天這小子跟自己meimei緊貼在一起的景象,然后就覺得整個胃快要燒掉。 「等我打完仗回來,看到meimei病得剩一把骨頭就更好笑了。」 如果不能跟meimei分享戰勝的榮耀,打仗要干嘛? 「你想太多了,羅馬多的是義大利最好的醫生,只要露克蕾莎搬回梵蒂岡……」 「父親,我再說一次:辦不到。」 教皇再也忍不住,抬頭惡狠狠地看著他。 做出丑事的人居然還敢頂撞父親,真是反了!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露克蕾莎會生病就是你造成的?如果你不在,她搞不好復原得更快呢。」 這話有如一劍刺在切薩雷胸口。他深吸一口氣。 「我承認,露克蕾莎會弄成這樣是我的錯,但我的結論跟您恰好相反。」 教皇瞇起眼睛看著他的兒子。這小子還真是理直氣壯啊! 他甚至可以想像當末日審判來臨的時候,切薩雷用現在這副表情看著基督,眼睛眨也不眨地問:「你找我干嘛?我很忙哩。」 越想越不明白,他怎么會生出這樣的東西? 如此狂妄,如此無恥,如此大膽,如此……耀眼。 「過來,陪為父喝一杯。我們好久沒聊天了。」 切薩雷心里嘆息。當父親變得異常感性的時候,就表示麻煩大了。 「兒子,你多久沒告解了?」 「呃……不記得了。最近實在太忙,不必要的事就省了。」 父親凝視著他,「既然你都來了,為父又正好有空。如果有事需要告解的話,就趁現在說出來吧。再怎么忙也不該忽略你的靈魂,否則你會被悔恨吞噬。」 「我的靈魂目前還很硬朗,不過我之前確實煎熬了一陣子。」 「說來聽聽。」 「有一次,我以為我做錯了一件事,非常后悔,后悔得快死掉。」 他指的,正是「那一夜」。 上床睡覺時還是個盡責顧家的好兒子好哥哥,天亮的時候卻成了luanlun的禽獸,這變化讓他很難接受。 他羞愧不已,無法面對自己,也無法面對她。 更別提后來又引來更糟糕的事件,更大的屈辱。 如果不是「那一夜」,就不會那么痛苦了。 如果那一夜什么都沒發生就好了。 如果更堅決拒絕她就好了…… 教皇深吸一口氣。 「你做錯什么事?」 「有趣的就在這里。我后來才發現我根本沒做錯事,所以我最后悔的就是當初為什么要后悔。」 「……你在說什么?」 「是您問我的。」 那時,他撥開meimei的手,頭也不回地出發前往法國。他一點也不認為可以在法國找到幸福,只是想把一切的罪孽和痛苦丟在腦后。結果他什么都沒丟掉,唯一丟掉的是自己的心。 人在異鄉,每當心中煩悶無法入眠的時候,他就會無法克制地思念「那一夜」。 和無可取代的女人一起度過的,無比美好的夜晚。 他愿意付出一切,只求再度回到那一夜。后悔?羞愧?省省吧。 一生最渴望的女人,流著眼淚到他懷里找安慰,他要是把她推開那才叫有病。 然后他真的后悔了。 那樣決絕地離開,到底為了什么? 他不是親口承諾過,要讓她快樂嗎? 要是以后再也不能親吻那可愛的小手,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怎么辦? 想到臨別時她受傷的眼神,胸口就像被巨石輾過一樣,痛到差點斷氣。 「后悔只會造成退縮,退縮造成更大的損害,又帶來更深的悔恨,一點也不值得。」 從法國回來后他去見她,只想告訴她他錯了,她才是他的幸福。他從此再也不會回避她的目光,再也不會背對她離開。 結果她已經適應了那不勒斯的生活,一心只想陪著丈夫和孩子安心過日子。 被迫見證圓房的痛苦,比起讓她失望,甚至放棄他的打擊,簡直不值一提。 「所以我決定了,不管我做了多離譜的事,后果多嚴重,絕對不后悔。」 他不是神,沒有辦法說不愛就不愛。至少他可以做到不后悔。 就算會讓父親傷心也沒辦法。 父親是個聰明人,如果他愿意假裝聽不懂,大家的日子都會好過很多。 如果父親不愿意…… 他會讓父親改變心意的。 亞歷山大六世本來想勸兒子懸崖勒馬,聽到這話,知道他是鐵了心要把露克蕾莎佔為己有,頓時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教皇是個多情的人,對美女沒有抵抗力。而對每個曾與他共枕的女人,他都充滿感情。 無論是艷麗聰慧的茱莉亞,不幸早逝的比安卡,才貌兼具的維多莉亞,在他心里都有一席之地。 即使是年華老去的梵諾莎,他也對她獨特的風韻傾心不已。 因此他無法理解,為什么兒子要把如此激烈的愛全部放在一個女人身上。他不知道這樣會把人壓垮嗎? 更別提那個女人正是他的親meimei! 問題是,現在這個狀況,誰先說破誰就輸了,而且切薩雷也不是會被父親的權威唬倒的人。 要制住他,只能靠父親的愛,還有父親的智慧。 「雖然聽不太懂,很顯然的你還是太莽撞,不懂得忍耐之道。」 「您誤會我了,父親,其實我是很擅長忍耐的。只要有必要,該忍多久就忍多久。」 他熬過了兩次露克蕾莎的婚姻,甚至坐在簾幕后面眼看著自己的情人被別的男人上,這種奇恥大辱他都撐過了,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只是,當我說我忍夠了,我就是忍夠了。」 教皇苦笑著搖頭,眼中充滿哀傷。 「這只表示你還太年輕而已。」 切薩雷正想反駁,父親搖手。 「總而言之,進攻照舊不準延期。既然你不懂得后悔,至少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自己解決,這你總該懂吧?」 「我哪次不是自己解決?」切薩雷丟下這句話,悻悻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