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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母親?」

    露克蕾莎才踏進院子,就倒抽一口氣。

    這屋子的女主人梵諾莎,兄妹兩人的母親,正坐在院子的躺椅上,不,應該是一個體格精壯的青年男子坐在躺椅上,母親坐在他腿上。而男人正將腦袋埋在她的頸邊,一手解著她的衣服。

    這實在太尷尬了。

    「露克蕾莎?」

    母親追進屋里,她滿臉通紅,手忙腳亂地整理凌亂的衣衫。

    「真對不起,我不曉得你要來……」

    「不,是我不好,應該先通知一聲。」

    「你今天先回去吧,改天我再正式介紹潘德里歐給你認識。」

    「潘德里歐?名字不錯。」

    母親笑了。她的眼睛水亮,雙頰緋紅,彷彿又成為少女。

    「說來有點羞恥,他年紀還比你哥小呢。只是……」

    「恭喜您,母親。」

    母親很快樂,太好了。至少母女中有一個人是快樂的。

    「等等。」

    母親拉住她,一手撫上她憔悴的臉龐。

    「親愛的,你還好嗎?最近怎么樣?」

    「很好。」

    這種回答當然說服不了梵諾莎。

    「這樣吧,我叫潘德里歐先回家,你留下來陪我聊天。我也好久沒跟你說話了。」

    「不用了母親,不用這樣。」

    「露克蕾莎……」

    不知何故,一股怒氣涌上。

    「我之前就跟您談過話了,不是嗎?我說過羅馬快要發生可怕的事,您卻叫我回家。現在可怕的事發生了,我丈夫死了。所以……所以我還是回家吧。」

    母親平靜地看著她。

    「這就是你今天的來意嗎?為了你丈夫的死來責難我?」

    露克蕾莎深吸一口氣。

    「不。我只是一時糊涂,以為還可以像兒時一樣,躲在母親懷里盡情哭泣,現在知道我錯了。我以后不會再犯這種錯了。請您好好享受人生吧,母親。連我的份一起。」

    她站在街頭,茫然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父親坐在梵蒂岡的王座上,睥睨整個基督教世界。

    母親找到新情人,沉醉在愛河里。

    哥哥剛當了父親,每天意氣風發地策劃戰事。

    茱莉亞忙著籌備婚禮。

    每個人都各得其所,過得很愉快。

    只有她孤獨一人。

    現在切薩雷每天晚上回家吃個飯又馬上回軍營,家里只剩她和孩子。除了小喬凡尼牙牙學語的聲音外,整座宅邸靜得像墳墓。

    她無處可去。

    漫無目的地走了半天,來到一座小小的教堂。

    教堂很古老,許多壁畫因為保存不善都剝落了,正在整修。露克蕾莎認得負責修復壁畫的人。

    維托里奧,一個年輕的畫師,很得她父親和兄長的信任。當初就是這個人為切薩雷造了一百尊石膏製的假加農砲,才順利逼退進犯的法軍。

    這人身上還有另一個秘密,不過完全不影響他的工作。

    露克蕾莎坐在座位席上,遠遠地向他點頭招呼,示意他繼續工作不要多禮。

    她很羨慕維托里奧,甚至嫉妒。他可以靠自己的雙手贏取榮耀和地位,而她就只能結婚,或是躲在父兄的羽翼下,找不到屬于自己的地方。

    想要合起雙手為亡夫祈禱,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資格。

    羞辱阿方索最甚的人,不就是她自己嗎?

    直到此時,她還在羞辱他。喪禮一結束,她就天天和殺死他的兇手同床。

    而她甚至不能為此懺悔,立誓永不再犯。因為她一定會再犯。

    那天,雖然早料到喪禮結束后的氣氛會很火爆,但是當氣炸的切薩雷把她扔到床上,撕破她的喪服時,她還是嚇得眼淚直流,不堪的回憶全部甦醒。

    她強忍恐懼,咬牙切齒地說:「干得好啊,切薩雷,讓我徹底想起第一次的新婚之夜了。」

    她的第一次婚姻就是這樣開始的。撕破的衣衫,無止盡的暴力和羞辱。

    切薩雷微微笑著,脫下自己的外套。

    「你記錯了。」他輕拭著她的眼淚,「你的新婚之夜什么事都沒有。那晚你在宴會上睡著了,還是我抱你上床的。」

    「咦?」

    她這才想起來,真的是這樣。

    新婚之夜是她最后一次以一個小女孩的身分,享受兄長的關愛。

    離開切薩雷的第二天,童年結束,噩夢正式開始。

    她正要糾正自己的口誤,切薩雷已經吻了上來。

    然后……

    然后就天亮了。

    她再次深切地體會一件事:無論切薩雷是要像傳言一樣,在阿方索的尸體旁邊上她,甚至更囂張一點把她壓在教堂的祭壇上,她都不會反抗。

    因為她對他沒有抵抗力。

    因為她就是這么賤……

    她嗚咽一聲,眼淚迸了出來。

    不行,維托里奧就站在幾公尺外,更別提她哥哥的一群手下,坐在后面離她三排的位置上。她可不想哭給他們看。

    她飛快衝進一間空的告解室,坐在里面掩面啜泣。

    哭了一陣子,旁邊的告解室有人進入。這些跟班真是麻煩!

    「出去!我再坐一會就回家,可以吧?」露克蕾莎頭也不抬。

    「您這樣子回家不太好吧?」隔壁傳來的卻是從沒聽過的聲音。

    原來是個神父,年約四十,溫和的眼神,耐心的笑容。

    露克蕾莎滿臉通紅。

    「對不起,神父,我認錯人了。我……我這就出去。」

    「小姐,您來到教堂,又坐在告解室里哭泣,應該是來尋求幫助吧?我怎么能讓您這樣就離開呢?」

    「謝謝您的好意,但是沒有人能幫助我。」

    別的不說,她很早就知道,在告解室里是找不到救贖的。

    「當然不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神父,沒有任何力量。但我可以聽您傾訴,讓您恢復心靈的平靜,找到自己的力量。這不就是告解的用意嗎?對了,我是布里諾神父,只要您不嫌棄,我樂意為您效勞。」

    露克蕾莎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許是因為太久沒好好睡覺神智不清,或是心情太差,或是太寂寞想找人說話,總之她重新坐了下來。

    「我是個……糟糕透頂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