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shí)期的暗戀，總是很單純。心里不會有太多的渴望，只要能看見喜歡的人臉上的笑容，只要自己喜歡的人也有一點(diǎn)點(diǎn)關(guān)心自己，只要能跟自己喜歡的人眼睛不輕易的觸碰……這些長大后再回頭去看，顯得既幼稚又平凡的舉動，卻能在那輕狂的年歲里，釀造出飽滿的快樂與喜悅。

    不過，很可惜，這些快樂與喜悅，并沒有發(fā)生在楊允程身上。

    周曉霖的臉上既沒有同齡女生常掛在臉龐的笑容，也絲毫不知道楊允程的存在，更不可能跟楊允程來個四目相交后，爆炸性的火花。

    「楊允程，你放棄吧！找個更好的人啦。」

    哥兒們不止一次這么勸過他，但楊允程這個人就是固執(zhí)。

    國二寒假結(jié)束后，楊允程簡直變了一個人，他開始會拿起課本來讀，而且是無、時(shí)、無、刻！

    下課時(shí)，一群人嘻嘻哈哈靠在自行車車庫前的矮圍墻旁東聊西聊時(shí)，楊允程就抱著歷史課本安靜的默背；中午大家照慣例坐到實(shí)驗(yàn)大樓頂樓樓梯間吃便當(dāng)時(shí)，楊允程總是在大腿上放著一本國文課本，邊吃飯邊背詞語解釋；傍晚放學(xué)，大伙兒邊走路回家邊喧嘩聊著天時(shí)，楊允程的手上總拿著一本小小的英文單字整理，嘴里唸唸有辭的背單字。

    剛開始，他的改變確實(shí)讓他們這群人不適應(yīng)，以往是整群人里面最吵、最會帶動氣氛的一個人，突然變得這么安靜又破天荒的用功起來，真的會讓人以為他是不是受到什么嚴(yán)重的大打擊，把他的腦神經(jīng)系統(tǒng)整個破壞掉了。

    當(dāng)楊允程的奇異改變發(fā)生的第一天，大家只覺得他大概只是一時(shí)興頭上，也沒多講什么，大伙兒還私下打賭，猜他的讀書熱度能夠維持多久。

    「我猜是一個星期。」有人這么說。

    「五天吧，頂多。」馬上有人吐糟。

    「三天！」

    「別傻了！明天他就正常了啦！」

    「吼，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吧！我猜他撐不到放學(xué)就會放棄了，拜託喔，那些課本對我們來說，根本就是天書，根本連看都看不懂。」

    結(jié)果……楊允程骨子里的固執(zhí)性格，用在他生命里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擁有相同的堅(jiān)執(zhí)。

    他撐過了第二天、第三天、第五天、第七天……他開始變成一個用功的學(xué)生。

    「你真的打算改邪歸正？」

    第八天，回家的路上，李孟奕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他。

    楊允程抬眼看他一眼，又瞄了一眼手上的英文單字整理，心不在焉的模樣，「什么改邪歸正？」

    「這個啊。」李孟奕指指他手上的小冊子，「你終于下定決心要好好讀書了？」

    「不這么做，怎么引得起周曉霖的注意？」

    又是周曉霖！

    「好好讀書就能引起周曉霖的注意？」李孟奕沒辦法把讀書跟周曉霖聯(lián)想在一起。

    「也不一定。」楊允程嘴里還是唸唸有辭的背著單字，幾秒鐘之后，他才回答他：「不過至少我努力了。」

    李孟奕在那當(dāng)下，心里是佩服楊允程的。

    他佩服他的勇氣、他的努力、他的不肯輕易放棄，也佩服他的喜歡是不給人壓力的，他并不會去死纏爛打周曉霖，他只是安靜的喜歡她，也默默的改變自己，讓自己變成一個更好的人，變成一個想去吸引周曉霖也來注意他的那個人。

    只是，努力與收獲往往不是對等的。

    二下第一次段考成績出來，楊允程的成績雖然大大進(jìn)歩了，卻仍落后周曉霖的成績很多。

    不過，他并沒有因此喪志，反而更加努力。

    李孟奕的斗志大概就是這樣被楊允程激發(fā)出來的。

    他太了解楊允程的程度了。有些人，只要隨便翻翻書，就能在腦海里迅速的組織個大概，再針對重點(diǎn)看一下，就能輕松拿到好成績；但有些人，即使整本書都翻到要爛掉，也把常考的題型跟答案都背到滾瓜爛熟，可考出來的分?jǐn)?shù)，仍然差強(qiáng)人意。

    楊允程就是后者。

    他的基本基礎(chǔ)就打得不好，尤其是碰上像數(shù)學(xué)或理化之類的東西，楊允程的貧瘠程度馬上就披露無遺。

    既然楊允程沒那能耐，那就由他來幫他好了。

    李孟奕當(dāng)時(shí)確實(shí)是抱著這種重情重義的想法去唸書的。

    只是第二次段考成績出來時(shí)，李孟奕依然沒能追得上周曉霖的成績。

    「嘿，很厲害嘛，全校前十名欸，看不出來你這么有實(shí)力！」有個朋友拍拍李孟奕的肩膀。

    「找一天請客啦，考這種好成績，我看你的零用錢大概又要增加了。」也有朋友會覺得逮到這種大好機(jī)會，不趁機(jī)揩個油好像有點(diǎn)說不過去。

    「太強(qiáng)了！明天我要去跟我們班上的人好好炫耀一番，讓他們知道我們雖然是學(xué)校老師們眼中的頭痛人物，但我們里面也有很會讀書的人呢！不能老讓人看不起我們，覺得我們是一群廢渣……」

    「李孟奕你要繼續(xù)保持下去，我們的希望全都靠你了。」

    成績公佈的那一天，李孟奕面對那伙哥兒們的祝賀，卻一點(diǎn)也高興不起來。

    他的臉上沒有半絲笑容，朋友們的恭賀聲也全都成了耳邊嗡嗡嗡的吵雜聲，他根本就沒在聽他們的說話內(nèi)容，整個腦袋里，只是不斷又不斷的回盪著一句話，最后，他終于無限煩躁的把心里的那句話嚷出來。

    「他母親的！那妖女是有什么通天本領(lǐng)嗎？我這么拚死拚活的唸書，怎么還是輸給她？」

    他一嚷完，四周瞬間寂靜下來，所有的人全都拿眼睛盯著他看，李孟奕這才驚覺糗大……怎么就這么把心里話講出來啦？還用這么高分貝的音量嚷著，好丟臉！

    不過他的這群兄弟倒是沒笑他，不知道是誰先拍拍他的肩膀，說了句：

    「下次！下次你一定會贏過那妖女！」

    「沒錯沒錯，你那么聰明，妖女哪是你的對手？」

    「再接再厲吧，兄弟們一定會挺你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在放學(xué)的路上，笑聲朗朗。

    李孟奕突然覺得心情好像也不是那么糟嘛！更何況，學(xué)校的考試那么多，他也不必急于一時(shí)要贏過周曉霖啊。就像身旁朋友說的，反正還有下一次嘛！下次不行就再下一次，再不行就下下次、下下下次……

    只要在畢業(yè)前，能踹掉她保持全校第一名的紀(jì)錄，挫挫她眼高于頂?shù)匿J氣，讓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個道理，那就好了。

    李孟奕當(dāng)下決定，今天回家后，他要拜託他mama幫他請個數(shù)學(xué)家教跟英文家教加強(qiáng)一下他的底子功，就不信他會贏不了周曉霖那妖女。

    「楊允程你放心，你的心愿我一定會幫你達(dá)成的，交給我吧。」

    那天跟楊允程要道別的時(shí)候，李孟奕把雙手搭在楊允程肩上，眼神誠摯、態(tài)度誠懇的對他說。

    楊允程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那淺淺的笑容里，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有一點(diǎn)點(diǎn)寂寞的味道。

    李孟奕不明白楊允程為什么不像平常那么開朗的裂嘴笑著，或者掄起拳頭，毫不留情的朝他的肩窩揍一拳，再用他熟悉得不得了的夸張腔調(diào)說：「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啊，講那是什么屁話？」

    但，楊允程卻什么都有沒說，也沒有做，就只是那么淡淡的、寂寞的笑著。

    「那……加油吧！」

    最后，楊允程丟下這句話，擺擺手，就走了。